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欣和淑贞相识多年,知道她这人长短分明,要跟她和睦相处就得忽略缺点,尽量只看她好的一面,劝佳音:“她从小就那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小亮估计气坏了,你回头好好哄哄他,免得他又跟二媳妇吵架。”
佳音少有的愁烦,这时景怡回家了,见她和慧欣聊得起劲,只跟她们道了声好。他中午忙工作只吃了个三明治,下班时肚子哼起了要饭歌,这个点家人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他径直来到厨房,只看到泡咖啡的珍珠。小丫头很会讨好姑父,殷勤地替他热饭热菜。
炉灶上的鸡汤刚刚烧开,浓郁的香气统治厨房,刺激着景怡活跃的味蕾,问侄女那是什么汤。
“妈妈给范奶奶炖的补品,姑父要喝吗?”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妈妈炖了好多,说体虚的人才能喝,您最近加班辛苦,正好喝点补身体。我给您盛一碗。”
珍珠盛了满满一碗汤给他,那补药里都是些性味甘甜的药材,做成药膳口感不错,他没起疑,有滋有味吃起来。
不一会儿秀明进来了,珍珠见母亲炖了好些天鸡汤,早提议分一点给父亲,可母亲坚决不肯,她气不过她胳膊肘往外拐,今天正好有机会向父亲尽孝心,就建议他也来碗。
秀明见景怡吃得挺香,乐意尝个鲜,快喝完时佳音到场,见状惊诧。
“你们在吃什么?这个不能吃!”
景怡以为大嫂怪他们偷嘴,连忙道歉,秀明则很气恼,责问妻子:“不就是一碗汤吗?干什么吼那么大声?”
佳音烦上加烦,跺脚急嚷:“这是我给小亮抓的补药。”
此时珍珠已回屋去了,景怡脑筋转得快,立刻猜出答案。
“是那种药吗?”
秀明的反射弧是他的好几倍,还在追问妻子是哪种药。
气氛尴尬,景怡讪讪地笑着为三人解嘲:“看来今天我们是沾了小亮的光了,也不知道这药灵不灵,大嫂您就当我们是小白鼠好了,相信晚上老赛会向您汇报成果的。”
狂风犹如一个亢奋的摇滚歌手彻夜嘶吼,早上云层都被搅散了,天蓝汪汪的,像块上好的毛蓝布。
美帆下楼见一楼黑黢黢的,以为佳音出门了,煮好米饭,到前院一看,院门还反锁着,知她还没起床,诧异地去敲她卧室的门。
佳音匆匆露面,衣衫尚未穿整齐,头发乱如水草,和平日精神饱满的样子颇为迥异。她自称不小心睡过了头,忙着去厨房淘米做饭。
美帆跟在她身后,有条不紊说:“饭已经煮上了,千金也没起床,坚持早起了一个多月,已经到极限了吧。”
“那就让她多睡会儿吧,有我们在人手足够了。”
佳音走到光亮出,脸上的酡红暴露无遗,美帆疑心她生病了,听她说晚上受了点凉,忙让她回去躺着。她正推诿,贵和来了,一改往日的萎靡,意气风发地向她们问好。
听美帆夸他今天起得早,他欢喜地原地跑了几步。
“我刚才起床在跑步机上练了二十分钟,别说还真管用,现在神清气爽,感觉特别有干劲。”
他们就生命在于运动这个话题闲扯了几分钟,贵和见大嫂出去,小声问美帆:“二嫂,最近二哥没再难为你吧?”
美帆仔细回忆,丈夫除了昨晚睡得出奇的早以外,没做令她不快的举动,给出差强人意的评语:“跟以前差不多,但损人的时候少些了。”
贵和投石问路夸奖:“我看你气色很红润,心情应该也不错。”
美帆没领会其深意,自顾自煲起心灵鸡汤。
“我已经想通了,呕气伤的是自个儿,苦中作乐总好过闲愁万种,你二嫂过完年就要回归舞台了,得用全新的精神面貌迎接观众。”
“是是,二嫂您风采不减当年,复出后肯定一炮而红。”
贵和摸查无果,去找大嫂探访,问她二哥是否还在坚持吃药。
佳音给了他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淑贞阿姨把这事捅出去了,昨天你二哥在超市听到镇上人议论,回来很生气,跟他说话也不理睬。”
“什么?这淑贞阿姨怎么又这样啊,整天拿别人家的闲事去拓展人际关系,舌头长得能当上吊绳了。”
“也怪我不小心说漏嘴,回头还得想法儿跟小亮道歉,但这个药他肯定不会再吃了。”
贵和不忍见大嫂内疚,拍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够费心了,不用自责。”
早饭时二哥果然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冷得掉渣,他怕他找佳音寻晦气,密切关注其动向,没发现餐桌上少了两个人——秀明和千金。
胜利先关心姐姐,问姐夫:“姐姐又睡懒觉了?”
“没有,你姐姐昨晚没睡好,今早实在起不来。大嫂二嫂对不起,让你们受累了。”
景怡笑得有些暧昧,佳音的脸仿佛打了催红素的番茄,快要破皮。那补药疗效显著,能使僵蚕复生,冷的转热,热的越发烈火烧天,昨晚她亲身测评,几乎一夜不得安宁,妹夫家想必也是。
美帆蒙在鼓里,正直地跟他客套:“没事,千金最近表现得很好,已经比很多人家的媳妇都勤快了。”
胜利坐在佳音对面,发觉她那不正常的潮红,关切道:“大嫂,您看起来很憔悴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佳音和美帆同时开口,后者的语速超过她。
“你大嫂夜里着了凉,刚才我劝她回去躺着,她硬是不肯。”
胜利怀疑大哥夜里和大嫂抢被子才害她着了凉,他以前有过和大哥同床的经历,吃够那种苦头。各盖一床棉被,大哥都会踢掉自己的去抢别人的,大嫂和他大被同眠,更要遭殃了。
珍珠纳闷父亲怎么还没来,听英勇说他在卫生间洗澡。
胜利借机埋怨:“又不是夏天,早上洗什么澡啊,多浪费水电气。”
贵和听这声口俨然多喜再生,父亲过分的节俭最为他所诟病,忍不住数落:“你小子怎么跟爸一个口气?还没让你出钱呢,心疼什么劲儿?”
胜利也看不惯三哥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正好连他一块儿嘲弄:“省钱就是挣钱,一个小裂缝就能使大船沉没,节省细微的开支久了也会积累成可观的财富。我要是三哥,起码能提前十年还清贷款。”
珍珠为三叔站队:“小叔最会攒钱了,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母亲却帮着小叔子:“这没什么不好,以后媳妇不用担心受穷。”
“哼,像他那么吝啬,舍不得为别人花钱,跟受穷没什么两样,反正我以后是绝对不会嫁给这种男人的,年轻时是李梅亭,老了就是葛朗台。”
灿灿好奇李梅亭是谁,珍珠回说是小说《围城》里的人物,又猥琐又吝啬,读者一看便知。
佳音和女儿的观点历来南辕北辙,定要压制她,于是摆事实讲道理。
“你小叔哪里吝啬了,前一个月我过生日他还送了我一件羊绒衫,你送我什么了?”
经她提醒,贵和大喊疏忽。
“11月13号是大嫂的生日啊,我都给忘了!”
景怡听说也很抱歉,佳音怕他们误会,忙笑道:“没事,我就是随口说说,我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太麻烦了。”
贵和想起赛亮的生日也在11月,看他老虎屁股似的,不敢惊动。珍珠这机灵鬼却觉得只提母亲不提二叔,二嫂会不高兴,接话道:“我记得二叔也是11月过生日,我们也忘记为他庆祝了。”
赛亮像活在平行空间,只当周围人不存在,美帆看出他在闹情绪,替他应酬。
“是11月4号,他说不想惊动你们,我就陪他出去吃了顿饭,没什么的。”
众人一议论,发现胜利的生日也过去了,除佳音母女和千金两口子外,其余人都没送礼物和祝福。
景怡认为这是个关乎礼节的大事,提议:“以前就算了,现在大家住在一块儿,有人过生日,其他家庭成员还是应该好好为他庆祝,就从下次开始执行吧。”
众人开始排列生日表,下一个过生日的是美帆,在3月5号。而贵和、千金、秀明、珍珠的生日都集中在四月初,各自只相差几天,方便起见一致决定将庆生会集中到同一天举办。
珍珠发现新大陆似的拍手欢笑:“以前还没注意,原来我们家这么多白羊座啊。”
胜利见缝插针挤兑:“所以才闹腾嘛。白羊座是十二星座里最没脑子也是脾气最火爆的,戴着脑袋只为显高。”
被贵和拍头后赔笑改口:“三哥这种算优等品。”
珍珠想还嘴,见父亲来了,赶紧告状:“爸爸,小叔说您是次品。”
秀明懒得听小鬼们扯淡,只根据这句话还击:“人家都说虎头蛇尾,爸爸是老大,质量怎么都比他这个老幺强。”
他精神奕奕,像中了大奖,走路都带风,和佳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貌。
胜利忍不住直接责问:“大哥,大嫂夜里着凉了您知道吗?”
秀明惊讶,忙转头问妻子:“你怎么着凉了?是不是被子没盖好?”
想到夜里的癫狂,佳音真羞于面对他,赧颜搪塞着。胜利现场推理:“大哥最会跟人抢被子了,每次跟你一起睡,我都会被冻醒,发现自己光溜溜躺在床边,被子都被你卷走了,你就不能注意点吗?大冬天那样,跟你睡一块儿的人很容易着凉的。”
秀明被堵得说不出话,担心地打量妻子,一个劲儿伸手摸她的脸和额头,次次都被她躲开。
美帆瞧着好笑:“你们可真逗,老夫老妻还害羞。”
珍珠也觉得父母怪怪的,多少猜出点由头,片刻后听见父亲冲她发问:“珍珠,昨天那鸡汤还有吗?再去给我盛一碗出来。”
没等她答话,景怡先呛声了。
“你还喝啊?”
秀明反问:“你不喝吗?”
景怡怨他不识相,悄声说:“那不是给那谁做的吗?你干嘛抢着喝?”
秀明脑子不灵光,伸头捅破天。
“又不是给外人做的,小亮能喝,我为什么不能?”
美帆听了惊怪,她知道佳音近来常常炖鸡汤,这会儿听说是给丈夫准备的,忙问她原由。佳音窘迫,伸腿踢了秀明一脚,恰巧踢中他的小腿骨。
听大哥痛呼着抱怨大嫂,贵和的心窍也开了,质问他们:“大哥,景怡哥,你们昨晚喝了大嫂炖的药膳?”
景怡嘿笑不语,秀明大言不惭点头:“是啊,味道还不错。”,继续责备妻子,“这么好的东西就该早点拿出来给大家享用嘛,我们都是男人都需要补。”
贵和放下筷子捂住脸,同时省悟到妹妹起不了床的原因。他一场心机反弄得家里旱涝不均,真是阴错阳差啊。
美帆渐渐回过神,扯着佳音袖子追问:“那是什么药啊?你给赛亮炖补品,怎么不告诉我呢?”
另一旁的丈夫猛地起身,如同当年宣布脱欧的英国代表悍然离场。
她慌忙退席跟上楼,赛亮正在卧室穿外套,西装的衬衫领口还没系好,她伈伈睍睍地从衣柜里挑出一条与他衣服颜色相配的领带,想帮忙系上,被他夺过来狠命一摔。
“你干的好事,现在全家人都在看我笑话,这下你该满意了!”
美帆抱头躲避,委屈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不过跟他们发了几句牢骚,谁知佳音竟然当真了。”
赛亮气得右肋发疼,颈侧和额头似有蚯蚓蠕动,咬牙咒骂:“你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全靠你那几句牢骚,如今我快成阳痿代言人了,你得把我说得多不堪,大嫂才会去抓那么烈性的壮阳药。既然这么不满意,往后大家分房睡,我给你买个进口□□,再配几节劲量电池,保证持久又耐用!”
这侮辱比一丈红还凶残,美帆急泪迸涌。
“你、你老毛病又犯啦,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还说这么恶心的话,我也是受害者呀!佳音不跟我商量偷偷跑去抓药,好像我这个做老婆的成天欲求不满,我还气得要死呢!”
“放心,在你气死自己以前肯定先把我气死,灵隐寺那算卦老太太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寡妇命!”
赛亮困兽似的埋头急走,来到停车场,取出昨晚塞进公文包的壮阳药,恶狠狠扔进垃圾箱,那动作仿佛在砸碎心灵的枷锁,肉体的桎梏。做男人真累,脑袋要硬,困难面前不低头;牙关要硬,受伤以后不喊疼;骨头要硬,厄运来临不服输。哪怕三点都做到,腰间三寸一疲软,照样会被当废物。
此时家里能和他比火气的就是大嫂。
佳音将丈夫拉回卧室,结婚以来第一次黑面警告:“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多考虑一下后果?别想到什么说什么!”
秀明没认识到错误,反应还像个受害者。
“我说错什么了?”
“我是瞒着小亮去抓药的,骗他说那是普通药膳他才肯吃。你当着全家的面挑明,这下都知道他在吃那种补药了。”
佳音以为丈夫多少能理解她的分析,谁知这试题对秀明来说太难,他领悟不到其中的逻辑关系,反怪出题人有误。
“那有什么,他提不起劲儿的事我们大家不是早知道了吗?有病就得治,再说我和老金也喝了那药,我们还不是正大光明承认了,有什么可丢脸的。”
“你们和他性质一样吗?他本来就够自卑了,再加上这么多人围观,心里能好受?”
“我搞不懂你们的思路,都知道的事还不让说,那不跟掩耳盗铃一样?”
“你设身处地想想,换成你,你不生气?”
“换成我,我吃了那药好了,有劲儿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啊。要是生气,只能说明那药不管用。”
他们就像一只伶俐和仙鹤在和一只蠢鹅对话,前者提到遥远水乡的美景,后者只联想到水乡泥塘里的鳝鱼。
秀明还做出醍醐灌顶的样子,以拳击掌说:“我明白了,多半是老二病得厉害,吃了那药膳还是提不起精神,得给他加大药量。”
佳音从未如此强烈地盼望丈夫的智商能和他的颜值综合一下,按住跳痛的太阳穴苦叫:“跟你真是没法交流,胜利说得对,你这种人就是戴着脑袋只为显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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