她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冷眼看野心者萌芽,趋利者动摇……
她像是护崽的雌鸟,将最有资格继承她荣光的独女死死压制在羽翼下,不叫她接手权势,不教她家国大义,不教她植培自幼时起感情深厚的近卫,不叫她展露真正天赋的强大征服万民。
只催生她体内另一半属于自由的流浪者的血液,任她长成她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活泼、孤僻、自私、无私、愚钝、聪颖——皆是她自己。
只等最后,送她一场海阔天明。
……
这一晚,第无数次被拒绝的帕特里夏缩在小被子里。
睡前她借由被拒绝的理由,向母亲讨来甜蜜的亲吻和不怎么有趣的故事。
柔软的被沿卡着她半只手掌和细细吐息的鼻尖,随后,她做了一个陌生至极的梦。
她梦见了星空。
确切的说,她梦见了她从未见过的、但第一眼看见她就将它和“星空”这个词完整重叠的,星空。
尼福尔海姆被称作雾之国,没有人能从厚实的天际看见被火之国称作“太阳”的光源,自然也从来没有太阳万分之一起眼的星。
躺在大片星光下的帕特里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却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高而“嘭”的一声撞上了舱顶。
——是的,舱顶。
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躺在烟草和酒气混杂的船舱里。
她此刻的“身体”充满了陌生的力量感,修长匀称的腿和骤然拔高的个头、让习惯了要踩脚蹬才能上冰雕小马的她难以适应。
转头望向星光辐射而来的窗口,尼福尔海姆所在的星域在她的脚下远去、远去……
渐渐缩小成看不清的一点。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被无尽星空包裹的小帕特里夏心中陡然生出被迫远离家乡的惶恐,这种惶恐,在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和声音响起后达到巅峰。
“你……我是说……夏夏?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沙哑而微抖的男声并不如何动听,警惕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张和这声音挺搭调的,蓝皮红眼的脸。
……看起来像是个坏蛋。
所以她是被绑架了吗?
绑架犯神色小心翼翼的——简直像是首次伸出柔软小须须触碰世界的软体生物——不大敢靠近她的样子。
“乌冬塔,老爹……呃我是说……我是你的父亲。”
小帕特里夏的灵魂在不知为何觉醒了的身躯里懵住了。
她从未谋面的父亲有些笨拙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揽着她,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猩红眼眸里满是和母亲望向她时相似的情感。
“老……父亲的肩膀借给你,你可以哭出来,孩子,我陪你一起。”
一起什么?
小帕特里夏眼前突然一片朦胧,然后仿佛雨水下落,眼前的雾气“啵”的一声消失,感觉到脸颊上又咸又痒。
她迟钝的伸手摸去,才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泪水溢满了整张脸,这具不属于她的身躯、由深深处、沉默着、发出声带撕裂般的哀嚎——她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为什么心魂具碎。
以及为什么,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那双猩红的眼里,也淌出热泪来。
第93章 仿佛是糖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中途大约有人进来过, 一杯鲜兽乳和简单的烤饼在小几上放着,前者表面已经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帕特里夏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却滴水无进的旅人, 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 胃部饿得麻木。
她有点脱力且茫然的摸到餐几边,把冷了之后腥气浓重的兽乳敦敦敦往下灌, 混飘在液体里的冰渣子刺激食道, 冻得她好一阵呛咳。
把杯子放下的时候, 帕特里夏突然觉得曾经有似曾相识的场景,有一个温和的男性嗓音告诉她, “姑娘家喝这样冰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好奇怪啊, 就像之前的梦一样奇怪。
母亲从未避讳和她讲父亲,父母之间的故事并不算非常浪漫, 也没有多少阴差阳错、罗密欧朱丽叶之类的狗血——这个中庭故事还是父亲告诉母亲然后母亲讲给她听的。
他们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友人,所以一方追求自由和星辰大海、另一方守护秩序与职责的这种模式, 并没有导致二人分道扬镳,更像是一段情缘后各自回到该在的位置。
帕特里夏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她听着父亲星辰大海的故事长大,也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缺席而怨恨, 她甚至很高兴能在梦中见到勇度。
……只是她不知道她为何在梦中那样难过。
抱着这样的疑惑, 帕特里夏抱着不算早餐的早餐, 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屋主人都不在, 矮墩墩的屋子里并没有溢出食物的香味,两只不大不小但准备周全的行囊堆在角落里,像是预示着主人即将远行。
帕特里夏从行囊的外观和内容物辨别出左边属于巴基右边属于托尼。
看来泰坦族的变故影响了他们的入伍日期, 也许这个季度的征兵要求会适当放松以招来更多的战力——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姑娘估计,就算入伍底线再再再调低,史蒂夫也不会变成那个意外。
这样想着,后院里突然传来了草垛被扒拉开的细碎声响。
帕特里夏眉梢一挑,放下食物、捞出托尼包裹里的新版折叠刀,手上无声无息挽了一个凌厉迅捷的刀花,贴着墙壁就往后门逼近。
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近了……
姑娘压低身形摆出随时攻击的姿势,眼神沉静而锐利,像是暗处伺机而动的豹。
“吱呀——”
门开了。
在刀锋逼近和来人现身的同一瞬间,帕特里夏感应到一股实在有些熟悉的灵魂波动,然而冲势在半空中一时半会刹不住,蓝绿色和猩红色的眼眸在半空中相撞,双双露出“什么情况???”的眼神来。
身姿矫健的少女和柔弱嘤嘤的少年呈现压倒式降落,两个人滚了两圈直接撞上后院的干草垛……
嘭!
帕特里夏的气势像是沙堆般坍圮般散了:“……”
史蒂夫勉强维持的镇定表情也像是沙堆般坍圮般被风吹了一地:“不不不不不!”
不什么?
没等帕特里夏问出来,答案就被散开的干草垛展现在面前:一只被塞在掏空了的干草垛芯芯里的战术皮背包,因为撞击散落出一地的零碎:
自制的铁石打磨的木柄小剑,一张手绘的、出乎意料精细准确的地形图,不知什么材质拼凑敲订在一块的盾牌,换洗的衣物和当做干粮的小块奶酪(好像就是她昨天带来的,上面还有被假装啃过的牙印)……
一切的一切拼凑在一起,指向了明确到不行的目的:“你要跟军?!”
不是入伍,而是偷偷摸摸跟在行军队伍后方,成为“编外”一员。
被帕特里夏压得气喘不好,小豆芽菜一边咳咳咳一边拼命往外爬。
他病弱的面颊染上病态的红晕来。
——说真的,在尼福尔海姆,弱小的人很少活到这个年纪,而顺顺利利长大的那部分,大多有足够关心、帮助、奉献的亲人/友人。
“嘘——嘘!”史蒂夫一边抓紧把散开的干草塞回去,手指竖在嘴唇上,“别这样大声。”
他惊魂未定的靠在草垛上,一边反手把那个缺口压实,一边胆战心惊的看向她:“答应我,别告诉……”
姑娘眼眸亮晶晶的小声叫起来:“我怎么没想到!”
“……巴基和托尼。”
史蒂夫把上面那半句话说完,茫然的“啊?”了一声。
帕特里夏:“你说的没错,只要我们偷偷的跟……”
史蒂夫:“我们??”
刚好猎了午餐回来隐约听见交谈声然后推门而入的巴基和托尼:“你们?们们们们!在干啥!”语调略兴奋。
单膝跪地的少女和依靠着草垛脸颊红红的少年,细细绒绒的干草碎屑洒在黯淡的天光下,发出小兽初生时刚刚褪干的胎毛的质感……
这是什么吟游诗人口中缠绵悱恻的剧情?——的性转版?
……
冰封大陆的另一端。
铁蹄擦开飞扬的冰屑,为呼啸的寒风添砖加瓦,沉凝的气氛比盖顶的天色还要带给人压抑。
这支带着血气和寒霜离开泰坦的军队有着泰坦一族标志性的战斗力——他们的四肢、肌腱、骨骼、血管、毛孔……皆为战斗而生。
然而比起传统的泰坦军队,他们更凶残、更目标明确、更尖刀向前。
他们的领导者,萨诺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和理想者。
他向大陆的各族传递崇高而唯一的信念,他将绵延的战火烧向每一个不屈服之族和战败之兵;
他屠杀、又不屠杀;
他剿灭他的仇人和恩人,也放过他的恩人或仇人;
他在大地和冰川的每一处播撒仇恨和死亡,足迹却从未停留,让那些失孤者、失独者和新生的亡灵在原地茫然四顾,摸不到始作俑者飘远的袍角……
不,也不是全部。
起码现在那个,被紫皮肤泰坦疯子抱在坐骑前的绿皮肤孩童,就是那个“全部”中的“例外”。
半天以前,他牵着她绿色的小手,走到被兵戈刀剑划分开的两道人群中间,她背后是即将被处决和即将获得新生和充足资源的两种人。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任何分别,同样的穷困、饥荒、衣不蔽体。
灭霸屠杀了她的族人,将他的理念传播到她的故土,却在这一切行为开始之前,将她从这场“绝对公平”中隔离了出去。
那个孩子,她叫卡魔拉·贞·忽贝莉·本。
现在,她的姓氏的最后将冠上“泰坦”。
不过,这个安静的、沉默的、饥瘦的幸运儿尚且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坐在高大阴森的黑色角马的脊背上,低头自顾自用指尖转着一把两端皆刃的匕首,额顶传来萨诺斯压低的呼唤:“my little (小家伙)…”
小家伙抬起头来。
她看起来像是陷在茫然里,人体的应激能力将她的记忆锁在一切发生之前,她还没有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坐在这个大马上,为什么手里拿着左右摇晃的宝石刀玩具。
它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她这样想着。它可以换来很多很多粮食,救下饥饿的母亲和病重的父亲。
它可真漂亮。
它可真漂亮。
“my… father…?”
她抬起头,像是感到秋冬寒意的雏鸟一样,缩向他的怀抱里。
小家伙的语调依赖又纯真,明明瑟瑟发抖又努力挺直的脊梁靠着他宽大的紫色的手掌,将脊椎和脖颈,将一切脆弱之处,都交付到他手上。
一股难以言说的、稀奇的、仿佛小的就像蚂蚁搬家又仿佛大的像是恒星爆炸一样的情绪,微微搅乱了泰坦疯子的思绪。
萨诺斯迟缓的眨了眨眼睛,他没有搞懂那代表着什么。
然后,就在那短暂的、眨眼的那一毫秒。
宝石匕首抽刀断水般,刺透了他的胸膛。
……
飞溅起的紫色血液浸透了小家伙绿色的眼皮,顺着黑色的长眼睫积成饱满的一泡,随后,啪嗒,砸在拔出的匕首上。
它可真漂亮。
它可真漂亮。
也真脏。
也真脏。
第94章 因为你不
现实世界。
导弹和光炮在空间虫洞间穿梭, 文明和文明隔着光年的距离面面相觑。
来自科技星球的光在黑洞的边缘扭曲,由奇怪的角度抵达数万万年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 叽叽喳喳的矮人被这可怕的景象刺伤双目, 发出见到世界末日的惊声尖叫。
光。能量波。陨石。飞船。皮蛋瘦肉粥……
它们像是醉了酒的小地精,在星球与星球, 天空与深渊之间反复横跳。
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紧急召集的绿灯军团也快疯了。
某个鱼形绿灯在基地破口大骂:“这他妈还能有更糟糕的情况吗?!”
一旁听见他立flag的另一扇区绿灯守护者吓得赶紧用触手去堵它的腮——然而就慢了那么一步。
整个宇宙的蓝色雾气突然凝滞起来。
像是大招即将爆发前的蓄力, 那些不再瑰丽流淌的蓝雾将正在通过它们的各种光/能量波/陨石/飞船/皮蛋瘦肉粥……统统卡在了原地。
“噗嗤——”
仿佛一朵奥古斯都郁金香绽开的声音。
绮丽的绯色突然在蓝雾的中心点亮,它的光影如此绚烂夺目、以至于并没有被蓝雾过渡成紫红——只自顾自的出现, 自顾自的踏着蓝雾的尸骸, 烫上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光,碎成了闪亮亮的钻石。
波, 拆卸成了细密的雨线。
陨石,如轻盈泡沫飘荡着。
皮蛋瘦肉粥……嗯。
现实宝石的力量摧枯拉朽, 数万颗核武器的爆发也抵不上它在宇宙的这一瞬造成的神迹——倘若这世间真的有真神。
“这是不是夏夏落下风了?!”
勇度一边用亚卡箭戳穿一半身子变成条条一半身子还在张大嘴攻击的星际巨兽,一边冲到在一瞬间变成千千万万个的奇异博士(的某一个)面前扯着破锣嗓问。
作为爆发的初始地点,沃米尔星堪称空间传送的重灾区,所有人都在英勇战斗的同时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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