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自是头一个便瞧见了她们。相较起前些日子,今日她脸上的气色却是好了许多,这会见她们进来便弯着眉眼温声笑道:“你们来了。”
她这话一落——
屋中原先的说笑声也就止了下来,坐在一道的陆步侯和陆起淮皆循声看来,而其余几个孩子也笑着过来给她们请了安。
沈唯看着眼前这三个小孩,眼中的笑意却是也柔和了许多,她笑着伸手抚过他们的头算是应了他们的礼,而后是朝谢老夫人看去,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母亲,可以用膳了。”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而后她是笑着抬了手,身侧的以南自是忙伸手来扶了人一把。
等她起身往偏厅走去,其余一众人才跟着人的步子一道往外走去。
…
如今家中左右也就这些人,何况又是过年,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规矩…一众人围坐在一道由着身后的丫鬟布着菜,等布得差不多了,谢老夫人便让身后的以替她南斟酒。
她这话一落,屋中几人自是忙拦了一回。
谢老夫人见他们这般却只是笑了笑:“今儿个是过年,过年自然该有过年的气氛,何况少饮几杯也没什么大碍。”
她这般坚持,旁人自是不好再劝,好在沈唯今日挑得原本就是暖身的黄酒,虽然味道不比别的酒,对身子倒有几分好处。
谢老夫人等到接过了酒盏,而后目光是从屋中的几人一个个看去,等尽数瞧了一回,她才笑说道:“往年家中规矩多,就算是过年,咱们一家人也从未在饭桌上说道什么话。以后这规矩也就不用再立了,你们想吃什么便吃,想喝什么便喝,想说什么便说…一家人热热闹闹得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是真得这一年来经历得事情太多了…
如今她心中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好好得坐在一道,热热闹闹的,那就足够了。
屋子里的几人听她这般说道,心下情绪一时也有些复杂,老夫人接连失去儿子和孙子,如今二房又去了祖宅,只怕心里头难受着。可想是这样想,未免人伤心,他们的面上却都挂着笑意,口中也笑应着“是”…几个孩子原本就是闹趣的年纪,原先拘着,这会听谢老夫人说道,自是各个憋不住性子说起话来。
有着他们闹趣,没一会功夫,这屋子里便呈现出一副热闹模样。
等到用完膳——
谢老夫人瞧着几个孩子便笑说道:“好了,你们出去看烟花。只是有一点,那东西到底危险,让你们身边的丫鬟、小厮盯着些,可别闹出什么事…”原先他们在用膳的时候,外头便已有人家放起了烟花,扔起了爆竹,几个孩子耳听着那些声音哪里还坐得住,只是先前还在用膳,他们也不敢擅自离桌。
这会听谢老夫人发了话,自是再也待不住,等到给屋中几位长辈行完礼后,几个孩子便由人引着往外头走去。
谢老夫人眼看着他们离去,这才又笑着朝屋中几人看去:“你们也去外头看看。”她这话说完,还不等他们开口却是又说道一句:“好了,你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何况我也有些累了。”她的身子本就还未好全,今日又陪着几个孩子闹了大半日也的确有些累了。
众人见她的确面呈疲态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等到以南扶着谢老夫人进去,他们才往外走去。
外头的雪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这会天上的烟花璀璨得倒是把这黑夜都照亮了几分,而对于孩子而言,最喜爱的却还是爆竹,这会几个人便由丫鬟牵着瞧着小厮扔着爆竹,而原先在院子里的几个丫鬟眼瞧着这幅模样也都是掩着耳朵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得见人扔着爆竹。
这不大不小的一个院落充斥着近些日子少有的笑语声。
沈唯自从出来后就站在长廊下看着外头的烟花,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瞧见烟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年味。其实在现代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年味了,逢年过节,也只是一群人聚在一道吃吃饭说说话,就连烟花也已经很少能瞧见了。
今年没了她在身边,也不知道爸妈是怎么过年的?她想到这,眼中的神色也有些复杂起来。
陆步侯和韦桑柔出来后就径直去了几个孩子那处却是在照看他们,免得几个孩子玩闹起来,丫鬟们照看不住。而这偌大的长廊,起初水碧倒是陪在沈唯的身侧,可此时,原先水碧待着的地方却变成了陆起淮。
陆起淮本就比沈唯要高出不少,如今他站在沈唯的身侧,眼瞧着她眼中的这抹神色便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他知道沈唯的心中有着不少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与她的来历有关…
可她从来不曾提起,他便也不愿多问,只是先前沈唯眼中的那一抹神色却让他的心神有些慌乱,陆起淮也不知怎得,总觉得身侧的这个人好似随时都会离开他一般,他想到这,握着她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沈唯骤然被人牵住了手也是一怔,不过这一抹怔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这个时候,又是这样的地方,除了陆起淮还会有谁?若是往日,沈唯必然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牵着手的,可今日…或许是心中的这一抹哀愁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一时竟也不舍得放开他的手。
她未曾转身也未曾与人说话,只是任由他牵着手,半仰着头看着半空中的烟花。
韦桑柔正陪着几个孩子玩闹,或许是心头落了几块大石,如今的她也多了几分稚气,这会她一面伸手替几个孩子拭着额头的汗,一面是拧头朝长廊看去,原本是想喊沈唯一道过来,只是看着长廊那处站着的两人,她手中的动作却是一顿。
此时已是夜色沉沉之际,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打晃,而站在那处的两人竟让她生出一种“恍如瞧见了璧人”的念头。
她这个念头刚起便又被她压了下去,心中也有些责怪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玄越和大嫂是什么身份,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
韦桑柔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眼瞧着他们一个俊逸一个柔美,在这夜色烛火的映衬下竟是难得的般配。其实她这处看过去也只能瞧见两人离得有些近,何况两人这个身份,她自然也不会多想什么,可她心中总觉得两人好似有些别样的亲近。
陆步侯察觉到韦桑柔的异样便半垂了眼朝人看去,他牵过她的手,口中是柔声一句:“在想什么?”
韦桑柔耳听着这一句倒是回过神来,她拧头朝人看去,眼瞧着面前这一张温润的面容,有心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张口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无事。”她任由陆步侯抓着他的手,想着先前瞧见的那一幕也只当自己是想多了。
…
等看完烟花,夜色也差不多深了。
因着谢老夫人早些时候已经挨不住睡下了,众人未免吵醒她便也只是在门前给人打了个礼,而后便各自往外处走了。陆步侯他们住的西院走得是另一条小路,因此刚到外头便和沈唯他们告辞了。
而沈唯眼瞧着他们离去,却是朝被陆起淮抱在怀中的陆觅知看去,脸上也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
原先在里头的时候,陆觅知还闹着要和她一道守岁,可小丫头到底还小,先前又玩得太过厉害,这会夜深了自然是撑不住了…沈唯想着先前她一副眼皮子都在打架的模样,脸上的神色却是又添了几分笑意。
陆起淮看着她一副笑意深深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倒是又多了几分。
他也未曾说话,只是抱着陆觅知和沈唯一道朝她的院子走去,身后几个丫鬟因为水碧的缘故也只是远远跟着。两人这一路,谁也不曾说话,除夕夜的年味仍旧未消,天上也时不时有烟火出现,两人便这样缓步朝陆觅知的院子走去。
等把陆觅知送到了她的院子——
沈唯便亲自给人擦拭了一回手和脸,等到陆觅知安安稳稳睡下,她才往外头走去。先前在里头她停留了有两刻的功夫,原本以为陆起淮早就走了,倒是未曾想到他还站在外头…此时四下无人,烛火也很是昏暗。
而那人站在那处,身后是蔓延无边的黑夜和苍茫大雪,竟璀璨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沈唯也不知怎得,瞧着瞧着,脸上便溢开了一抹笑意,而后她是迈步朝人走去,等走到陆起淮跟前,她便朝人伸出了手,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淮:今天媳妇牵我手手了,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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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捉虫)
陆起淮看着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 一时却有些未曾反应过来, 两人私下相处虽然较起往日的确亲近了不少, 可从来都是由他主动的。
而现下…
他眼看着这昏沉灯火之下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白皙而又修长, 尤其是在这雪夜与灯火的映衬下, 美得竟好似不是这俗世之物一般…像是在辨别这一幕是不是真的, 陆起淮朝沈唯伸出的手格外小心翼翼, 待把她的手握于掌心之时,察觉到那温热的暖意时, 他却好似还是无法辨别究竟是真是假。
四下寂静,他什么话也不曾说, 只是握着她的手半抬了眼朝她的面容看去。
等到瞧见沈唯脸上洋溢着抹不开的笑容时,陆起淮脸上原先的怔忡终于是消了个干净, 他重新扬起了笑, 而握着她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
沈唯自是注意到了陆起淮神色的变化,眼瞧着他脸上此时这一抹较起平日稍显稚气的笑容,她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原本以为陆起淮少年老成,大抵世事都掀不起他的波动, 可如今看来这万事倒也不是这么绝对。
她想到这, 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她也不曾说话,只是任由陆起淮牵着她的手, 而后才看着他温声说道:“走。”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却是牢牢得牵着沈唯的手往前走去。
此时已是夜深之际,天上的烟火早就消散了, 而这府中的人大多也都回去歇息了,这偌大的府中此时除了这仍旧不曾消散的晚风却再无别的声音了…两人在前头慢慢走着路,水碧便在后边慢慢跟着。
她距离两人还是有一段距离。
这会她便稍稍掀了眼帘朝前方的两人看去,雪夜之下,前方两人牵着的手被掩于宽大的袖中,而被风吹起的衣袍却萦绕在一道,迟迟都不曾分开。
水碧看着看着,脸上也跟着漾开了一道笑。
她想起先前主子脸上的那抹怔忡,心下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见惯了他事事了然于心的模样,还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时候…还真是稀奇。
倘若先前主子这幅模样被楼中的其余人瞧见,只怕都该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想到这,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
陆觅知住得这处地方和沈唯的陶然斋其实也没有多少距离,往日只需走上一刻便能到了,只是如今已过去一刻,这路程却还未曾走上一半。两人都知道,可谁也不曾说,只是仍旧这样慢悠悠得往前走着。
等路过梅林的时候,陆起淮倒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沈唯见他停下便也跟着一道停了步子,而后她是半抬了头朝人看去,虽然不曾说话,可眼中的意思却很分明…却是在问他“怎么了?”
陆起淮眼看着沈唯脸上的疑问却是笑了笑,他也不曾说话只是松开了沈唯的手,而后是从怀中取出一支被锦布包着的珠钗。珠钗的头部用得是东珠,而东珠又被一排细小的珍珠围绕着,在这灯火的照映下竟呈熠熠生辉之势。
这是先前在东街买的。
店中其实有许多好物,可他一眼便相中了这支珠钗。
而如今陆起淮便握着珠钗朝沈唯看去,眼瞧着她眼中的怔忡,他仍旧不曾言语,只是伸手把手中的这支珠钗插到了她的髻上。
沈唯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时却有些未曾反应过来,她只是半仰着头看着陆起淮,眼看着他握着珠钗替她插在髻上。两人此时离得很近,就连彼此的呼吸也萦绕在一道,她这样半仰着头看着他的时候,甚至能清晰得瞧见他微微垂下的那双眼中正倒映着她的身影。
其实不是没有离得这样近的时候,只是也不知怎得,今夜她的心却有着少有的悸动。
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仰着头看着陆起淮…
此时陆起淮已替沈唯插好了珠钗,就如他先前所想的一样,这支珠钗的确很衬沈唯。他伸手轻轻拂过她有些微乱的青丝,待把青丝尽数别于耳后才微垂着一双眼朝沈唯看去,眼看着她面上的怔忡,他的口中是温声说道:“好看。”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微微勾起,眼神缱绻而又温柔。
这样温柔而又专注的眼神,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住?沈唯在他这样一错不错地注视下也忍不住红了脸,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被人带进了怀中。
骤然被人带进怀中,沈唯起初倒是吓了一跳,不过这惊吓也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平复了下来。她察觉到陆起淮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曾挣扎,只是半仰着头朝人看去,眉目微挑,语调也跟着微微上扬:“陆起淮,我还没答应你呢。”
陆起淮听她这般说,脸上的笑意也未曾消散。
他仍旧环着她的腰肢,而后是看着沈唯点了点头,口中也是如常一句:“嗯,我知道…”等这话说完,他却是又低头朝人靠去几分。
沈唯见他靠过来便伸出指尖抵在他的胸口处,却是阻止人再靠过来,而后她才看着人继续说道:“你既知道,还不松开?”
“不松…”
陆起淮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也学了沈唯的模样微微上扬,眉宇之间更是带了几分掩不住的含笑意味,眼看着她一副嗔怒的模样,他也不曾松开环绕着沈唯的腰肢,反而是开口问道:“你先前好似不开心?”
沈唯原是想啐人一句“无赖”,只是在听到后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僵。
她知道陆起淮说的“先前”是什么时候,也知道她原先那副模样纵然瞒得过任何人却也瞒不住眼前这个男人。
此时被陆起淮提在手中的琉璃灯盏已呈颓败之势,这昏沉的烛火竟还不如这四处的白雪来得更加明亮,她仍旧半仰着头看着陆起淮,眼中神色也有些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起淮以为沈唯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她轻声说道:“我先前的确不开心。”
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收回了抵在陆起淮胸膛处的那根指尖,她微垂了头,等到指尖搭在陆起淮提着灯笼的手背处才又开口说道:“你说得没错,十一年的那个雪夜的确有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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