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此时将军府的书房内,一众将士正围绕着说着如今的战事,气氛紧张,不时还有争吵声传出。
“够了!”声音从书桌后头传来,众人循声看去便能瞧见一个身穿绯衣软甲、高束长发的女子,她的容颜精致,神色却显得有些漠然。她一双凤目循过场上众人,等到原先的争吵声逐渐消停才冷声说道:“我让你们过来是想听你们的看法,而不是听你们来争吵的。”
“如今陆都督重伤未醒,若再这样拖下去,番贼迟早会继续攻城。”
屋中的将士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男子,论起年岁,不知要比说话的女子长出多少。可此时听得这一道声音,众人不仅未曾觉得气愤,反而都有些羞愧得低了头,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西南王的部下也算是霍飞光的家臣,何况这几个月来,霍飞光在战场上的战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众人对她本就心悦诚服。
因为霍飞光的这句话,原先的争吵声逐渐散去,几人也是收敛了性子开始认认真真得商讨了起来。
这厢还未商讨出个结果,外头便有人传来叩门声,等到里头应了“是”便有人走了进来,却是霍飞光的侍从,他半低着头朝霍飞光走来,等到人前便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将军,先前外头有人送来这个。”
等这话说完,他便把手中的那串佛珠呈了上去。
霍飞光原先正在看布防图,因此倒是也未曾注意到侍从说的话,等到余光瞥见了那串佛珠,她才变了脸。她忙放下手中的旗帜接过佛珠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而后才抬眼朝人看去,口中是问了一句:“人呢?”
屋中众人看着霍飞光这幅神色,一时也有些微怔,就连来传话的侍从也有些怔楞。
那外头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将军有这样的变化?虽然心中觉得疑惑,不过侍从还是如实回答了,等回完话,他便又跟着一句:“可要属下先请人进来?”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却道:“我去吧…”等这话说完,她便朝屋中其余将士看去,口中是跟着如常一句:“你们先继续讨论,我出去一趟。”
她说完这话便握着那串佛珠往外走去。
等霍飞光走到外头的时候便瞧见一个身披蓝色大氅的年轻人正背手而立,大抵是听到身后的声响,那人便转身看来,此时日暮早已落下,伴随着这将军府门前已经挂起的大红灯笼,那人的面容却是清晰得暴露在她的眼前。
沈唯眼看着出来的霍飞光,脸上便又添了几分笑意,她一边朝人走去,一边是柔声说道:“你来了。”
霍飞光眼看着沈唯过来也回过神来,她的脸上还有着未曾消散的紧张和担忧,待把人仔细看了一回,见她面容如初、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受伤的样子,才握着人的手皱着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她这话说完也不等人回答便又想起陆起淮如今的状况。
霍飞光思及此,看着沈唯的眉目紧拧,心下叹了口气,口中却还是沉声说道:“你也实在太大胆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儿多危险?你——”她说到这却是一顿,跟着才又一句:“你实在不该来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脸上却仍旧挂着先前的笑容。
她任由霍飞光握着她的手,口中仍是柔着嗓子说道:“不该来,我也来了…”等这话说完,沈唯眼见霍飞光还要说,忙握着人的手说道:“好了,别再说我了,我想去见他,你可有法子?”
霍飞光看着她这幅模样,红唇一张一合,到底也未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握着人的手先往里头走去,等走到正厅,侍从上了热茶,她才开口与人说起陆起淮如今的状况,跟着是又一句:“如今都督府守卫森严,出行皆需检查,我这几日忙着战事,倒也有一段日子未过去了。”
她说到这看着沈唯的面容,知晓她心中担心,便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过会我带你去一趟都督府,只是要委屈你打扮成我的侍从。”
沈唯闻言自是忙笑着应了,待瞧见霍飞光面上的无奈和担忧,她便又笑着握了一回霍飞光的手,口中是柔声一句:“飞光,多谢你了。”
霍飞光眼看着沈唯这幅模样,还是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在她的记忆中,沈唯一直都是冷静而沉稳的,好似从来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有什么波动的,可这回她明明知道路途艰难却还是涉险到这儿来,看来她对陆起淮的情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
夜里。
都督府。
沈唯扮作侍从的模样跟着霍飞光翻身下马,此时夜色已深,那门前挂着的灯笼也被风吹得不停晃打着,倒是让这本就不算明亮的一处地方变得更加昏沉了几分。两人刚刚走到都督府门前自是被人拦了一回,直到看清霍飞光的面容,那门前的将士长忙收回了长。枪,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原来是霍将军。”
霍飞光在军营惯来是沉默寡言的,耳听着这一句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我来看看陆都督。”
两名将士耳听着这话自是也不敢多言。
他们恭声应了一声,而后是让开了步子,等到两人走了进去才又重新站好。
因着都督府守卫森严,每走几步便能看到手握长。枪,身披铁甲的将士在巡逻,因此这一路走去,两人也未曾说话。
等走到陆起淮所住的正院时,沈唯倒是碰见一个熟人,却是明路…因着光线昏沉,明路倒是也未曾注意到低着头站在霍飞光身后的侍从,只是与霍飞光拱手说道:“霍将军怎么来了?”
霍飞光看着明路便也停了步子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唤人一声:“明副将…”自从来了边城,明路便也跟着陆起淮一道上了战场,因他战绩斐然,早先已被陆起淮提拔为副将。
这会霍飞光同人打完招呼才又朝那灯火通明的屋子看去,跟着是又一句:“我来看看陆都督,他的身子如何了?”
明路耳听着这话却是又叹了口气,他一面引着两人往里头走去,一面是同人说道:“都督身上的余毒已经清了,白天的时候倒是醒过一回,只是…”
沈唯闻言却是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她这话刚落——
原先说话的明路便循声看来,此时三人已快步入院中,光线较起先前自是又明亮了许多,而沈唯如今抬着头,面容自然也未再有所遮掩。明路眼瞧着那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脸上的神色从起初的困惑变得震惊,他刚想屈膝朝人行礼,只是还不等他动身便被沈唯托扶了一把。
“如今人多眼杂,你不必多礼。”
明路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未曾多说什么,他轻轻应了一声“是”,只是神色较起先前却是又多带了些惶恐。他重新引着两人往里头走去,口中是按着先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道:“只是先前大夫说,主子身子有些起热,若是夜里不能消下去的话,怕是…”
他这话纵然未曾说全,可沈唯心中却已明白过来,她脚下步子未停,可眉心却还是紧紧拧着。
霍飞光眼看着她这幅模样便轻轻说道:“别担心。”
明路见此也忙跟着一句:“是啊,夫人,您别担心,都督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唯耳听着两人的话,神色倒是也稍稍缓和了几分,她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屋子却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同明路说道:“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
明路知晓她的心情,闻言自是忙点了点头,道一声“属下会安排的”。
说话间,三人便也走到了屋子,门前照旧有将士把守着,不过眼看着明路和霍飞光,他们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是让开了路供三人进去。等走到里间,那块布帘刚刚掀开,沈唯便闻见了里头那股子浓郁的药味。
她的身子一个轻晃,若不是霍飞光及时扶住了她,只怕就要摔倒了。
霍飞光手扶着沈唯,眉心紧拧,压低了嗓音问了一句:“没事吧?”
沈唯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平了心中的情绪才与人说道:“没事…”她这话说完眼瞧着霍飞光仍旧掺着担忧的面容便又绽了个笑颜,口中是跟着一句:“真得没事,你别担心。”
因着他们已走到了里间,霍飞光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收回了手点了点头。
“霍将军,明副将…”
原先守在屋中的两人眼瞧着他们进来自是忙拱手一礼。
明路闻言便点了点头,他是先看了一眼里头,而后才轻声问道:“都督如何?”
那两人耳听着这话却是又叹了口气:“还是未醒,不过都督身上的热度较起先前倒是低了些。”
明路闻言却是也跟着叹了口气,只是想着身后的沈唯便又跟着一句:“你们也照顾了一天了,先下去歇息吧,这里由我来照顾就好…”他是陆起淮的亲信,又是副将,所说的话自是有威信的,因此两人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朝他们拱手一礼后便先退下了。
等到两人退下——
明路才朝沈唯看去,他的眉目微垂,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夫人,您进去吧。”
沈唯闻言也未多说什么,她只是朝两人点了点头,而后才往里头走去,越往里头,这屋中的汤药味便更加浓郁,想来是为了不影响人休息,屋中的烛火较起外头却有些昏沉,她却是又走了几步才瞧清躺在床上的陆起淮。
虽然早已知道他的病情,可真得看他这样躺在床上,沈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红着眼眶坐在床边的圆墩上,而后是取过那煨在暖炉上的热酒浸湿了帕子细细擦拭起陆起淮的胸口和手脚。
屋子里静悄悄得,没有丝毫的声音。
而原先躺在床上的陆起淮也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竟在此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淮:我一定是在做梦。
第140章
陆起淮也不知现下自己是梦是醒,他只是突然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这会他便睁着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得看着坐在床边半低着头照顾他的沈唯, 陆起淮任由沈唯替他擦拭着身子, 而后是想如梦中一样伸手去抚摸一回她的脸, 又怕碰了, 她又会和梦里一样消失。因此他也只是这样睁着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口中却是喃喃说道:“我怎么又做梦了?”
等前话一落,他的目光循过穿着男装的沈唯,却是又皱着眉跟着一句:“这身衣裳不好看, 以后别穿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起初是一怔, 而后便忙抬了脸朝人看去,眼看着原先紧闭着双目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时竟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她也不知怎得, 只是原先握着帕子的手却不自觉得颤抖起来, 口中也是跟着喃喃一句:“陆起淮?”
等这话说完,她却是又揉了一回自己的眼睛,待瞧见那人是真得醒了便忙放下了手上的帕子伏在了陆起淮的胸口上。
她惯来是会遮掩自己情绪的,可或许是因为这次实在是太过担惊受怕,等到伏在陆起淮的胸口感受着那处的温度时, 竟忍不住把这大半个月里的担忧化作委屈。她原先便通红的眼眶此时早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声音也有些打着颤:“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陆起淮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等察觉到胸口上传来的湿润时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看着靠在怀中的那个人,眼看着她泪意莹莹的模样似是还有些不敢置信一般, 却是伸手轻轻碰了一回她的脸,等到微凉的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脸颊上,他才终于确信此时并非是在做梦,而是她真得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
陆起淮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喑哑。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想伸手握着他的腰肢,只是刚刚抬起另一只胳膊,那处便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忙直起了身子,眼看着那人紧皱的眉宇还有脸上痛苦的表情,她伸手想替人按一回肩膀却又恐伤着人:“你,你没事?”她的声音略显仓惶,脸上也是担忧不已,等这话说完,眼看着陆起淮这幅模样,她也不敢耽搁却是起身说道:“我这就喊人进来。”
只是她这话刚落还不等转身便已被陆起淮握住了手:“我没事,你别去喊人了。”
沈唯眼看着陆起淮的面容,虽然止了步子,脸上却还是有些担心,口中也是跟着一句:“可是…”
陆起淮知她心中担忧便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真得没事,先前只是扯到了伤处,我稍稍歇息一会便会好了…”等这话说完,他便又施了回巧劲把人重新拉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的面容。
他们已经有五个多月不曾见面了。
这五个多月,他没有一日是不想念她的,若不是战事吃紧,他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只怕梦里也都会是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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