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暖,小女儿穿得不多,瞧她这样卫成都嫌冷,没多说,让先回厅里,进去才问她知道了啊?
“略早一些便有人来过,宫里发下的赏赐都抬到家门口,叫娘安排着送进库房了。”
福妞说完,就跟他爹一道绕过屏风进去里面。
屋里头也就老爷子老太太还坐得住,其他都站起来排着队说吉祥话同卫成道喜。
“尚书大人回府来了。”
“恭喜尚书大人。”
“咱家往上数八辈都是穷苦人,如今也出了个一品大员,应当开祠堂祭祀告慰祖宗。”
“……”
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着,老太太不耐烦了,挥手让他们让开。
看跟前让出空,卫成几步走到他父母亲面前,双膝跪地:“儿子六岁开蒙,二十得秀才功名,二十三那年中的进士,将近十五载,总算熬出头,皇上升儿子做从一品吏部尚书,同时发下恩典赠封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儿在乡下老家时便下过决心,总有一日要叫母亲风光八面,今日心愿得偿,也算没辜负双亲期许,父亲母亲可高兴吗?”
老爷子眼泪都要下来了,老太太站起身就要去扶他:“跪着干啥?你起来说话。”
老太太先将卫成扶起来,还不松手,拽着他说:“娘早年就说过,叫我吃再多苦也不怕,总要将你供出来。你有那天分,也有那恒心毅力,迟早能出头的。我是乡下婆娘,这辈子没做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最了不起就是生下你。好儿子,你真给卫家争光给娘争脸了。一品诰命,早几年我做梦都不敢想,今儿成真了!当初那姓严的还指着我鼻子说我不配诰命加身,再叫他来看看老太太我配不配!”
姜蜜在旁边搂着小女儿感动来着,突然听到这话。
姓严的?
哪个姓严的?
她想了又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个人来,原是相公同届的状元郎严彧,害人不成倒了血霉那个。
想起当日那出,姜蜜就笑开了:“那年的事,娘还记得?”
“记得,咋不记得,可惜这几年都没见过那黑心状元,让我见着非得再问问他老太太我配不配,让他好好说一回。”老太太说着拍拍儿子的手臂,“也跟你媳妇儿说几句,这些年最苦最累最不容易可不是我,我享福呢。”
卫成本来想入夜再关上门同夫人说,到时候好好说,不曾想当娘的将他往夫人跟前一推。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当说什么。
还是姜蜜反应快,笑道:“我也恭喜老爷。”
卫成握着她手:“没有夫人这个贤内助,卫成哪有今日?说不好还困在乡里郁郁不得志呢。”
“老爷凭本事当官,这么说不是臊我?”
“是真心实意讲的。娘说这辈子最成功在生了我,我这辈子最庆幸当年坚持娶夫人进门。成亲十七年,你侍奉双亲,生育儿女,将府中大小事安排得妥妥帖帖从不让我有片刻操心……家有一日安宁便有夫人一份功劳,莫说这轻飘飘三言两语,便是大礼也当受得。”
卫成说着还要鞠躬,姜蜜很不好意思,拦着他道:“好了,相公这番夸赞我受了,别整这套,都坐下来说说话吧。”
卫大家的包括虎娃夫妻看了出戏,像陈氏看完将惊讶摆在脸上了。她知道卫成爱重姜氏,没想到人当上一品大官还能当众给夫人低头对夫人鞠躬,还端茶请夫人喝。
“都十七八年,三弟同弟妹之间还跟刚成亲时一样,感情真好。”
姜蜜喝了卫成端给她的热茶,红着个脸说:“大嫂不一样吗?同大哥也是伉俪情深。”
“炕啥……?”
毛蛋还在一旁感动来着,心想这可真是活的素材,搬来京城简直太对了。忽然听到他娘一句“炕什么”,毛蛋生怕从她嘴里听到炕花生炕瓜子,满头黑线解释说:“伉俪情深,就是说夫妻之间感情深厚。”
陈氏恍然大悟:“我是大字不识一个,弟妹你别笑话。”
“笑话什么,亲切着呢。”
“我看弟妹也觉得亲切,别人家大官太太都高高在上,一看就攀不起,弟妹就不那样,跟我们说话丁点儿架子也没有的。”
老太太前几个月还嫌大房的烦人,总说不想看见那些个蠢东西,这会儿可算觉察出他们上京来的好处。以前厅里从来挤不满,哪怕全家都到了也不会非常热闹。瞧瞧今儿个,砚台昨儿请假回来歇了一晚,今儿一早又走了,眼下都不在家。可哪怕他不在,府上还是热闹,老大家就是好多个人,还有虎娃跟荷花,气氛真好。
卫成合计在这边四进院里过个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搬去新宅。
“对了对了,皇上还赏了宅院,是怎样的?”
这也是全家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看着卫成,卫成从他们身上掠过一眼,最后落到夫人姜蜜那头,说:“你应该知道,你去过的。”
姜蜜指了指自个儿:“我去过?”
“是啊,你去过。”
“我受夫人们邀请去过不少人家,那不都是别人家宅?”
“可还记得陆学士?”
“是不是早年因为科举舞弊案被抄家的……”话到嘴边,姜蜜反应过来,是啊,御赐的宅院又不是新鲜盖的,大多是抄家所得,“难不成皇上把从陆家抄来的宅邸赏咱们了?”
卫成点点头,说还找皇家工匠翻修过,改了不少地方。
说起来,姜蜜去陆家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后来这些年她进过宫,也游过不少园,给她最深刻印象的还是陆家。那是土包子进京城之后头一回开眼界,还记得他家开的广梁大门,是并三座的五进大院,东西两头一边是假山流水八角亭,另一边是一大片腊梅园。当初跟卫成去的时候,姜蜜老老实实跟在带路的管事身后,不敢多看,生怕东张西望的招人笑话给男人丢脸。没想到啊……兜兜转转十几年,那座宅院还能变成她家。
姜蜜拿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将手扶在额前,笑呢。
老太条还在问,皇上把当年舞弊案被抄的陆大人的家宅赏下来了?那宅院宽敞不气派不?
“陆大人当初官职还不算高,但他家里有传承,宅院气派得很。”
老太太听着直乐,倒是老爷子,嘟哝了句到底是抄家来,怕不吉利。
他说完就挨了一下打,是老太太动的手,还说呢:“还指望皇上新鲜给你盖一处?御赐的宅院不都是抄家来的现成的宅子,咱现在住这个不是一样?你咋没嫌不吉利?当初便宜买那个小院就是别人家中出事急需要钱赶着脱手贱卖出来,老三住在那头节节高升。这个四进院不也是人家置办来养外室的?是当上四品官之后搬过来的吧?现在几品了?你告诉我现在几品?”
“我不就那么一说,你这老婆子也真是……”
“我这老婆子咋了?我给你卫家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我还对不起你?!!!”
“不跟你说,你就得理不饶人。”
“你都说我得理,饶什么人?”
福妞挨着姜蜜坐的,看着这出笑弯了眼。还是卫成叫的停:“爹娘别争了,皇上也想到那院子是十多年前才抄来的,怕冲撞我,还请皇家寺庙的法师来念过经,已经驱过了。”
其实吧,哪有那么多讲究,就说这皇城,里头住过多少倒霉皇帝?东西六宫变着法折过多少妃嫔?后来的不还是住得好好的吗?真要计较起来,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干净地方。
听说赏下来的宅院是陆家那处,卫成顶多有些感慨,晦气倒没有,他二手院子捡多了,十几年都这么过来,到这会儿还讲究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
卫三和蜜娘的故事我感觉写得挺满了,升一品乔迁新居就完结辣,儿女亲戚这些番外再交代,我回头标注清楚也方便你们选着看。OvO
第197章
乐呵够了, 毛蛋给他爹使个眼色,卫大郎站起来说:“我们就是来给老三道喜, 现在话也说了,就先回去,叫三弟跟弟妹包括侄儿侄女好生聊聊, 回头开席面我们再来。”
这是来之前就说好的, 毛蛋说别人家这么大喜事,家人之间铁定有很多话说, 哪有心思待客?
是,卫大和卫三是兄弟, 到底是分了家的兄弟,你在跟前人家还是不方便,比如搬家的事,年前年后各项安排当你面不好讲啊,毕竟涉及家资。
卫成也站起来,说:“一起吃个饭再走。”
卫大郎略带迟疑,他自然而然的转头去看毛蛋,毛蛋还没表示, 卫成又道:“来年仲春大叔公满九十, 我已经列好礼单,只等主礼一到就要往南边送。你们那房是怎么安排的?留下吃个饭,顺带把这事说明白。要是还没送出可将礼单和东西拿过来我安排人一并送走,或者你们托侄媳妇娘家帮忙?”
这事还真把毛蛋给问住了,他猛地朝卫大夫妻看去:“爹、娘……这么大的事, 你们咋不说声?”
听着这话就不对,老爷子脸一垮,问大儿子:“咋回事?你亲叔公九十大寿你忘了???是没安排???”
卫大郎心虚,垂着头低声说:“还不是事情太多,从年头上就商量着要上京城,收拾就收拾了很久,到京城之后找落脚处添置田宅这些,都忙昏头了哪里记得住?爹你想想看,我们搬去县城也好多年了,平常同大叔公他们往来少,不特地去想都记不起来……”
老爷子听着胸闷,老太太伸手给他顺了顺气,说:“得,你别说这些有的没,日子稀里糊涂过着你忘了就忘了,眼下老三提醒了你,你总要给个说法。我说句可能不太好听的,咱们家里头当然人人都盼你叔公他长命百岁,可那是十年后的事,到底能不能满上还说不准,所以说九十这回的礼你们都得用心准备,别大老远送个破烂去,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老大你是没多大本事,总归有个出息儿子,我不要你比照三媳妇列的单子,也不能差得太多,你可是大哥。”
陈氏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说:“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十年前大叔公满八十的时候我们做得就不好,憋着劲儿这回一定要整个体面的,只是不小心没记住年份。三弟提醒到,我晚点回去就把单子列出来,弟妹也替我参谋看看?”
姜蜜摆手:“我把我这边的单子给大嫂瞧瞧,具体怎么安排你同侄媳妇商量,我这儿忙不过来。马上要过年是一方面,还有我们老爷升了官跟着听到风声的就要来赶礼,后头一个月府上保准没个清静,老爷要去吏部上任,他就忙,还要琢磨年后迁居……什么都累一起了,我们这儿还没个头绪,嫂子也心疼心疼。”
姜蜜说着朝身后瞧了瞧,嬷嬷赶紧去取了礼单来,陈氏看得懂什么?还是她大媳妇卢氏接过手仔细看了一遍。
看罢轻声问:“敢问婶婶主礼是哪一件?”
“你叔叔今儿个进宫去求了,具体是个什么我也不清楚,就还没写上去。”
卫大家几个齐齐看向卫成,老太太也道:“刚才只顾着升官的事,忘了这茬,老三你也说说,你求了吗?皇上怎么回的?”
“母亲安心,皇上使儿子等两日进宫去拿,说要斟酌看看写个什么。”
陈氏声儿都拔高了:“三弟又给大叔公求了幅字来???跟皇上求的???”
老太太瞅她一眼:“那不然呢?九十的礼还能让八十的盖过去吗?倒是不知道皇上这回会写个啥。”
“写个啥都好,那是皇上给写的。”
毛蛋还在拜托他叔叔,让送出去之前给他看一眼。他爹娘夫人就是羡慕,谁家有一幅皇上墨宝就够得意,大叔公凭命长就能熬来两幅,他老人家要是养得好再活十年,满上百岁,那不得了……
羡慕得差不多,卢氏把三房的礼单同她婆婆念了念,这才将单子还回去。她们婆媳到边上商量了一番,大致定了几样,又喊来毛蛋问了他的意思。
毛蛋之前想着不能抢了做一品大员的叔叔的风头,如今瞧着甭管他们送啥,拼老命也抢不了,就让他娘他媳妇儿弄好看些。他们如今也是大户人家,没得抠抠搜搜丢人现眼。
把意思说到之后,毛蛋也跟他叔商量了一下,让稍微等几天,他们的礼也跟三房一起送出去。
“对了,虎娃你提没提醒二叔二婶?”
虎娃点头。
荷花爽利些,冲她表哥毛蛋说:“我们回京途中留了个包袱在泞州码头,那包袱里带了封信,写信的时候婶婶特地提醒了,让写一句,相公确实写上去了,能备成啥样就不清楚……我想着我跟相公成了亲,也算立了个门户,是不是就不好随家里?也该准备一份什么。”
毛蛋点头:“你备上反正没错,谁也不会嫌礼多。”
“那行,回头我也把东西拿来,咱们一车送出去。”
卫大一家在卫成家中吃了饭,这才告辞,卫成才有心思坐下来同姜蜜聊聊后面这段日子的安排,把急需要办的事情说清楚了,他又感慨了几句,这些年因为忙着,过得很快,只感觉一晃神竟然离乡十五载,他都从贫寒学子熬成一品大员,膝下两子一女,大的到了能说亲的年纪,小的也八岁了。
八年前十月那个落雪天生下来的小姑娘,抱起来软乎乎刚出生顶多六斤多重的姑娘,她站起来都到她娘胸前,模样还没怎么长开,但也是官宦人家的小淑女了。
至于她大哥,个头已然比娘高了,还高出不少来。
“在外头那三年总嫌日子奔波,你看看,回来也不松快,这一升了官,往后三不五时得请帖拜帖送上门,还有宫里面,经常也要走动着,一品官忙,一品诰命也不闲啊。”
“别说以后,想到跟着来送礼那些我心心里就累,咱还得开席面宴宾客是不是?升一品官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没有说悄无声息就过去的。”姜蜜说着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卫成一下,笑道,“我炸它两大串爆竹,再给相公请个舞狮队来热闹热闹?”
卫成:……
“夫人行行好,饶了我。”
想到那场面姜蜜就笑开来,又道:“你一升官,来给卫彦说亲的怕是更多,我这心里都还没谱儿,不知道该选个咋样的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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