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睡着啦!”
他再次拉起她轻轻摇晃,千金抓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嚷:“不行,醒不过来,快用你的胡子扎我一下。”
“你不早说,我昨晚刚刮完胡子,等明天吧。”
他坐在床沿,双手伸到她胳膊下将其架起靠在胸前,帮她笼好裤子,再拖拽到梳妆台前替她绑头发,嘴里叼着头绳仍不忘嘱咐她买菜煮饭的注意事项。
千金半梦半醒,脑袋遵循牛顿定律直往地上坠,他只好不停扶正她的下巴,免得把花苞头扎成洋葱头。后来见她还在梦境中出入,不禁又气又笑,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再用力将其捏醒。
赛家人认为今天这顿早饭还算凑合,面条没煮过头,荷包蛋也煎得可圈可点。秀明当场给出80分以示鼓励,不知道这80分里有60分是妹夫亲力亲为,另外20分也是他全程贴身指导的结果。
早上就这么对付过去了,下午千金下课回家再无外挂可用,东西买回一大堆,还附带丈夫图文并茂的说明,耐心研究就能摸清头绪。可她毛躁惯了,加之对烹饪不感兴趣,浏览两眼就想当然执行,很快落了个新兵上战场,屁滚又尿流。
在接连砸坏几个碗碟,打翻几滩油盐酱醋后,她笨手笨脚引燃了油锅,鲜红的火苗窜起半米高,险些舔中抽油烟机。还好她记得父亲当初的教导,及时用锅盖灭火,却又顾此失彼地碰翻了一旁的汤锅,油汤腻水满地流淌,几乎无处下脚,她被困在角落里,面对自己一手制造的灾害现场又着急又心虚,眼看快到四点,再过不久家人们便会陆续返回,忙招宠臣回来救驾。
景怡今天出门诊,下班很准时,接到妻子电话飞车赶回。说实话早上他就预见了这一情形,已在脑子里模拟过数次救灾演练,到家后火速实践,先清理残骸,将侥幸存留的食材集中,重新统筹安排后开始置办晚餐。
千金已意识到自己是个障碍物,躲在远处观摩,只见丈夫动作麻利,从容有序,无论挥舞刀具或摆弄锅铲都那么收放自如,在厨房里往来奔走,速度迅捷,却始终保持优雅的姿态,丝毫没有忙中出错。
她的眼珠追逐他的身影转动,渐渐脸红心跳,再次真切体会到她赛千金是绝对意义上的人生赢家。
珍珠胜利到家时,景怡正好搞定全部工序,解下围裙系到妻子腰上,摸摸她的头发,叫她去给孩子们开门。
不一会儿家里人都回来了,看到一大桌飘香四溢的菜肴,人人狐疑。秀明问千金:“这些菜是你从饭店叫来的?”
“不是,我自己做的。”
“哪个菜是你做的,指给我瞧瞧。”
“指什么指,这桌子上摆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我还炖了你们爱吃香锅牛肉,在高压锅里,盛过来给你尝尝。”
千金转身一走,贵和凑到秀明跟前嘀咕:“大哥,你信吗?”
秀明仔细观看饭菜,睛乱眼迷。
“不太信,但既然不是外面买来的,就只能是她做的了。”
“她什么时烧得这么一手好菜?看这腰果鸡丁,炒得多嫩,还有这核桃肉卷,形状也太完美了。”
贵和挨个检查,酷似严谨的法医,越是金玉其表,越质疑菜品的安全性,担心那鲜亮的成色和扑鼻的香气是妹妹用色素香精炮制的。
胜利小声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姐姐为了不受人耻笑,做菜时肯定无所不用其极,熟没熟,吃下去有没有害处,都是未知数。”
他们心怀鬼胎,交头接耳片刻,赛亮景怡还有小辈们也先后到场。赛亮向来处变不惊,见人已到齐便举箸夹菜,秀明伸筷格挡,装模作样吩咐女儿:“珍珠,你姑父在医院忙活一天辛苦了,把你跟前那盘鱼香排骨夹一块给他,请他先吃。”
景怡纳闷大舅子今天为何突发善心,顷刻省悟,这家伙在疑心饭菜质量,打算拿他试毒!
老赛,就算南北极冰川全部融化,也洗不尽我对你的鄙视……
他怀着恶作剧的念头夹起珍珠放在他碗里的排骨咬了一口,立刻捂嘴低头双眉紧皱。众人惊恐,贵和拍膝跺脚冲胜利叫嚷:“快给你姐夫倒水!”
景怡举手示意小舅子别动,抬起头,微笑盈面。
“好吃。”
胜利瞧着像实话,再三向他确认后也鼓起勇气尝了尝,顿时为香酥鲜美的滋味绝倒。
“真的很好吃!”
珍珠等人接着试吃,一致给予好评,秀明贵和用舌尖检验过每一道菜,目目相瞪,群疑满腹。
等千金过来坐下,贵和迫不及待问:“千金,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怎么不说一声,害我们白担心。”
千金悄悄捏住丈夫的裤腿,装腔作势道:“我以前确实不会呀,今天全是照着菜谱做的。”
“有菜谱也不一定做得好啊,要不人人都能当厨师了。”
“你妹妹天资聪慧,无师自通还不行吗?怎么样?这些菜好不好吃呀?”
“好吃!正因为太好吃了,我有点身在梦中的感觉,你知道吗?我本来已经做好晚上吃泡面的准备了,结果你给我弄出这么大一个惊喜,我简直……不说了,吃完饭一定要抱着你狠狠转几圈,我妹妹实在太聪明了!赛千金是我们家的天才!大天才!”
余人跟随夸奖奉承,像一帮弄臣在讨好得势的宠妃。千金受之有愧,偷偷瞄一眼景怡,恰好他也向她转头,笑容软款地望着她,瞳仁里盛满星光。她顿时像得到了整座银河,真想搂住他狠狠亲一口。
这念头在晚上就寝前付诸实施,她小兽般飞扑到丈夫背上,伸嘴在他脸上使劲盖了几个章,脸蛋贴住他半干的发丝使劲磨蹭。
“哥哥,你太厉害了,真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你才是名符其实的大天才!”
景怡用毛巾擦她脸上沾到的水珠,笑着说:“我明天还会替你煮饭的,嘴巴不用这么甜。”
千金撒娇:“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哥哥,你还记得《聊斋志异》里有个叫翩翩的女主角吗?”
“罗子浮遇仙?”
“对对,就是她。那个翩翩法力无边,随便挥挥手就让家里人吃上山珍海味,穿上绫罗绸缎,简直万能!我觉得你也是这样,无论我有什么心愿,想做什么事,你都能帮我顺利实现,你就是男版的翩翩。”
“哎哟,你这马屁确实拍得我飘飘欲仙了。”
“真的真的!你不知道,我生平只佩服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是大嫂,男的就是你了。哥哥,你如果是女的,肯定也是大嫂那样出类拔萃的贤妻,谁家娶你做媳妇,那将是家门之大幸!”
“照这么说,我觉得我还是当男人比较好。”
“因为能跟我结婚?”
“这只是一方面,俗话说‘好女配渣男’,我要是变成大嫂那样贤淑的女人,多半会嫁给你大哥那种恶棍,那我早就服毒自尽了。”
第70章 逼迫
景怡不可能每天按时下班, 和千金商量好他回不来就偷偷叫外卖,估计能混到佳音回家。
这天早上他又替妻子站好一班岗, 然后放心地去上班, 却被一个麻烦人物盯上了。
“金大夫,能跟你谈谈吗?”
李智伟和他同在一家医院共事五六年, 历来没交集。今日黑云压顶地找上门来,瞪视他的目光有如闪电,隔空劈在他脸上。
他倒也不意外, 先和气地装傻:“有事吗?”
李智伟是来问罪的,凶狠地打出旗号。
“你是不是跑去跟胡院长说我经常骚扰晏菲?”
景怡元旦前就向院长通报了李智伟纠缠晏菲的反常举动,院长日理万机,最近才想起过问此事,他还以为他办事效率低下, 准备再去提醒呢。此时被告前来滋事, 说明院长恪尽职守, 对事件进行了处理。他对此很满意,稳坐城楼,云淡风清地晓谕狂徒:
“我是反应实际情况, 这事你确实行为不当吧,听说你年前连续跟踪了小晏一个多月, 还老跑到办公室纠缠她, 给她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严重困扰。我向院长反应是希望他能适当提醒你,同事间应该相互尊重,建议你多考虑一下他人的感受。”
对方真能理喻就不会来找茬了, 李智伟顿时雷声隆隆:“少说大道理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吗?你是晏菲什么人啊?亲戚?领导?你不是结过婚吗?我追求她碍着你什么了?”
“我在尽一个同事和前辈应尽的义务,求爱也得遵守文明和礼节,小晏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你就不该一再打扰她,说直接点你的行为就是骚扰,在国外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少跟我扯犊子,直说吧,你是不是也对晏菲有企图?我经常看见你俩一块儿出去吃饭,你可是有妇之夫,和女护士勾三搭四才叫一个道德败坏!”
抵赖不过泼脏水是恶人的一贯伎俩,景怡光明磊落不怕纠察,可投鼠也得忌器。
“请你注意言辞,信口开河等于造谣,如果你真对小晏有爱意就不该说这种损害她名誉的话。”
李智伟自以为拿住把柄,更卖力地嚣张叫骂:“是你先跑到院长跟前告黑状,打量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在放射科干了那么多年,眼光比X光还强,早看透你们这些人的心理了。你不就想仗着职务之便老牛吃嫩草吗?人到中年家里的黄脸婆看腻了就想勾搭两个小护士换口味,小姑娘不懂事容易上你这种伪君子的当,明眼人可不会受骗!”
搭理流氓就是为其提供耍横的舞台,景怡摇头蔑笑:“李大夫,和你丰富的想象力相比,我的词汇实在太匮乏了,我看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优游自若地转身,比避让垃圾还镇定,同时留下警告:“请别再骚扰女同事,不然我还会向领导反应的。”
仔细回想,这是他第一次为不干己的事和同事起冲突,的确脱不了管闲事的性质,可是不后悔,晏菲是个好姑娘,值得他人保护。
中午他在住院部见遇见她,春节假后她又连续请事假,算来已消失了一个月,昨天亮相面黄肌瘦的,好像被主人遗忘的花草,枯萎而颓靡。他当时正忙着抢救病人,没顾上问候,今天定要补上。
“小晏,你回来啦,弟弟怎么样了?”
“哦,还好。”
晏菲状态真的很差,疲惫是长期累积的结果,绝非一时。
景怡猜她处境不妙,关问:“你好像瘦了,过年期间也没休息吗?”
“家里有点忙。”
明显的掩饰佐证了他的判断,思索着如何打探。
下午体检中心送来上周检测的医院员工体检报告,他回办公室时顺便拆看,竟看到“疑似肺癌,建议复查”的骇人字样。
这结果源自胸片,图片显示他的肺部盘踞着大片团块状阴影,确系恶性肿瘤的特征。
他像被天外陨石击中,脑电波中断几秒。白晓梅恰从身后经过,瞥见那胸片也惊呆了。
“金大夫,这是您的体检报告?”
景怡呆怔地回望她,大脑仍无法处理信息,木然地回了一声“哦”。
同事们闻风聚过来,每个人都大惊失色。
“金大夫,这是误诊吧?要不您再去复查一次。”
“是啊,您最近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这肿瘤都这么大了,该有症状啊,肯定是误诊。”
人们纷纷安慰,仿若协力抬着玻璃板,生怕自己这边一松劲儿就会摔坏。
晏菲也在场,短暂惊愕后她从景怡手里抽走胸片,睁大眼睛寸寸扫描,凝重的神色突然微波荡漾。
“金大夫,您以前肋骨骨折过吗?”
“没有。”
她听了指着片子释然而笑:“拍这片子的病人右边第三根肋骨有增生性疤痕,肯定是严重骨折康复后留下的,您瞧瞧。”
人们争相观看,视线到站都发出欢喜的感叹。
“还真是其他人的,放射科在搞什么鬼,这都能弄错。”
景怡只当提前过了个愚人节,心情宛如恢复供电的城市,重现流光溢彩的风光。
白晓梅拍着胸口解除余悸:“我一开始就相信金大夫没事,像您这样的好人就该健康长寿,如果年纪轻轻得癌症,那上帝也太不公了。”
景怡回味方才的惶恐,自嘲而笑:“不怕你们笑话,刚才我真有点慌,正在检讨自己过去干过哪些缺德事才招来这种报应。现在看来我这人还算厚道。”
还想来几句逗乐的话,晏菲递上胸片,正色道:“您先去放射科走一趟,这片子登错姓名,病人很可能被误诊,得尽快通知他。”
他夸她设想周道,随即去放射科向孙主任反应情况。冤家路窄,这错误登记出自李智伟,见他被主任臭骂,景怡甚是痛快,嘴上还得唱一唱、红脸。
“没事,以后工作专心点,别再犯马虎,耽误别人的病情就糟糕了。”
他这好人装得不地道,无形中摆了李智伟一道,提炼了孙主任的怒意。
“你都是老员工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我看胡院长批评得对,你最近就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明天好好给我写一份检查。”
李智伟的眼睛像兽牙一遍遍啃景怡的脸,被他磐石般的镇定磕回去,内心又沉淀下厚厚一层仇恨。
景怡返回办公室,白晓梅来问结果,他笑道:“没事了,他们已经去查那生病的患者是谁了,应该能找到吧。小晏呢?我得好好感谢她,不是她细心,我真要吓一跳呢。”
白晓梅说晏菲出去了,她不是擅离职守的人,因为弟弟正在申州第三人民医院治病,刚才被母亲的急电叫走了。
景怡趁便打听:“她弟弟到底生了什么病?我刚才问她,她说已经好多了。”
白晓梅叹气:“好什么啊,双肾功能坏死,等着做肾移植呢。”
晏菲的弟弟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力壮按说不该得这种病,白晓梅和晏菲联系紧密,了解原由。
她的弟弟晏安顽劣懒惰,大学期间整日逃课,泡在网吧打游戏,抽烟喝酒连续熬夜,三餐都吃炸鸡可乐之类高盐高糖的垃圾食品。病魔收到他热情投递的请柬,于春节前夕大驾光临,直接将他拖到了死亡线。为救治他,家人陪他从苏州转院至申州,目前已花去几十万治疗费,医生回天乏术,说要想活命就得移植健康肾脏顶替他体内已报废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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