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她当时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借助心理学给了点儿力所能及的小建议,即便确实起了点效用,那张秀才之所以能考上,靠的绝对是自己的真本事,她的作用微乎其微,如今百姓们这个样子不过本末倒置罢了。
所幸现场还有一个清醒的席桐,两人飞快的交流下眼神,重试对于马克思和科学唯物主义的信赖,如此这般的紧急商量一回之后,这才给出了新措辞堵人的嘴。
“……我本下山游历,不欲过问世事,奈何中间出了一些波折,如今已然还俗。再不碰道门中事。若非那日实在看不下去黄大仙诓骗钱财坑害人命,也是断然不会出手的……现下奸人已经伏诛,我也该重新遵守承诺,承蒙错爱,如今的我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买卖人罢了……”
眼下百姓们已经认定了她有神通,在他们看来解释就是掩饰,当真越描越黑,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认,只说自己有苦衷,无法重出江湖,已然封山退隐就罢了。
果不其然,她这么说后大家都平静许多,显然是信了这套说辞,只是难免遗憾。
新任张秀才的爹更是捶胸顿足,唏嘘不已,“仙姑,您又何必如此?当初也是您说的,您本来学这个就是为了福泽众生,如今好容易习得一身本事,悄然退隐岂不暴殄天物?”
又有不少人附和,“真是造化弄人,似黄大仙一般的丑角儿反而上蹿下跳,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的大名,而展仙姑这样道行高深的却不问世事不图名利!”
“瞧见了吗?果然是高人风范!”
“可不就是吗,那话怎么说来着?有理不在声高,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大庆朝的土著们真的太爱脑补!
此时的展鸰俨然已经被众人联手推上神坛,哪里还下得来?当然头一个挖坑的就是她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若非当初多管闲事,哪儿还会有今日遭遇?
接下来的时间,展鸰一而再再而三意志坚定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重出江湖,让大家死心!
众人不免大呼遗憾,可见实在无法勉强,只得罢了,只不过有相当一部分人表示一定会支持仙姑的店。
席桐在后面憋笑憋的肚子疼,悄悄的跟她说:“如今你也是有大批粉丝的人了,跟那明星开店似的,不愁买卖不好做。”
展鸰又好气,又好笑,偷偷往他腰上拧了一把,“都这会了,你还打趣我。”
席桐闷笑几声,“笑你我有什么好?如今我也是天下人眼中你的道侣了。”
如今两个人正经是一对,既然展鸰是仙姑,他可不就是道侣了?
两人正乱七八糟的说些闲话,就见下头张秀才的父亲已然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儿子考上秀才已经是一件十分脸上有光的事,可如今他的身份越发不凡了!
这可是展仙姑退隐江湖之前做的少数几回大事!
文昌君的符咒是没影了,可这并不妨碍大家七嘴八舌的跟他打听展仙姑教他儿子的那个法儿!
谁家没有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皇榜登科?都赶紧学起来吧!
张秀才的老爹也是个十分无私的人,当下毫无保留的跟大家分享,就见他满脸肃穆说的十分正经,时不时穿插着拍仙姑一句马屁,如同一名货真价实的粉头。而旁听的众人也是屏息凝神,恨不能拿个小本本当场记下来,唯恐错过了一句。
“……每日绕着屋子转三圈,每圈中间歇一刻钟……对了,千万记住,这三圈的方向可不一样,千万别错了,错了就不灵了!”
众人纷纷称是,又都相互检查,确保记住了。
这不是现场传销是什么?邪教,邪教啊!
展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整体情况就是可以吐槽的点太多,以至于无从吐起。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再这么下去,黄泉州学子们的画风会不会与众不同?起来比如说多一个有事没事儿就在屋里转圈的怪癖……
本以为展仙姑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以后就没人再提了,谁曾想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客栈在城外的老店忽然来了好些应聘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和羞涩扭捏,看的展鸰头都要炸了。
到底是有个姑娘主动站出来说明原因,“俺娘说了,您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打发俺出来干点活,一来能贴补下家用,二来若是能沾染点仙气,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没准仙姑瞧自己勤快或是有什么潜藏的资质,能破格收为徒呢?
其他人也都一个劲的点头,显然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的。
展鸰:“……”
神踏马的仙气儿!她连脚气都没有!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遥想他们初期招聘的时候,一整天下来也招不到几个人,都怕是黑店。这会儿倒好,她没想着招却乌压压的来了这么些个……
以前大家确实担心,但现在不会了呀!那可是展仙姑开的店,仙姑越有本事,他们的日子就也好过。仙姑的仙法是为了造福百姓,她连银子都不肯要的,能坑人吗?那指定不能啊!
虽然动机非常可疑,但如今一家客栈也确实需要人手,展鸰就选了几个有特长的考核一下,又问了家中有什么人,一一记录在案,跟他们说先试用一月。
被选中的喜气洋洋,高兴的什么似的,没被选中的难免长吁短叹,可好歹也跟展仙姑近距离说过话了,不算白来一场。
第63章
仙姑效应接连发酵三四天, 弄得展鸰一度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外头全是看稀罕的人, 搅和的都没心思做好吃的了。
这后果显然非常严重,一家客栈上下伙食水平急剧下跌,尤其是新来的两个老头, 明晃晃的表达了不满。
纪大夫一天到晚往展鸰跟前凑, 也不直说, 就是唉声叹气,语气凄凉的道:“活了这么大半辈子, 黄土埋到脖根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上不来就撒手去了,什么钱财富贵功名利禄, 如今都不敢指望了, 不过是趁着还能喘两口气,把能吃的多吃两口罢了……”
说完, 又是叹一回气。
郭先生就在旁边先瞅他一眼,然后再飞快地瞧展鸰几眼,跟着附和道:“瞧你这胖的, 还吃什么呢?要吃自己做去,也不伺候你。就该饿死你算了。”
大概是读书人的通病, 郭先生整日家就爱板着个脸, 瞧着特别严肃, 说话也慢条斯理的,现下说这个就特别有反差。
纪大夫嘿嘿两声, 抄着两只手笑的贱贱的,“是啊,那就饿着吧,左右我胖总能比你这瘦子多撑两天……”
俩老头子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说到最后展鸰都笑了。
你们俩这么闲,怎么不去门口支个摊子说相声呢?瞧瞧这说学逗唱厉害的,真要开起来,没准比他们客栈挣的还多呢!
展鸰笑着摇摇头,搁下手里边画了一半的速写,起身就往厨房走,“早起吃豆腐脑吧?顺便炸点油条。”
黄泉州原本是没有豆腐脑和油条的,甚至整个大庆朝出现豆腐脑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儿,油条这玩意还不知在哪儿呢!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是这掌柜的说出口的东西能难吃了吗?那指定不能啊!
俩老头对视一眼,飞快的跟上,一边走,还一边像模像样的劝,非常的欲拒还迎:
“也不必这样麻烦,这几天你也辛苦了,简单些就好。”
“说的是呢,忒麻烦了。”
“听说那豆腐脑做起来极其繁琐,又要泡豆子,又要磨磨的……”
展鸰都给他们气笑了,真是老小孩,老小孩!
她就猛地停住脚步,后面俩老头刹车不及当场撞作一堆,哎呦呦叫了几声,就听前头的掌柜的道:“可不是嘛,是麻烦了点,倒是还有昨儿夜里剩下的大白馒头,外头也是少有的,一人一个馒头,喝碗白开水得了!”
俩老头儿险些没噎死,恨不得这会儿就左右开弓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叫你假惺惺的嘴贱。
这大清早的,吃什么白馒头呀?再香也就是个馒头!
想他们两个折腾了大半辈子,九死一生的,活到现在容易吗?又千里迢迢跑到这地来隐居,难不成就为了两口馒头吗?
郭先生到底是个读书人,还是挺要面子的,这会儿老脸微红,抖着几把花白的胡子喃喃着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语无伦次的道:“啊,馒头啊,也,也挺好……”
忽然就觉得没啥胃口了。
纪大夫觉得不成!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满打满算一天照三顿饭吧,就他们俩这年纪还能吃几顿呐?这事能将就吗?
他为什么这么胖啊?就是因为对一口吃的格外执着!当初在太医署的时候就跟几个御厨关系特别好!
想到这儿,纪大夫狠狠一咬牙,就开始挽袖子,“是挺麻烦的,要不然我替你推磨?”
展鸰瞅了一眼他胖乎乎圆滚滚的胳膊,心里都快笑死了。
就你还推磨呢?好歹也是太医署出来的,这不大材小用的吗?外头人知道了得把我给骂死。
“得了,也用不着你们,外头找个地儿等着去吧!”展鸰颇有些无奈的冲他们摆摆手。
“哎!您受累了。”
俩老头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非常郑重的道了谢,脸上带着笑意,十分矜持的去了。
哎呦,蓝大人这份委托他们算是接对了,瞧这小日子过的,啧啧。
舒坦,美!
有了帮工的就是好,如今这些细枝末节的活都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指挥着李慧、高氏她们就行了。
豆子是昨天晚上泡好的,本来就打算今天早上喝豆浆,如今变成豆腐脑也不过略多两步工序罢了,不算多么麻烦。
热油烧开了锅,把那油亮亮的面团抻开往里面一丢,气泡汹涌翻滚,面团迅速定型,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
展鸰用长长的竹筷子轻柔的拨动,好似江南河湖里撑船女郎那样熟练而灵动。
火候差不多了,筷子头一挑,那油条就轻巧的翻个儿,露出来金灿灿的底面上依旧有滚烫的油花迸裂。
豆腐脑莹润如玉,细滑软嫩,都乖乖的挤在一个大陶罐里,用手轻轻敲击罐子外壁,里头的豆腐脑便迅速荡开一层涟漪,水似的晃动着,表面折射出一点诱人的光泽。
用块大铁片在豆腐脑表层轻轻刮几下,不多会儿就攒了一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好看!
黑色的陶碗里映着白生生的豆腐脑,上头再根据个人的口味撒些卤子,或是浇点红艳艳的辣椒油,强烈的色彩对比冲击视野,诱人的香气调动味蕾,等回过神来,口水都流了老些。
这一口下去可真是琼脂一般的嫩滑,再将刚出锅的那外壳酥脆内里柔嫩的油条咔嚓嚓咬一口,或是直接把它按到豆腐脑碗里一通下肚,美的很!
得偿所愿的俩老头儿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说呀?不光他们两个,在场这些人都没功夫说嘴了。
历史惨痛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们,有好吃的东西就赶紧吃吧,一说话就给别人抢光了。天大的事也等吃饱喝足了再讲。
正吃着呢,许久不往这边来的夏白就带着小九他们几个人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笑道:“呦,什么味儿这么香?”
展鸰从豆腐脑碗里抬起头来往外瞧了一眼,大约么明白了,“这是外出公干才回来吗?”
以往但凡出城,他跟褚锦都是形影不离的,可这会儿身后却只带着几个手下,而且又这么早,显然是一夜未归,那必然是外出做正事儿的。
接触的久了之后,如今夏白对她见微知著的能力都见怪不怪了,当下点点头,招呼几个手下坐下,“展姑娘,还有吃的能匀兄弟们几个吗?”
昨天在外跑了两日一夜没合眼,统共就只胡乱塞了一顿饭,还是凉水就干粮,这会儿当真又饿又累,若再不来点热乎的,只怕就要趴下了。
展鸰点头,“有!热腾腾的油条配豆腐脑,还能给你们浇一勺卤鸭肝,细腻绵软,对身子也好呢。”
内脏富含多种微量元素,是平时那些菜蔬和大鱼大肉都赶不上的,多吃些确实有好处。
小九几个疯狂吸口水,又嚷嚷着告饶,“展姑娘您快别说了,咱直接开吃不成吗?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出去这两天倒也罢了,只是每到饭点就想起这儿的东西,越发咽不下去了。”
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打雷似的响。
展鸰做东西向来是只多不少,就怕后头有人不够吃,这会儿城门刚开,也没多少人专门跑40里地到这儿吃早饭,他们几个来倒也够了。
当下话不多说,跑堂的小五带着人端了几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又用竹筐盛了好些蓬松柔软的油条,再加一大碗香气扑鼻的卤鸭肝,另有翠绿的葱花、芫荽等都用小碗盛着摆上。
夏白他们哪还顾得上多礼,飞快的道了谢就埋头狂吃,这一口下去就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刚才他们一个个逃命似的策马狂奔,大老远看见一家客栈招牌的时候,简直比看见自家热炕头都亲!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兄弟们冲啊”,本就快的可怕的速度再一次提了上去,方才下马的时候,几匹座驾都累的吐白沫了……
一群饿狠了的正值壮年的汉子们敞开肚皮狂吃着实惊人,那一大罐子豆腐脑眼瞅着就不够,展鸰赶紧下厨,把那几个白面大馒头切成厚片,按在蛋液里头单面蘸了,用平底锅略略煎成金黄,再刷一层甜面酱,夹着菜叶、卤肉和咸菜丁,两个一组,用油纸一包端上桌,让他们直接用手抓着吃。
席桐也过来帮忙,替他们把最后一点豆腐脑分了。
夏白亲自接了,还有点不好意思,“见笑了。”
展鸰就道:“没什么,不够再说,还有呢!”
这就是累狠了饿狠了,身体极度缺乏能量,一边吃一边就给身体消耗了,吃的自然比平时多。
这种情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很有几分熟悉的亲切。想当年有几个教官特别狠,拉练的时候就故意把饭做的不够,先到先得,一群人玩命似的跑,冲进食堂的劲头比恶狼还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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