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无话,气氛略有些沉闷,展鸰就先打发秦嫂子带展鹤回去读书,自己则轻轻推了推席桐,小声道:“生气了?”
席桐两道眉头几乎锁在一起,脸上表情也不大好。听了这话,他转过脸来怔怔的盯着展鸰瞧了会儿,“怎么不跟我说?”
展鸰失笑,“说什么?都这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大事儿,难不成我见个人就嚷嚷,说我自己月经不调?这不搞笑的么!”
“咱俩不一样。”席桐笑不出来。
她怎么能不跟自己说呢?
若不是纪大夫,他是真不知道展鸰还有这个毛病。记得以前总在网上看见,说女孩子们痛经的时候都能把自己疼昏过去。可展鸰但凡出现在人前,总是笑吟吟,敢打敢拼敢杀,一点儿端倪也瞧不出来。以前他不敢流露心思,自然就更不可能抓着个女同事问人家这么私密的事儿了。
以前席桐不是没抹过脸,不过大多是耍点小脾气讨福利,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可这会儿展鸰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他的情绪却越发低沉,眼见着是真不高兴了。
展鸰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欠身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响亮得很,又放软了声音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都这个样子了,席桐哪儿还气的起来,满腔乱糟糟的心思都化作无奈,长叹一声,伸出胳膊把人抱住了,又吻了吻她的发心,“以后,试着依靠我一下,成么?”
展鸰抬手回抱,老老实实道:“不大习惯呢……”
早年他们并肩作战,谁还在意性别?那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战友!真执行起任务来,单看个人作战能力和实际情况,谁还因为你是个女的就放你一马吗?该冲锋就冲锋,该掩护就掩护,谁行谁上!赤手空拳跟那些体型有她两个大的对手殊死相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若那会儿她总想着依靠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就得靠后,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说白了,她之所以能过关斩将杀出重围,晋升为一线作战队里的重要队员,不知是PK掉了多少男队员才踩过去的,什么怜香惜玉,什么依靠,谁敢有这个想法?
痛经疼吗?确实疼,可当你胳膊断了的时候,也就觉不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我掩护你的时候可不少。”
席桐越发无奈了,“那是自然,不过现在咱们关系不是转正了么?我心疼你,成不成?”
他知道她很厉害,很能干,比起自己一点儿也不差,说白了,就算没他席桐,这姑娘照样活的好好的。可现在不同了,他把她结结实实揣在心里,降温了怕她冷,升温了怕她晒,就是生火做饭,也怕熏着了……
跟以前危机四伏只顾保命的时候,真是不同了。
展鸰心里甜丝丝的,抿着嘴儿点头,“成!那你疼吧。”
顿了顿又道:“我也疼你。”
这人虽然话不多,可心思着实细腻的很,有什么事儿也爱憋在心里,以后她可真要细心留意。
两人正磨叽,就见那头刚被推进去的肖鑫嗷的一嗓子冲出来,面带惊恐衣衫不整。
大老远看见他们,肖鑫就跟见了亲人似的,死命往这边冲,一边跑一边扎腰带,声音颤抖的控诉道:“那老头儿进去就叫我脱了衣裳,还往我身上摸!”
展鸰&席桐:“……”
两人交换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悚,异口同声道:“走吧。”
娘咧,太重口了!
肖鑫老大一条汉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年孤身一人勇闯土匪窝眉头都不皱一下,如今却被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夫吓得屁滚尿流!且他这会儿衣衫凌乱,胸前尚未合拢的衣襟内露出来的赫然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和遒劲的肌肉……
展鸰:“……”
太辣眼睛了,她是造了什么孽才被如此处以极刑?
说时迟那时快,席桐已经飞快的抬手挡住她的视线,“咱们回去。”
展鸰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俩人转身欲走,却被肖鑫横在面前继续控诉,简直出离悲愤,“你们两个在这里你侬我侬,却将我丢进去受苦!这事儿没完!”
惊魂未定的他简直都不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这词儿是这么用来着吧?
纪大夫先是给他把脉,很精准的说了一系列症状,肖鑫平日最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当下便五体投地,哪儿还有疑心?后面纪大夫叫他脱了衣裳,肖鑫也不疑有他,只当是人家给他瞧瞧旧伤……
想他肖鑫堂堂大好男儿,站着老高躺下老长,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说的就是他!他自问问心无愧,谁成想却阴沟里翻船,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他竟被一个老胖子非礼了!
被拦住去路的展鸰和席桐愣了半晌,忽然齐齐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直笑的肖鑫脸上都要滴下血来。
展鸰快要笑趴下了,席桐跟她相互搀扶,也笑的前仰后合,磕磕绊绊才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肖鑫艰难的消化完毕,然后更加艰难的道:“怪道他老戳我肋骨!”
感情是想弄明白自己身上有多少块骨头啊。
不是非礼就成!肖鑫长长的松了口气,可如释重负的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又瞬间僵住,整个人都僵硬了。
等会儿,他们刚才说啥?弄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块骨头?!
听听,这是人话吗?那岂不是更危险?
没想到那老头儿瞧着胖胖的,十分和气的模样,背地里怎么就生出这样令人发指的可怕想法?
要想弄清人身上多少骨头,除了跟杀猪宰牛似的拆开来细细数,还能有什么法子?
反正打那天起,一家客栈上下众人对纪大夫的态度就从热情洋溢骤然跌至避之不及,其中警惕性最高,跑的也最快的就数肖鑫。
想想吧,你好好儿的走在路上,干活干的正起劲,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可下一刻他的视线就在你身上扫来扫去,口中还不住的喃喃道:“……也不知这身上多少块骨头?”
吓不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肖鑫【惊悚的】:他,他,那个老胖子他非礼我!
纪大夫:“……那一身骨架倒不错……既然他吓坏了,不如我们……”
第61章
三月初八, 黄道吉日, 诸事皆宜。
也是天随人愿, 好日子有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晴空高照,虽然早晚还略有凉意, 这会儿日头一起来就满满暖和起来, 许多人早已换了略薄一些的棉衣。等再过几天, 恐怕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轻快、漂亮的春衫了。
因日子好,许多百姓都挑在这天办喜事, 从进了城门口到铺面这么短短一路,光是花轿就瞧见了七、八顶。又有迎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俱都穿的红彤彤明艳艳, 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很是感染人。
鞭炮放的震天响,空气中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唢呐声吹得又高又亮, 直冲天际,若是有神仙过路,必然也要被勾的下来玩耍一番。
肖鑫生怕纪大夫再趁他们两个不在家跑来研究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块骨头, 也死活跟来,这会儿主动承担了将展鹤扛在肩头的任务, 席桐倒是轻松得很了。
他瞧着大咧, 其实粗中有细, 展鸰和席桐也放心,就看着他跟展鹤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似的, 兴奋地哇哇乱叫,遇见什么都想上去瞅两眼。
席桐也看的空前专注,展鸰顺着他的视线瞧了,就跟发现新鲜事儿似的笑了,“怎么,你也想坐一回花轿?”
席桐轻笑出声,认真道:“以前总听电视、小说里讲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如今我自然要好好瞧瞧,但凡能给的,我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一辈子就这一回了,他不想有任何遗憾。
展鸰一颗心都跟泡在糖水里似的,热乎乎温润润,甜的发腻。
她的两只眼睛好似两颗最上等的琥珀,在眼光下熠熠生辉,里头波光流转,甜的好像要滴出蜜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一个仰头,一个欠身,极轻缓又极温柔的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
仅仅是这样浅尝辄止的碰触,便已令他们感到莫大的欢喜,好像整颗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举动放到这儿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好些过往的行人看了纷纷“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年纪轻的看的面红耳赤,年纪大的摇头叹息,又有读过几本书的人痛心疾首,大喊什么世风日下的。
两个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拉着手,开开心心的向众人宣布,“我们要成亲啦!”
其实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谁也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只是此刻幸福温暖的情谊在胸腔中不断膨胀,发酵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几乎要爆炸开来,所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大声说出来。
这样的好事儿真是憋不住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成亲啦!
听了这话,不少人的脸色倒是好了些。大庆朝的风气倒并不多么封闭,已婚或是未婚的青年男女拉个手什么的并不算太出格,只是这当街亲嘴儿?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用力在他们细腻俊秀的脸上剜了一眼,又瞧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再恶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大声道:“谁没成过亲似的,也不必这般没正形。”
席桐眉头微蹙,展鸰就笑嘻嘻道:“是呀,那谁也没拦着你们亲热呀。”
那女人跟她男人虽然是一起走的,可两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挂着烦躁,估摸着不当街打起来就不错了,上哪儿的亲热去?
周围一阵低笑,那女人就涨紫了脸,愤愤的扭头走了,男人不大耐烦的跟上,都走进人堆里了还能隐约听到抱怨:
“你是死的吗?也不知道出个声儿!却叫我给人当众笑话!”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人家未婚小夫妻的,亲热些也没什么,自讨没趣却又来怪我……”
又走了几步,肖鑫扛着展鹤挤过来,满脸都是笑,“这黄泉州当真繁华,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他在外漂泊多年,去的大多是边远荒凉之地,甚少在大城停留,更何况是久待,也是有些年头没逛过了,自然稀罕。
席桐道:“黄泉州整体来说地势开阔平坦,虽不算兵家必争之地,可交通便捷、气候适宜,天灾人祸并不多见,经济自然就上来了。”
肖鑫点头,抱着他脑袋的展鹤也听得似懂非懂,跟着点头。
展鸰看的直笑,这俩人年纪差出去不知多少,又是明晃晃的两种风格,任谁看都是黑熊和兔子的组合,可这反应和表情竟都如出一辙。
见展鹤额头上微微见汗,展鸰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坎肩,“效果倒是还好。”
前些日子她将一家客栈折腾的人仰马翻,换了好几种方法,总算将羽绒的味儿去的差不多,又用大口袋装了,挂在风口上狠吹几日,这才罢了。
因消毒去味的时候失败了几回,糟践了好些鸭绒,剩下的那些只够给他们仨各自填充一件大坎肩,外加一条羽绒薄被。坎肩一人一件,今儿都穿着,轻薄极了,穿脱也方便,正好这时候穿。下剩的羽绒薄被谁都没跟个孩子抢,他们也只好等下半年了。
鸭子倒是常年有,可但凡这类带毛的动物也都根据季节变换不断更换装备,冬半年的毛不管是厚度还是保暖性、光泽,都远胜夏半年。所以皮子、羽绒,都得要用冬半年的。
席桐就道:“今年有了经验,入了冬多收些鸭子,做几件大羽绒服和羽绒被。”
展鸰深以为然。
皮草固然暖和,可也忒沉了些,而且边边角角也容易灌风,里头到底得套点儿什么才好。
没经历过全球气候变暖的大庆朝冬天真是太冷了!再加上如今人口稀少、建筑分散,越发的雪上加霜。
所以寒冬的最佳搭配便是:以棉布贴身衣裳打底,中间夹一层羽绒服,外头再罩一件薄皮袄就成了,既暖和,又不妨碍行动。
展鸰还唏嘘,“现下看见的布都太稀了点儿,不大抗风,不然要是有那种户外专用的布往外头一缝,也不用再巴巴儿套一件皮袄挡风了。”
什么羽绒服的,肖鑫并不清楚,只是也看清了这仨人身上的新式坎肩儿,也有些向往,当下很积极的道:“这个不难,关外风大,织的布也比中原厚实许多,就是难免粗糙些。若你们果然想要,我托人寻一回也就是了,若果然成了,我也要一件你们这样的袄子。”
中原冷,殊不知关外更冷,那简直是冷到骨头缝,哪怕最彪悍的侠客也不敢轻敌,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暖和是暖和了,那可真他娘的沉啊!一个个跟熊瞎子似的臃肿,连带着打起仗来都笨拙了。
都说关外人身强体健力气大,照他说就是逼的,那么大的风、那样沉的衣裳,略单薄点儿的人都活不下去!
若回头他也得了这样的轻便衣裳,人家还没拔出刀来呢,他都杀将过去了!想想也是挺美。
展鸰满口答应,“粗糙些不妨事,只要细密防风便好。一件衣裳有什么难的?若果然能行,我再给你一床被!还有那专门户外露宿用的睡袋,保准受用!”
“好好好!”肖鑫喜得蹦高,又指着席桐道,“我这兄弟也在这里,便是见证,可不许耍赖。”
席桐就笑,“她是我夫人,便是有什么,我自然也偏向她的。”
肖鑫头一回见人耍赖都这么堂堂正正,一时目瞪口呆,最后才叹道:“没奈何,到时我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三人大笑,推推挤挤的往铺子走去。
诸锦和夏白早就等在那里,大老远就看见肖鑫肩头坐着的展鹤,也分开人群迎上前与他们汇合。
“恭喜恭喜!”两人笑着作揖,“预祝展老板财源广进,日入斗金,往后我们也好越发理直气壮的去打秋风了。”
展鸰大笑,“同喜同喜!只管来,旁的不说,饭菜管够。”
席桐也跟夏白问了好,又跟他们介绍了肖鑫,众人各自见过,便进到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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