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沈西风,此时也不得不为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智所叹服。
陆起淮好似并未看到沈西风的脸色,他只是仍旧好整以暇得坐在椅子上,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淡淡说道:“我现在只想问沈大人,当年的事,沈大人如今既然已经知晓,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却也未曾说话。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起淮,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起身往后倒退一步,而后是在陆起淮的注视下屈膝跪在了他的身前,俯身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这个礼是大礼,就如当年陆步侯向陆起淮行的那个礼一样,代表着沈西风同样选择站在了陆起淮的这一方。
陆起淮眼看着伏跪在他身前的身影便起身朝人走去,等走到沈西风的跟前,他才弯腰扶起了人,口中是跟着一句:“沈大人起来。”
沈西风闻言也未曾推辞,他任由陆起淮扶着他起身,等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才开口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他只是伸出指尖轻轻扣着红木桌案,就在沈西风的怔忡中,他才开了口:“等。”
他这话刚落——
沈西风却是皱了眉,他刚想开口询问便见屋中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却是陆起淮身边的暗卫。
这会暗卫朝陆起淮行完一礼后便低声说道:“主子,三皇子在今晨突然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感谢 何以笙箫默x10、胖胖的桃子x6、谷蕊x5、九幽、大菌菌食细菌-x4 的营养液
感谢 大菌菌食细菌-、钟爱小甜饼x2、奈何莫、春衫薄、阿纹家的头头鸭、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30049210 的地雷
第147章
暗卫这话刚落, 屋中的气氛较起原先却是又凝滞了许多。
沈西风更是大变了脸色,他的手撑在桌案上, 一双眉紧拧着, 口中是跟着喃喃一句:“你说什么?三皇子殁了?这,这怎么可能?”
陆起淮的脸色也有一瞬的变化,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他便恢复如常了。
他也未曾说话, 只是朝暗卫点了点头,却是让他继续往下说。
暗卫会意便继续说道:“据底下的人来禀,三皇子这几日原本就感染了风寒,昨儿夜里病情又加重了,出动了整个太医院也未能把人给救回来。”
陆起淮听人说完,这才开了口:“你先下去…”等到暗卫退下,他才朝沈西风看去, 眼看着他仍旧是一副怔忡的神色,口中是淡淡问道:“沈大人以为三皇子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
先前他是被这一则消息给震到了, 这才未曾多想, 如今听着陆起淮这一句,他却是也忍不住细细思量了一回。
三皇子是柳贵妃的儿子,自他出生之后一直很得赵准宠爱, 甚至有传言说赵准会在他周岁的时候立他为庆云的新一任储君。何况三皇子自打出生之后就一直无病无灾的,纵然小儿体质弱,可这好端端的也万万没有一个风寒就把人折腾没了的道理。
若不是意外,那么必然就是人为了, 沈西风想到这,神色骤然就是一变。
陆起淮看着沈西风脸上神色的变化,知他心中已是有了想法,便重新握起了茶盏饮了一口茶,而后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么沈大人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陛下子嗣艰难,除了文王和晋王,这么多年也只有三皇子…”沈西风越往下说,声音也就放得越轻,他的目光落在陆起淮的身上,剑眉紧锁,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如今三皇子殁了,文王又是那副样子,受益最大的自然也只有晋王。”
“只是——”
沈西风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他的手握着茶盏,声音很沉:“晋王这般明目张胆,难道他不怕?”
“就是因为明目张胆,赵准才不会把目光放在赵睁的身上,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好的儿子,他自然最清楚赵睁是个什么性子…”陆起淮这话说完却是又饮了一口茶,而后他也不曾搁落只是握在手中,紧跟着是很淡的一句:“可赵准忘了,人总归是会变得。”
陆起淮的目光落在轩窗外头的一株石榴树上,眼看着那上头结成的一朵又一朵石榴花,却是似是而非得说了一句:“马上就是去九华山祭天的日子了。”
沈西风骤然听到这一句还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等回过神来,他的脸色却是一变,就连握着茶盏的手也忍不住用力:“您是说…”
陆起淮闻言却不再说话,他只是漫不经心得垂下了一双眼,眼看着茶盏中的茶水沉浮,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沈大人也该回去了,三皇子虽不是储君,可到底也是皇子,想来宫中很快就有动静了。”
沈西风耳听着这一句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他收敛了思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陆起淮拱手一礼才往外退去。
只是临来走到门边的时候——
他却还是忍不住朝身后的那个男子看去,屋中的那个年轻男人仍旧好整以暇得靠着椅背坐着,他的神色淡漠,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情绪,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却好似事事了然于胸。
看来这天下局势,很快就要变了。
…
皇宫。
经了一早上的哭天抢地,此时的未央宫却好似又恢复成了往日的静谧。
柳梦闲端坐在椅子上,她的手撑在扶手上,目光却是朝底下看去,眼看着底下那一群伏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住求饶着的宫人,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冷声说道:“你们都是本宫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可如今三皇子却因为你们照顾不周殁了,你们说,本宫该怎么处置你们?”
她这话刚落——
底下那一众人自是纷纷求饶起来。
殿中萦绕着哀求和告饶声,夹杂着消散不去的悲鸣。可不管底下的人如何告饶如何哀求,柳梦闲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她仍是淡漠得看着他们,而后是与身侧的如云吩咐道:“把他们拉下去,杖责一百,让六宫上下都来观刑。”
柳梦闲当了这么久的皇后,还从未动过这样大的怒。
因此如云耳听着这话,红唇蠕动着,却是想劝人一回,只是眼看着柳梦闲的脸色,她到底还是把那一串未曾吐出的话都给咽了下去…她知道三皇子的死对皇后娘娘的打击很大,三皇子不仅仅是未来的储君,更是皇后娘娘全部的希望。
如今希望没了,娘娘心中又岂会觉得好受?
如云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未曾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抬了抬手,让人押着众人往外退去。
没一会功夫,殿中的人便都退了个干净,而柳梦闲却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目不斜视得往前看去,等到外头响起了宫人们的痛呼声,她才起身朝偏殿走去。
柳梦闲刚刚走到偏殿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的一阵声音:“宝儿乖,宝儿快点醒来,母妃带宝儿去外头晒太阳。”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娇嫩好听,只是在这满是白绸的屋子里却显得有些格外的诡异。
原先伺候在殿中的几个宫人眼瞧着柳梦闲进来自是忙屈膝跪了下来,领头的一个宫人更是直接说道:“娘娘,贵妃娘娘不肯我们靠近三皇子…”
柳梦闲闻言却是朝不远处的柳穗看去一眼,往日娇嫩欲滴的女子此时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脸上挂着痴痴的笑,恍若疯子一般。
她也的确是疯了,早在三皇子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因为接受不了结局而变得疯疯癫癫,只是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谁也不知道。
她想到这,脸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抬了抬手,口中是淡淡说道:“你们先下去。”
殿中的宫人闻言也不敢说道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殿中没了人——
柳梦闲才重新提步朝人走去,等走到柳穗身前,她便这样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耳听着柳穗痴痴哄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小儿,她是开口说道:“他死了。”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柳穗却还是听见了。
她原先拍着小儿后背的手有一瞬的凝滞,只是也就那一瞬的功夫,柳穗便又重新拍起了小儿的后背,口中更是唱起了往常逗弄小儿的歌谣。
殿中萦绕着歌谣声以及那些穿过窗户传进来的悲鸣声。
而柳梦闲原先一直未曾有过变化的脸色在看见柳穗这幅模样的时候也终于有了变化,她一手按着柳穗的肩膀,一手紧紧掐着她的下巴,强逼着她对视:“我跟你说了,他已经死了!”
柳穗看着这样的柳梦闲却是害怕得抖了下身子,她好像恢复了些神智,只是口中却还是喃喃说道:“宝儿没死,宝儿不会死的,宝儿,宝儿只是睡着了。”她这话说完便开始推搡起柳梦闲,等到挣脱开了她的禁锢才又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小儿继续说道:“我知道宝儿是在和我玩游戏,宝儿快些醒来,母妃陪着宝儿玩其他游戏。”
柳梦闲先前被柳穗猛地一推却是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等到手撑在身后的桌几,她才好歹稳住了身形。
柳穗口中的歌谣就如魔音一样穿入柳梦闲的耳中。
柳梦闲手撑着桌几狠狠闭了一回眼睛,等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片冰寒的模样。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朝柳穗走去,而后是从她的手中抢过了孩子,耳听着柳穗尖叫一声要上前来抢,柳梦闲索性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便紧攥着柳穗的手,她身量高,这会便垂着眼看着柳穗,口中是比寒冬腊月还要阴冷刺骨的一句:“我和你说过,他已经死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高高举起了那个孩子。
柳穗看着她这幅模样,挣扎的动作一顿,脸上更是一片仓惶:“你,你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柳梦闲耳听着这话却是突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起初很低,越到后头却越响,竟是把外头的那些哭喊声都给压过去了…她要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她是后悔呀,早知道她就该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杀了柳穗。
倘若孩子在她的手中,她一定能够好好护他周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柳梦闲想到这,眼中好似平添了怒火,她就这样抱着孩子拉着柳穗到了床上,等把孩子扔在床上之后,他索性便狠狠掐住了柳穗的脖子。
柳穗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何况为了三皇子的病情,她又连着几日都没怎么吃用和歇息,这会又怎么可能敌得过柳梦闲的力气?起初她还挣扎了一会,可到后头却已经颓落了双手,口中也只能溢出破碎的声音。
柳梦闲此时心中萦绕着滔天怒火,她是真得想要柳穗死,或者说,她是急于发泄什么。
因此她却是一点也不曾留情,眼看着她手下的那个人越来越痛苦的神色,柳梦闲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得溢出了几分笑容,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她竟然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曾注意,等注意到的时候,她却已经被人推开摔在了地上。
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柳穗好似重获新生一般,眼看着来人,她更是忙朝人扑了过去。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来人的衣袖,口中是嘶哑的一句:“皇,皇上,姑姑疯了。”
赵准一手揽着柳穗,一手却是轻轻抚着人的后背,眼看着她脖子上明显的指痕,眼神微沉。他轻声抚慰了人几句,而后是朝柳梦闲看去,待看到她颓然坐在地上,衣衫紊乱、发髻歪斜便冷声质问道:“皇后,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柳梦闲先前被人重重拂落在地又磕在了身后的桌脚,身子骨却是疼得厉害,只是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她却是突然冷笑出声:“臣妾在做什么,皇上不是亲眼所见吗?”
她这话说完看着赵准越发黑沉的面容却是手撑着地站起了身,而后她便这样平视得看着他,口中是跟着一句:“三皇子骤然薨逝,陛下就一点都不伤心吗?也是,陛下在乎得一直都只有您自己,只要不动摇您的位置,死一个儿子,伤一个儿子,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皇后!”
赵准低斥了一声,只是看着柳梦闲苍白的脸色,他却是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等把柳穗让人先带出去,他才起身朝柳梦闲走去,稍稍缓和了几分语气同人说道:“朕知道三皇子的死让你伤心,可皇后身为国母,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三皇子感染寒风不幸薨逝,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局面,你…”赵准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人伸出手。
只是他这话还未曾说完,柳梦闲却突然冷笑一声,她侧头避开了赵准的手,口中是冷声说道:“陛下当真如此觉得?当年盱儿是如此,如今三皇子又是如此,您说,没了盱儿和三皇子做拦路石,现在朝野上下,谁的受益最大?”
赵准耳听着这话却突然沉了脸,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是在柳梦闲的注视下收回了手,神色淡漠、声线也很冷:“皇后,万事都要讲一个证据,你若没有证据,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等这话说完,他是又看了一回柳梦闲,跟着是淡淡一句:“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就好生留在未央宫歇息。”
而后他也未曾理会柳梦闲,只是抱起了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三皇子,提步往外走去。
柳梦闲眼看着赵准离去的身影也未曾挽留,她只是冷笑道:“陛下可别忘了,他的身上流着谁的血?”
当年谁又能想到素日恭谦的赵准会毒杀先帝,陷害废太子呢?赵睁的身上流着赵准的血,他们两父子一个是狼一个是狈,都是一样的畜生!
反正她的希望已经破灭了,自然也不怕赵准对她做什么,因此眼看着赵准脚步微顿,她不仅没有觉得害怕竟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停在布帘前的赵准耳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眉心微皱,口中是冷声说道:“看来皇后是真得疯了…”等这话说完,他便径直打了帘子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却是同人吩咐道:“皇后因三皇子薨逝忧伤过度,即日起,令她在宫中好生歇息,不准六宫打扰。”
这却是要变相得软禁柳梦闲了。
赵准身侧的近侍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只是察觉出他话语中的冷意,他也不敢多言忙应了一声。
第148章
六月。
今日天朗气清, 正是百官伴随御驾一道去九华山祭天的日子,此次祭天一来是为了战后祈福,二来也是为了悼念三皇子的不幸崩逝。因为这一次祭天是大事,不仅百官都需随行就连宫中女眷也不例外, 因此赵准便把国事先交给了文王由他在朝中主事,未免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也好及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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