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和蔼宽抚客人的羞急,小马灵醒地告退了,秀明落座后还在不停为接电话的事道歉,憨厚的模样着实滑稽。
“赛老板您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
看他刚才的表现,赵敏已猜出他要透露重大隐情,她的直觉向来不落空,不过秀明说的这件事不算棘手,就是工程中常见的中饱私囊。
“我那天看了采购单上的苗木清单和报价就觉得有问题,如今都知道搞工程来钱,铲车一开黄金万两,土石、基建、材料、苗木,里面的门道要多深有多深。单拿园林绿化一块来讲,一棵胸径25厘米的银杏树,在苗圃的售价是三至五千,可拿到工程上,报价往往连番三四倍,这个项目也是,如果去除差价,工程造价至少能降低四五百万。”
秀明一口气陈述始末,赵敏的反应却令他摸不着头脑。
“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收下采购给您的回扣,对您不是更有利吗?”
这是试探还是威胁?
他顿时慌窘,破釜沉舟表明态度:“您别误会我装高尚,这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如果是别的工程,我也就随行就市了。可那天听包大师说,他建这个美术馆是公益性质的,自己花钱盖好,为青年艺术家提供展区,供市民免费参观,将来还要无偿捐给国家,您说这样的好人好事,我们只该尽力相助,哪能趁火打劫呢。所以我认为在造价上就该老老实实比对市场真实价格,如果包大师愿意,可以用节省出来的钱深化设计,把景观设施修筑得更精致,以便吸引更多参观者。 ”
在见利忘义已成人之常情的时代,这种襟怀坦白的作风不仅需要正直的品性,更需要与丑恶做斗争的勇气,赵敏对这男人的好感又增加了,气质品味靠修炼,相由心生却是做不了假的。
她换了个正式的坐姿,以烘托言语的诚恳。
“您有这种想法真难得,我先替包大师感谢您,这事我会转告他的,我想到时他一定会当面向您致谢。原来的采购我会换人,材料价也请您帮忙把关。”
快到下班时间了,她顺便邀请秀明吃晚饭,秀明不好意思,听说只是便饭才腼腆答应。那餐厅在几公里外,赵敏懒得开车,问他:“不介意的话,坐您的车行吗?”
秀明荣幸之至,就怕自家的破车辱没了她,心中半喜半忧。
临走时有下属员工送文件来请赵敏签字,她请秀明先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待会儿在靠进十字路口的街边会合。
六点,华灯初上,满街霓虹仿佛盛世舞娘妖娆扭摆,赵敏漫步而走,快到约定地点时,后方倏地窜出一个中年男人,狠狠揪住她的头发。
她以为遭遇路匪,十分惊慌,当看清来人的面孔,愤怒排山倒海而出。
“王立中,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衣着体面但身材发福走样的油腻男人就是她的大学师兄,那个逼得老父跳白居易大桥的不孝子王立中。
他原系赵敏的爱慕者,巴不得把她捧到天下,这会儿却对她恨之入骨,只想投入地狱。
“赵敏,你是不是闲得太无聊了?为什么怂恿我家里人跟我打官司?”
那次新闻事件后赵敏派人去山西联系王家人,表示愿意帮助他们走法律途径,逼迫王立中归还买房时从家里拿走的借款,同时支付双亲晚年的赡养费。
她早料到王立中会来问罪,用准备好的讽刺招待他。
“欠债还钱,你借了你父母和弟弟的钱就该连本带利归还,赡养年迈的父母也是做儿子应尽的本分,我只是在督促你履行这两项义务。”
“你到处说我坏话,还把我公司的客源弄跑了,为什么这么做?”
王立中的吼声压过身旁的汽车喇叭,这女人插手他的家事就算了,还四处宣扬他的家丑,已害得他身败名裂,鸡飞蛋打。
赵敏冷笑:“生意圈最讲信义,一个连父母家人都能抛弃的人有什么信义可言?我只是把你干的坏事告诉身边朋友,拒接和你合作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你!”
“如果害怕就趁早反省,现在还来得及。”
她的淡定比烙铁还伤人,王立中用手指指她还不够,眼球也朝前突出,崩溃近在眼前,恶毒的瘴气都从地裂缝隙里钻了出来。
“你以为自己很高尚?不过是个高级妓、女,靠出卖肉体才换来今天的一切!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这瘴气确也厉害,让赵敏霎时变了颜色。
“王立中,你是嫌官司不够多,还想再加一条诽谤罪吗?少血口喷人!”
“哼,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你这个CEO是睡出来的,开元地产的业绩就是顺着你的枕头攀升的,瞧瞧这眉眼身段,还有这弹簧床似的酥胸,那些权贵想必躺上去就起不来吧。”
赵敏一掌扇中他的左脸,拍蚊子般果断。
“臭婊、子,还敢打我。”
王立中决意还手,可惜时不我待,被跳车而出的秀明揪住,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什么人!再乱来我报警了啊!”
秀明声色俱厉喝斥爬虫般的男人,护花使者当得得心应手。
王立中坐地怒吼:“你又是谁?跑这儿耍威风!”
他气焰嚣张却不敢贸然站起来挑战,刚才那一下力量对决已让他明白了敌我实力的悬殊,保险起见最好打嘴仗。
赵敏拉住秀明:“赛老板这人就是个无赖,别理他,我们走吧。”
尊贵的人不会和垃圾纠缠,她根本不想理会这个人渣。
可那人渣还在背后逞凶:“赵敏你给我站住!真想跟我恩断义绝吗?你敢毁了我的事业,我就把你以前的丑事全抖出来!”
她停步转身,射出的视线寒气彻骨。
“我和你本来就不存在多深厚的交情,你的所作所为更让我看清了你的为人,今后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秀明坚信本次事件是苍蝇对香花的骚扰,但很想知道那苍蝇来自那间厕所。吃饭时赵敏将王立中的身份和二人的过结和盘托出,秀明还记得那则新闻,义愤再登高峰。
“原来他就是那个白眼狼儿子,您早说我刚才还不狠狠揍他一顿,这种人太可恨了!”
“犯不着为他脏了自己的手,要是惹上麻烦就更不值得了。他家里人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这场官司会给他足够多的教训吧。”
赵敏已请了几家媒体的新闻记者跟踪报道王家的官司,不用动一根手指头,有的是人替她报仇。
这事没必要道与外人听。
秀明只知道她帮王家人讨公道,对她敬佩有加,端起饮料致敬。
“赵总,真没想到您这么行侠仗义,真是人美心更美。”
赵总谦逊举杯:“行侠仗义不敢当,这件事很触动我,我很敬重那些为子女倾尽心血的父母,觉得他们特别伟大,应该得到好报。”
秀明随口说:“您对父母一定特别孝顺,看您的为人就知道了。”
很平常的推测,赵敏却只是干笑,还将推测反弹。
“你呢?一定也很孝顺吧?”
秀明有问必答:“我出生没多久我妈就过世了,在砖厂上班碰上窑炉爆炸,人当场没了。我爸前不久刚去世,也是意外,走路摔进没盖的窨井,送到医院第二天就过去了。”
“这么突然,当时对你们的打击很大吧?”
“我们也算有准备,事发前我爸就查出了癌症,本来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多孝顺他一点,结果他走得这么快。”
赵敏情商高,不让聊天在伤心处逗留,立刻换到开心的频道。
“上次看您和您女儿那么亲热,你们家人间的关系大概都很好。”
“是,我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家目前11口人,关系都挺好。”
“现在城里这种大家族很少见啊。”
“我住在长乐镇,算乡下地方吧,那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不少。赵总是独生子女?”
赵敏的笑容仿若信号不良的天线,出现些微的干扰波。
“是,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
秀明的感官和他的神经一样粗,没发现这微妙的变化,还乐呵呵下断言:“那您一定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了,所以才被培养得这么优秀。”
赵敏笑得有些干涩,请他品尝刚上桌的红烧乳鸽,借机再为话题改换频道。
饭后秀明去停车地点取车,天下起毛毛雨,走几步就沾上满身绵白糖似的细雨珠,他怕赵敏淋雨,请她在餐厅门口等候。开车过来时见她正站在一旁的电脑专卖店前观看橱窗里的显示屏。
秀明唤了她一声,声音似乎半道夭折,没钻进女人的耳朵。
他快速下车跑过去,从而看清她所观看的画面。
屏幕上转动着一架旋转木马,镜头追逐马背上的小女孩,女孩扭转上身,扬起红苹果般的小脸,在她身后,一个青年男子正慈祥俯视,父女天伦,舐犊情深。
秀明不禁想起宝贝女儿珍珠,爷俩的影像完全能代入到这幕场景中,不过女儿小时候比影片里这小演员更可爱。
他胸口像贴了张暖宝宝,呼出的白气更浓了,不久惊动入迷观看画面的赵敏,她下意识扭头,他无意中看视,凄凉引发了惊讶。
“赵、赵总,车来了。”
“好。”
赵敏眨眼间恢复常态,优雅地走向他破旧的捷达车。秀明望着她的背影,疑心自己是否眼花。
刚才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呢?
第59章 排斥
秀明开车回家, 驶入长乐正街时见赛亮撑伞而来,走在他身旁的是林慧欣。他减速冲他们打招呼, 慧欣说:“我去超市买菜油, 刚好遇上小亮,他也要去买电池。”
慧欣与赛亮确系巧遇, 当时见他独自冒雨前行,忙高声唤住。昨晚赛家兄弟在多喜坟前吵架,她站在院中听得清楚分明, 得知赛亮和美帆失和,想找机会劝劝他。
二人来到超市,两个镇上的老大妈也在,赛亮跟她们不熟,未曾搭理, 慧欣和她们寒暄几句也去挑选东西了。
赛亮刚才听妻子说她的红枣快吃完了, 那是她每天必须的保健食品, 来超市就顺便帮她买几袋。
他走到卖干果类的货架,慧欣也恰好逛到那儿,两人相视一笑, 各自拿走需要的商品,忽听货架背后有人小声议论。
“刚才那男的就是赛老二。”
“看起来很年轻啊, 长得也不错, 怎么就不行了呢?”
赛亮惊讶对面是谁,慧欣听出是刚才在入口遇到的两个大妈,忙绕过去阻拦。那对八婆的嘴比她的腿快多了, 滚堂刀似的,啪啪啪把人剁成碎末。
“现在多的是这种银样镴枪头,外头光鲜里子虚,还不如卖猪肉的黄老二实惠。”
“他这样挣再多钱也没用啊,哪个女人愿意守活寡?”
“他老婆不能生育,也没多少脸缠着他闹吧。”
“是这样啊,这就叫破铜配烂铁,漏锅配坏灶,真是齐了。”
赛亮宛如游进黑罐子的河豚,鼓成愤怒的圆球,在黑暗中瞎突瞎撞,不明白外界怎会知晓他家的床笫之事。
唯一的答案是家里出了内奸,那会是谁呢?
他绞尽脑汁破案,另一个不知名的大妈加入货架后的议论,问那两个老太婆。
“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
嗓音稍尖的大妈像二缺一时遇见了麻将牌友,喜滋滋拉她同乐:“在说赛多喜家的老二,他阳痿了。”
“当律师那个?你们怎么知道他阳痿了?”
“前些天李淑贞去城里给她女婿买壮阳药,在药店遇上赛老大的媳妇,说赛老二那事不行了,他大嫂才替他去抓药。”
“这家人真有意思,小叔子萎了,大嫂给抓药,那药要是起作用了,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赛多喜以前就结过四次婚,家里的关系乱七八糟,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被敌人攻击,远不如被亲人出卖痛苦,赛亮想破头也料不到泄露他隐私的会是他最信赖敬重的大嫂,毒焰烧到了他的后脑勺,他喷气机般冲撞离去,碰倒了陈列罐头的货架。
拼拼砰砰的杂音暂时堵住大妈们的嘴,她们惊奇张望,一回头慧欣已在身后。
“慧欣姐,你也在啊。”
镇上都知道慧欣和赛家关系好,大妈们怀疑刚才的议论都被她听见了,都像灯光直射下的老鼠惊慌万状。
慧欣深知这是她们根深蒂固的顽疾,无药可救,严肃简短地告诫:“你们以后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要嚼舌根也别当着人家的面。”
大妈们醒悟刚才冲出去的人就是赛老二,三张老脸面面相觑,对好暗号后一齐尴笑。
“我们也是听淑贞说的。”
慧欣没心思追究,赶出门去追赶赛亮,她预感这孩子此去会起风波,得赶紧阻止。
赛亮一路上雷嗔电怒,他从小发奋图强,如今已是名利双收的成功人士,出门在外受人尊敬,一直昂首挺胸做人。可是自打搬回长乐镇,生活中的闹剧就把他打成了丑角,成天糟不完的心,受不完的气,他再也无法忍耐了,冲动烧糊了他的主板,想跟所有人撕破脸。
佳音不幸撞在枪口上,她正在前院搬运菜坛,与赛亮短兵相接。
“小亮,汤已经热好了,你快去喝吧。”
她踩到地雷,爆炸却没发生,赛亮的理智是沉睡的雄师,一苏醒就把闹山雀似的冲动吞掉了。他不能对大嫂发火,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他管住了嘴,却管不住脸,阴森的表情让佳音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颗缺少引线的哑弹,不会伤人,但肚子里填满火、药。
“小亮你怎么了?”
她强笑询问,赛亮闷声走开,这情况在双方间前所未有,她直觉二弟在针对她,忧思半晌,慧欣喘吁吁赶来,见面就问:“小亮回来了吗?”
她猜老太太知道原因,忙上前接应。
慧欣拉住她耳语,简要叙述了超市内的经历。
佳音被泼了一身狗血,愤愤然不知所措:“这淑贞阿姨真的是,这种话怎么能到处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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