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
她真能透过这层衣裳感受到里头有个鲜活的生命。
殿中两个丫头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自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娘娘,杨家小姐来求见您…”外头传来宫人谦顺的通禀声。
“她怎么来了?”
秋欢对这位杨小姐的观感向来算不得好,因此听到这话便有些不高兴得皱起了眉,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奴寻个理由让人打发她下去?”
水碧虽然不曾说话,可脸上的神色也不算好,却也是赞同秋欢的做法。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不曾说话,她只是轻轻皱了一双眉,而后便把手从小腹上收了起来:“让她进来。”她的声线很淡,就连神色也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这位杨双燕选择这样一个时间过来必定是有话要说。
若是不见,难免可惜。
何况她也有个事想求证。
两个丫头虽然不赞同她的话,可到底也不敢违背,只能轻轻应了。
没一会功夫——
杨双燕便被人领着进来了,她仍是旧日的那副打扮,眉目柔婉、气质谦和。
可殿中三人早已领教过她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再被她这幅容貌所欺骗。沈唯的手很是闲适得搁在一侧的案几上,坐得也不算端正,眼瞧着人进来倒是好整以暇得把人瞧了一回,而后才轻轻笑道:“这烈日炎炎,杨小姐怎么来了?”
殿中只有水碧和秋欢随侍一侧,两人不喜杨双燕自然也不会替人上茶,这会便默然不语得侯在沈唯的身边,朝杨双燕看过去的目光都算不得多好。
杨双燕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也知晓如今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只是如常给人打了一个礼,而后才抬眼朝人看去,先前进来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也未曾细看,如今离得近了,沈唯的面容自然也一览无遗得显露在了她的眼前。
边城大半年的风沙不仅未曾磨损她的面容,反倒让她变得越发娇美起来,尤其是那双眼,水波粼粼得竟好似能勾人心魂一样。
杨双燕袖下的手攥得厉害,又见面前的沈唯虽然只是穿着常服,可身上的气势也不知是不是在那位身边待得久了,倒也有七分相像,竟让人不敢直视一般。她心下的愤恨掩不住,就连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道嫉恨。
她想起先前进来的时候,那些宫人的谦逊模样,还有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可如今却让这个女人占了先!不过没事,她不急,只要她待在那人的身边,那人总归是能看到她的好的,到得那时,这个女人也终将是被人抛弃的命。
杨双燕想到这,眼中却又显出了几分笑意,就连脸上也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便这样看着沈唯,柔声说道:“臣女今日是来探望太妃娘娘的,正好听太妃说起您便想过来给您致声歉意…”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当日是臣女的错,这大半年来,臣女没有一日睡好就想着寻个机会给您致声歉意。”
她说到这便又稍稍停了一瞬,待又过了一会才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先前家父拘着臣女不许臣女出来,这才拖到现在来和您致歉。”
沈唯见眼前人眉目微垂,声音动容,脸上也是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便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这过了大半年,这位杨小姐的演技是精进了不少。她笑了笑未说什么,只是朝身后的引枕靠去,手中却是握了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晃打着,却是在等她的后话。
她可不相信这位杨双燕今日过来是真得来致歉的。
杨双燕未听到沈唯的声音倒也未有什么表示,她只是仍旧低垂着一双眼,低哑着嗓音说道:“当日臣女被蒙蔽了双眼,这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您纵然不原谅臣女也是应当的…”她说到这,便又握着帕子擦拭了一回眼角的泪,紧跟着却又是略带欣喜的一句:“不过不要紧,等过段日子,臣女进了宫便能日日向您请罪了,您和臣女相处久了自然也会知晓臣女的真心。”
沈唯耳听着这话,打着扇的手便是一顿。
秋欢更是皱了眉直截了当得开了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双燕心中不满丫鬟的态度,不过面上的神色却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掩唇惊讶道:“您还不知道?也是,您如今待在这宫中自然不知晓外头已是天翻地覆。”
她这话说完便又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又继续说道:“陛下对您情深义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您为后,可您也知晓您的身份,到底是嫁过人的又和陛下有那样一段往事。”杨双燕说到这便又看了一回沈唯,原本以为这样的话自是会惹她不喜,倒是未曾想到她还是如常的一副淡然模样。
她心下不高兴,可那话却还是继续说道:“打先前我从太妃娘娘那处出来的时候听到今日几名老臣联名上折,倘若陛下真要执意迎您为后也不要紧,只是他得同时再纳几个妃子,没得那外头的番邦小贼笑话了咱们庆云竟也学得他们一样,枉顾礼数。”
她说话的时候,眉目含笑,声音也惯是柔婉,可那话中的意思却是处处摘指沈唯。
秋华和水碧早已黑沉了脸,只是还不等她们发作,沈唯便轻打着扇开了口:“看来,杨小姐也在这名单之中了?”
杨双燕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只是低垂着面容端得是一副娇羞模样。
沈唯见她这般,脸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道:“今日宫外传道的那些事,只怕这背后,杨小姐的功劳不小?”她这话说完眼看着杨双燕脸色陡然一变也不等人说话便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急着推辞,这些事若想查,总归是简单的。”
“你说——”
沈唯说到这,身子却是往前半倾了些,眼看着杨双燕的面容,她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凸显出几分淡漠的模样:“倘若我把这些事说于陛下听,他会是什么反应?”
杨双燕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为何竟生出了几分害怕,明明是炎炎夏日,可她却觉得脊背发寒,她强撑着身子哑声说道:“你和陛下的事本来就是真的,难不成你以为你能瞒得住不成?陛下就算知晓也不会为难我的。”
她是杨家的女儿,更是这汴梁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
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何况她原本也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番。
“是吗?”
沈唯的声音不高不低,只是稍稍拖长了几分尾调便让人感觉有些深不可测,她仍旧好整以暇得靠着引枕坐着,口中是淡淡一句:“杨小姐也说了,陛下对我情深义重,倘若我和陛下说我不喜欢杨小姐,你觉得他会如何?”
手上的扇仍旧打得不疾不徐,而她看着杨双燕的目光无情无绪:“这城中贵女数不尽数,陛下若要纳妃,有得是人想进来,少一个杨小姐自然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沈唯,你——”
杨双燕的确害怕了,连带着声音也带起了几分颤抖。
她知道沈唯说得不假,陛下要纳妃,自然有得是人想进来,舍弃她一个人自是无碍的,何况陛下对这个女人情深义重,她说的话,陛下自然是不会不顾的。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此时杨双燕的脸上哪里还有往日的柔婉谦和?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沈唯,双目通红得,竟像是要扑上去咬人一样。
水碧和秋欢见她这幅模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沈唯倒仍是好整以暇得看着她,待又打了几回扇,她才淡淡说道:“杨小姐最好深深地记住一点,纵然日后这宫中有其他女人,我也是赵睢的心上人,我若是想处置你,自然有的是法子。”
等这话说完,她便停了打扇的动作,只是冷声一句:“带她下去。”
水碧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应了一声,她早就看杨双燕不爽了,如今听夫人发了话哪里还耐得住?她直接走到杨双燕的跟前朝人冷声说道:“杨小姐,请。”
杨双燕心中气愤难平,她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等她开口便已被水碧钳着手带了下去。
等到殿中没了人,秋欢才没好气得朝着杨双燕离去的地方啐了一口,跟着是与沈唯说起话来:“主子以后面对这种女人就该这样…”她这话说完,眼看着沈唯面色淡漠,知她是因为杨双燕的话不高兴便又跟着一句:“您别信她的话,陛下对您一往情深,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要求?”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她只是看着杨双燕离去的地方,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倘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跑到我的面前与我说这样的话。”
她这话说完,却是又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了一眼,神色淡漠得,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碧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么一句,她的脸色一变,待落下了手上的帘子便快步朝人走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您别担心,您如今有了身孕,只要您告诉陛下,陛下一定会有法子解决的。”
秋欢耳听着这话也忙点了头。
她怎么忘了,主子如今有身孕了?有了这个孩子,陛下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唯闻言却不曾说话,她只是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小腹,手撑在上头却是过了许久才说道:“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告诉他。”两人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只是还不等她们开口,沈唯便已合了眼朝引枕靠去:“你们先下去,我想一个人歇息会。”
两个丫头见此,虽然心中忧心得厉害,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应声退下。
而沈唯听到她们离去的脚步声,却是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她的目光落在平坦的小腹上,神色复杂却不知在想什么。
…
赵睢回来的时候,夜早已经深了。
沈唯却还未曾歇下,她只是背着身子坐在软榻上,手上握着一本书,只是一晚上的功夫却也未曾翻看几页,可见心思不在这上头。
赵睢原本以为沈唯应该早就睡了,却未曾想到她竟然还枯坐在软榻上,他的步子一顿,原先疲惫的眉眼又皱拢了几分,等重新朝人走去便开口说道:“我先前不是让人过来传话,让你早些歇息吗?怎么不睡?”
他这话说完便握住了沈唯的手,待察觉到那处的冰凉却是又皱了皱眉,紧跟着是又一句:“怎么这么凉?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未曾开口,她只是抬着一双眼看着赵睢,眼看着他担忧不已的模样,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今日议事,他们说了什么?”
第158章
赵睢耳听着这话, 替她暖手的动作便是一顿。
殿中烛火明亮,而他透过烛火抬眼朝人看去, 眼看着她神色静默, 没有丝毫往日的模样却是忍不住一怔,以前沈唯从来不会过问他政务上的事, 今日是怎么了?他想到这便开口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唯闻言却也未曾回答他的话, 只是继续问道:“是不是有大臣向你提议让你纳妃?”
她这话刚落——
赵睢便皱起了双眉, 连带着声音也沉了些:“这事谁与你说的?”
“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沈唯的声音依旧冷静,就连面上的神色也和先前没什么差距, 她就这样半抬着头看着赵睢,却是在等他的回答。
赵睢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叹了口气,他重新替人搓起了手,待那处的冰凉被暖意覆盖,他才开口说道:“的确是有大臣提议,可我还未曾答应。”
还未曾答应,便是已经在考虑了…
沈唯先前尚且还能够安慰自己,可此时听到这一句, 心下却是一沉, 她合了眼, 烛火照映下的姣美面容在此处却显得有些格外的惨白。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从赵睢的手中抽回了手撑,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哑声道:“可你动心了,是不是?”
赵睢眼看着沈唯抽回去的手撑在底下的软毯上, 而他的手却孤零零得停在半空,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心下闷得厉害。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收回了手,而后是抬眼朝沈唯看去,从今日早朝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有歇息过一刻。
起初的时候,百官在早朝下跪让他收回封后的旨意,烈烈夏日,那些老臣在大太阳底下跪了几个时辰哪里抵抗的住,自是跪晕了过去,到最后还是由杨继领着其余一众大臣换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可以迎娶沈唯为后,只是得再纳几个妃子。
那些妃子的人选不是大臣的女儿就是士族的贵女,有了她们的制衡,他娶沈唯自然也就没了问题。
这个法子对于现下的状况来说,的确很合时宜。
他没有想过要瞒沈唯,可他没想到沈唯会事先知道,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长达一日的周旋已经让他精疲力尽,赵睢伸手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眉心,而后是开口说道:“就算我纳了她们,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她们不过只是一些棋子,你又何必把她们放在心上?”
等这话说完——
赵睢眼看着沈唯沉默不语的模样,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揽了人入怀,宽厚的掌心抚着她的脸,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的脸,软了声说道:“沈唯,我曾向天地许诺过,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是唯一一个可以与我共度余生的人。”
“那些人不过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棋子,你若不喜欢,等她们进了后宫只把她们打发的远远得就是。”
“沈唯,很快我就能娶你了,我会牵着你的手让世人都看到你的风采,让他们知晓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站在我身边的女人。”赵睢说话的时候,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中只有沈唯一人,就连声音也很是轻柔,这幅模样,这么多年,他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显露过。
沈唯耳听着这些话却什么也不曾说,她被人抱着,可身子却是僵硬的,明明是炎炎夏日,外头的风都是暖和的,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寒,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合了合眼,而后她伸手轻轻推开了人,一并也挣开了他的怀抱。
她知道赵睢对她的心意,也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着想。
可他如今说得轻松,只是这世事又岂会真得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那些妃子不是重臣之女就是出自士族,哪一个不是与前朝有着扯不开的牵绊,她们若入了宫又岂会真得安安分分的偏居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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