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伸手替人轻轻按着头,口中是道:“老奴已去传了话,现下已有人去替三少爷去准备行囊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悄悄看了一眼谢老夫人,而后才斟酌着说了话:“您当真相信三少爷会做出这样的事?”
“三少爷往日虽然肆意了些,可若说他喝醉酒轻薄了丫鬟还把人杀害,老奴却是万万也不敢信的。”她说到这也未见人出声,便又跟着一句:“或许此事真得就像二夫人所说的那样,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番话却一直不曾言语,她任由人替她按着头,而她朝身后的引枕靠去,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开了口:“你说得这些,我又岂会不知?”
魏嬷嬷听她所言更是一怔,话语也添着几分疑惑:“那您…”
“你想说,我为何明知道起言或许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局却还要责罚于他?”谢老夫人伸手止了她继续按下去,此时天色已晚,半开的轩窗外头已有几分黑沉之相,而她就这样淡淡看着外头的天色,幽幽说道:“因为起言他并不无辜。”
“他的胆子太大,如今都敢作乱到那位的头上去…今次是那位大度才小惩大诫,若是真惹怒了那位,你以为起言还能活下去?”
魏嬷嬷原先还带着几分疑惑的面容骤然一变,她张了口呐呐说道:“您是说今次之事是…那位做的?”
谢老夫人闻言却未再说话。
她只是重新合了眼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是又一句:“今次之事除了起言外,只怕起宣也牵涉其中…你先前没注意岁岁说的吗?起宣在长公主面前亲自认下了起言的罪过,甚至未曾让人再细查一番,可见是心中害怕若当真查下去必定会牵涉到自己。”
魏嬷嬷此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她垂眼看着谢老夫人面上的神色,眼瞧着她较起往日顿时苍老了几岁的面容,心下也是一叹…老夫人最希望的便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上下齐心,可如今看来,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只怕也难以实现。
她重新替人续了一盏热茶,轻声问道:“那位的性子虽然是个寡淡的,可今次他既然未取两位少爷的性命,可见心中还是记挂着咱们陆家的好…您,也别太过担心了。”
“只是二少爷那处还是得提点些,没得他真得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谢老夫人闻言却摇了摇头:“起宣自幼聪慧,可就是太过聪慧才让他目中无人…我若是再说道什么只怕他心中对那位会更加嫉恨。如今我也只希望那位念在我陆家护他多年,能够顾着几分情面。”
她这话说完便又重新合了眼。
魏嬷嬷见她这般张了张口,却也未再说道什么。
…
沈唯由墨棋扶着刚刚走出院子便瞧见候在那处的王氏母子两人,她皱了皱眉,步子倒是未停。
王氏原本就是特意候在此处,如今眼瞧着沈唯和陆起淮出来,她便挣脱了陆起宣的搀扶朝人走了过去。她冷眼看着陆起淮,口中是跟着冷声一句:“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害我的起言!你这个小畜生,自从你来了后,家里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你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她这话说完便抬了手却是想朝人的脸挥过去。
沈唯未曾想到王氏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冷着脸抬手拦了人一回,声音也有些微沉:“二弟妹好歹也是出自世家,怎得比外头的泼妇都不如?今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必定不会轻饶于你。”
等这话一落——
她便用了几分力道打掉了王氏的手。
沈唯的力道用得不轻,王氏一个未注意却是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有陆起宣搀扶着,只怕此刻就要摔了…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未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收回了手,而后是看着陆起淮淡淡说道:“你跟我过来。”
陆起淮闻言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也未曾理会王氏母子只是跟着沈唯的步子往前走去。
王氏此时已由陆起宣扶着站起了身。
她眼看着两人的身影还想追过去,只是刚刚追了几步便被陆起宣拦住了…陆起宣手扶着王氏,口中是轻声劝道:“母亲,别追了,若是让祖母知晓又该罚你了。”
王氏此时心中恼火得厉害,闻言却是想也未想就挥掉了陆起宣的搀扶,她抬了眼朝陆起宣看去,容色复杂,口中是道:“起宣,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不护着他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别人如此轻践于他!”
陆起宣闻言,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他重新伸手扶着王氏,而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句:“母亲放心,言弟的仇我一定会报。”
王氏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朝陆起宣看去:“你…”
陆起宣却未再说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起淮离去的方向,眼中暗流涌动…眼瞧着陆起淮转过小道,他才重新收了眼朝王氏看去,跟着温声一句:“母亲,我们先回去。”
…
陶然斋。
沈唯端坐在椅子上,她的手上握着一盏墨棋新上的茶。
此时轩窗紧闭,外头已是黑沉一片,而屋中的烛火也已点了起来。原先在侍候的丫鬟已全部被沈唯打发了下去,而她便这样握着茶盏端坐在圈椅上,看着站在地下的陆起淮淡淡说道:“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大肥章,明天更新在中午12点,啾咪~(等过了这几天,每天时间就会固定了,爱你们~)
=3=
沈唯:当着我的面敢打我男人?活腻歪了?
桃发(狗腿吹捧式):沈姐最棒,沈姐威武,沈姐攻气十足,千秋万代!!!
陆起淮:有媳妇疼的日子真是舒坦。
桃发(嫌弃脸):注意点,还不是你媳妇。
陆起淮(笑):总会是的。
第28章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忙跪了下去, 屋中烛火通明, 而他屈膝跪在这铺着毛毡的地上,脊背挺直,下颌收紧。
此时夜色已深, 也不知是不是哪一扇未曾紧闭的轩窗处漏进来了一些风,竟打得屋中烛火轻轻晃动,却是让这原先明亮的室内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了。陆起淮未曾辩解也未曾推脱,他只是这样直直跪在这地上开口说道:“今次之事,的确与儿子有脱不了的干系。”
沈唯闻言也未曾说道什么。
她仍旧端坐在圈椅上, 手上握着温热的茶盏, 一双杏目放在陆起淮的身上却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陆起淮眼见着沈唯面上的神色便也未曾遮掩, 他只是开了口把今日的事先与人细细密密说了一遭:“今日在外院的时候, 儿子便发现二弟和霍家一个丫鬟走得很近,那丫鬟…”他说到这是又悄悄抬了眼朝沈唯看去,跟着一句:“正是今日溺水的青柳。”
等说到这——
他见沈唯仍旧静默着未曾开口便又继续说道:“原本儿子是想先行离开, 只是那处就一条小道, 儿子怕引得他们误会便打算等他们走后再行离开也不迟。后来, 儿子便发现二弟给了那丫鬟一锭银子还有一包药粉…”
“那时儿子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未曾多想,没想到…”
陆起淮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 而后才又继续说道:“等我回到外院的时候便发现给我斟酒的丫鬟正是起先和二弟说话的青柳,因为儿子心下觉得奇怪,青柳递来的酒便也未敢多饮,却没想到那丫鬟故意弄湿了儿子的衣服又要带儿子去换衣服,儿子没办法这才和人一道出去了。”
沈唯耳听着陆起淮这番话终于皱了眉。
她原先在霍家的时候心里便已有了几分猜测, 只怕今日之事和陆起宣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若不然他也不会查也不查就直接在赵纨他们面前认下了陆起言的罪过…想来那陆起宣就是怕倘若当真仔细查上一番,保不准也会把自己牵涉其中。
虽然书中就曾多次说道这位陆起宣虽然年少却是个不好惹的主。
可沈唯只要想到陆起宣如今也不过十四的年纪,行事却已如此歹毒,如今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连自己的亲弟弟也可以出卖,心下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陆起淮察觉到沈唯面上的异样便轻声开了口,关切问道:“母亲,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唯闻言也只是说道一句“无事”,她把手上的茶盏置于一侧的高案上,眼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陆起淮便开了口:“你先起来…”等陆起淮起身后,她才又问道:“既然你心里有所怀疑,那丫鬟又怎么会死,还有陆起言又是怎么回事?”
陆起淮是先谢了人一声才起了身,等到重新入座后他便轻声回道:“儿子虽然只饮了一点酒却发现跟着那丫鬟出门的时候便已头昏脑胀、身子发热…”
他这话纵然说得有些委婉可白皙的面上却还是止不住沾了些绯红。
陆起淮抬了眼朝沈唯看去眼见她脸色微沉便知她已明白那药的用途,因此他便又重新低了头继续与人说道:“这些下九流的手段,儿子以前在坊间的时候也曾有所耳闻,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儿子竟也会…”
他这话也未曾说全,只等前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儿子知晓今日是昌平郡主的生辰宴生怕闹出什么不敢挽回的事丢了您和陆家的脸面,索性便把那个丫鬟打晕了过去。而后儿子便自寻了一个隐秘地用冷水醒神,等到回过神后才又寻了个醉酒的缘故找人去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好在儿子今日所用不多,那药性也不算强,至于三弟…”
陆起淮说到这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好。
他拧着眉细细想了一回后才又试探性得轻声回道:“先前饮酒的时候三弟就在我身侧,想来是后头觥筹交错的时候,三弟误食了也不一定。”
他这话说完也未曾听到沈唯开口便又重新抬了眼朝人看去,眼瞧着沈唯面上的探究之色,陆起淮的脸色一变,他重新屈膝跪了下去,待朝人行了一个大礼后才又继续说道:“母亲,儿子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半点弄虚作假。”
陆起淮的脸色惨白,就连唇色也有些发白,唯恐人不信他是又紧跟着一句:“儿子的确不知三弟为何晕倒,也不知青柳是怎么死的,倘若儿子知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沈唯耳听着陆起淮这一字一句却始终不曾说话。
她只是低垂着一双眼,面色平静得看着他…陆起淮这话听着倒是有十分真,可究竟如何,想来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凭她对陆起淮的了解,只怕现下他做戏的成分要更大些,或许那个丫鬟真得不是陆起淮所杀,可陆起言身为陆起宣的亲弟又岂会不知今日行事?
既如此,他又怎会误食那添了药的酒?
什么觥筹交错,只怕是陆起淮故意换了酒。
沈唯想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却已有如此深沉的心思,收拢在袖子里的手便忍不住稍稍蜷了些许,可倘若陆起淮真如表面所呈现的这般纯善,他也不会成为本书的主角也就不会有日后的地位了。
外头的风又漏进来了不少,屋中的烛火连着跳了几回也越发显得晦暗不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沈唯终于收回了落在陆起淮身上的眼,她重新端起原先安置在一侧的茶盏,待揭开茶盖,里头的热气便迎面扑来…她便这样握着茶盏重新饮下一口热茶,等到喉间润了才淡淡开了口:“起来,我又何时说过不信你了?”
她这话说得极为寡淡…
陆起淮虽然应声起来了,清隽的面上却还是添着些踌躇和仓惶。
他便这样立在屋中也不敢坐下,一双凤目却是稍稍抬了些许朝沈唯看去,口中是斟酌着问道:“母亲可是在怪我?”
沈唯闻言却未曾说话,她只是抬了一双杏目无波无澜得朝陆起淮看去,却是过了很久她才开了口:“他们说到底也是你的兄弟,和你一样都姓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陆起言只怕此生都无缘功名了。
不过她终归也未再往下说。
今日倘若不是陆起淮机敏,那么出事的便是他,说到底也是那两兄弟偷鸡不成蚀把米,怨不得旁人。
沈唯想到这便也歇了心下的那抹思绪与人继续说道:“今次这桩事,无论是不是你所为,只怕二房都已把帐算在了你的头上,你…日后要小心。”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原先面上的踌躇终于消了个干净,他的脸上重新拾起笑容,就连声音也平稳了许多。等到重新朝人拱手一礼,陆起淮便与人恭声说道:“多谢母亲挂怀,儿子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不会让母亲担心的。”
沈唯见此也未再多言,她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一句:“好了,夜深了,你先回去…你今日受了寒等回去后便让人煮些姜汤,别着了寒。”
陆起淮自是一一应下。
等人说完,他是又朝人一礼才转身往外走去,只是临来要出门的时候,陆起淮却还是停下步子朝身后看去。
他看着烛火照映下,那位年轻妇人面上较起往日还要柔婉几分的面容,这幅面容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可他却好似能够从那具躯壳上窥见与这幅面容不同的灵魂一般。他就这样看着她,一错不错地,却在沈唯开口之前先说了话:“今日母亲曾在霍家说相信我的为人,笃定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母亲,您就真得这般信任我吗?”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不过也只是这须臾的功夫她便开了口:“你的身上有着你父亲的血,他这一生铁骨铮铮受人尊敬,你既然是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其实她信任陆起淮并不是因为陆步巍的缘故,而是一种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相信陆起淮并且笃定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没有缘故,就是从心底生出的一种感觉罢了。
此时屋中的烛火半明半暗,陆起淮站在布帘这处恰好半边身子都掩于黑暗之中。他就这样看着沈唯,面上的神色被黑暗遮掩得有些瞧不清切,唯有一双眼睛却清亮得厉害,声音也依旧泛着清明:“倘若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您也会像今日这样站在我的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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