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至少能帮你做点什么啊。”
“不需要,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你们真想帮我就别再关注我,让我少点压力,这样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至今依然沟壑分明,坚持做大洋深处的孤岛,家人们都沉默了,扣不开他的关卡,再多援助也无济于事啊。
目前最需要帮助的是美帆,她像被人打了一顿,虚弱地瘫在床上,只有眼泪还能动弹。
佳音跪在枕边为她拭泪,不住柔声安慰:“你别担心,小亮那么镇定,说明他有把握处理好这件事。”
美帆听着像反话,呜呜抽泣:“:他镇定什么啊,今天一回来就乱发脾气,心里肯定也乱着呢。我一直告诫他做人别太贪心,他偏不听,非要背着我买那层楼。还以为捡到了大便宜,谁知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别再责怪他了,谁都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啊。”
“钱没了无所谓,可是闹出三条人命,万一吃官司可怎么办?”
“火灾又不是小亮引起的,官司应该打不到他头上,你别把事情想太坏,即便真出了事,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没事的。”
佳音尽力让她放松,将烦忧都留给自己,她不是千金那样的乐天派,这样震惊全国的大事故哪有那么容易脱身,二弟怕是遇到了灾劫,搞不好会元气大伤。
妯娌聊了一会儿,赛亮推门进来。佳音听说人们都散去了,也下床道别,嘱咐他好好抚慰美帆。
赛亮犹豫一阵,轻轻坐到床沿,背对妻子久久无言。
美帆盼不到他出声,爬起来问:“你就没话跟我说。”
他疲倦得如同退潮时的沙滩,寄居蟹窸窸窣窣爬动的微响就是他的语音。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求你原谅,还是向你忏悔?”
她嚼泪悲怨:“你就是这样死不认错,有事也不跟我商量,独断专行,才会惹出这种祸。”
就怕听到这样的抱怨,他带着求恳交涉:“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保证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这就是你对我的交代?自己的老公摊上这么大的麻烦,我怎么能装做不知道?”
“知道了你也帮不上忙不是吗?那又何必自寻烦恼?”
美帆心痛难当,她最受不了丈夫的孤傲,夫妻本应同心同德,他却总是留了一个心眼,好像拼图里缺少的碎片,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故意不给她圆满。
她的低泣虫子似的啮咬他,渐渐忍不下去了,转身抓住她的胳膊拉入怀中。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如果想帮我就别跟你爸妈说。”
她疼痛稍减,贴住他的胸膛紧紧依靠。
“我知道,不会说的。可是你真有把握解决?那些受害者会找我们索赔吗?房子谁出钱修复?修好以后还能租出去吗?”
“你放心,我都会处理妥当的。”
他努力隐藏焦虑,重压下腹痛发作,忙松开妻子,借口洗澡躲进了浴室。
快11点了,家人们都无睡意,聚在客厅讨论吉祥大厦的火灾。
贵和说:“我觉得这次火灾不像二哥说的那么轻巧。以前也有过房客引发火灾,房东负连带责任的案例,他这个还闹出了人命,只会更麻烦。”
景怡正用手机搜索相关资料:“看报道和现场照片,上下两层都被烧毁了,入驻的还都是大公司,损失至少上亿吧,肇事员工只是个普通人,肯定无力赔偿啊。”
“那网店店主还跑路了,说明他身上有问题,不然一辆小小的电瓶车怎么会引发那么大的火灾。”
听三弟提出疑点,佳音也分析:“不是说起火原因是线路问题吗?会不会是那家店主私自改造了楼里的电路设施,才酿成火灾。”
秀明和她想到了一块儿:“估计有这个原因,我搞商业装修时经常有业主不顾主体线网设置,随意提出改造,这样会埋下极大的安全隐患,我一向是坚决拒绝的,但有的装修公司只要有钱赚,什么都敢干,反正出了事也不用他们负责。”
“如果那店主私自改造了线路,小亮就麻烦了,法律规定房东对租赁房屋有监管义务,监管不利引发事故就必须负连带责任。”
千金被丈夫的话吓到了,忙说:“那二哥怎么打着包票说没事?他是律师,应该比我们懂法啊。”
贵和焦躁道:“他那是打肿脸硬扛,要不是胜利上网看到新闻,他还想继续瞒下去。”
“他这性子到底随谁啊,对家里人都这么见外。”
秀明为妹妹做解答:“他从小就那样,你们不知道,小学四年级时他跟同学踢足球,被球砸中脑袋,头上的包都肿成鸡蛋大了他也忍着不说,晚上还在被窝里吐了,早上才被爸发现,送去医院一检查,说脑震荡,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珍珠一直以为赛亮是强者,听了这些不为人知的凄凉经历,怜悯道:“二叔为什么这样啊?感觉他从不对外示弱,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很强大,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弱点。”
这问题景怡用心理学来看待:“还是防备心太重吧,就跟自然界里的动物一样,受了伤就偷偷躲起来疗伤,以防被天敌发现。”
佳音叹气:“还是小时候的遭遇留下的后遗症吧,对人缺乏信任感,在家人面前也感到生疏,所以有了难处也不告诉我们,想想真可怜啊。”
同情感慨都没用,贵和做事讲求实际,向秀明请示:“大哥,我们该怎么帮助二哥啊?”
他不指望大哥提建设性意见,但需要他做带头人。
秀明这回倒有几分主意,说:“他都不说困难是什么,我们怎么帮啊,先看看情形吧。珍珠妈,你多跟弟妹沟通,让她有事别瞒我们。其他人也多留意新闻,看看这事怎么发展。”
人生是由各种变故凑成的,活着就是突出重围的战役,不断在鸡飞狗跳中磨炼,在水深火热中飞升,他坚信有家人们支援,二弟能顺利迈过这道坎。。
第104章 越线
横祸扰人, 奈何生活不给人喘息之隙,6月25日这天美帆受雷老板邀请去为雷老夫人唱戏贺寿。雷家家运正隆, 筵席上高朋满座, 戏台也搭得有模有样,请了当年的越胡名家伴奏, 美帆演了三出折子戏,惊艳全场,本人也痛痛快快过了把戏瘾。
雷老夫人是她的铁杆粉丝, 她来献礼助兴,彩头压倒众人,喜得老太太似秋天的棉桃合不拢嘴,退场后请她到主席就坐,拉着她的手聊个没完。
今天赛亮会去警察局处理火灾事宜, 美帆惦记结果, 打电话询问丈夫却道回家再说, 害她胸口插麦芒,不得心安。九点终于应酬完老寿星,想叫车回家, 雷老板坚持亲自护送,她盛情难却, 千恩万谢地坐上了他的豪车。
雷老板今年刚满四十, 正走上坡运,人也跟着添精神,虽说发福微胖, 但不邋遢,整日笑呵呵活像弥勒佛,认识的人都觉和善可亲。
他对美帆今晚的表演赞不绝口,开车时犹在回味。
“杨老师,您今天那出《观灯》唱得真好,风采更胜从前啊。”
美帆学的是袁派,《追鱼.观灯》是王派的代表作,并非她的强项,为迎合雷老夫人的口味才选了这出。刚才自我感觉也不是太满意,谦逊道:“您过奖了,好几年没登台,我很紧张,有几个地方唱腔和身段配合得不是很到位。”
雷老板忙说:“您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在我们这些戏迷看来已经十全十美了。”
“这我真不敢当,希望公演时能有个好状态,说实话我真怕辜负观众对我的期待。”
“您从没让我们失望过,每次登台都给我们新惊喜。我还记得十五年前第一次看您演出的情景,本来我对戏曲不感兴趣,是您让我成为了忠实的越剧迷,真的很感谢您让我认识了这门伟大的艺术。”
平实的话听起来很肉麻,由他这种大人物说来更令人受之有愧,受惯吹捧的美帆也不好意思了,羞赧地客套着。
二人聊了一些戏曲话题,雷老板像是酝酿好了,瞅准空档问:“杨老师,您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美帆接不住这突兀的问题,愣了愣,搪塞:“挺好的。”
“我听说您先生是位很优秀的律师,他平时业务忙吗?”
“是很忙,经常需要加班。”
“那岂不是很少有时间陪您?”
“是,他的工作性质就那样,忙起来私人时间就不剩多少了。”
“您一定很寂寞吧。”
雷老板的问话持续向私生活推进,已有越位嫌疑,美帆仿佛从日头下忽然步入阴影,感到冷热交替的不适,听他自言自语:“不能登台演出,丈夫又忙于工作,对您这样习惯了鲜花和掌声的名人来说实在太委屈了。”
这明显是句试探,她戒慎微笑:“也还好。”
男人深情款款道:“这些年我一直很记挂您,听说您复出的消息,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了,一心想让您光芒四射地重回舞台,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愿意。”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佳音的话还真应验了,这男人八成还在惦记她,戏子自古是有钱人的玩物,即使社会进步被冠以人民艺术家的美誉,照样被一些财主大款戴着色眼镜看待。她是过来人,不乏遭遇经验,再天真也能看出陷阱,开始思虑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车开到家门口,她远远看到丈夫踽踽的身影,心更乱了,停车后又与他碰个正着,忙下车为他和雷老板做介绍。
赛亮看看那富态的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丝笑比雪花还轻,转眼不见,剩下满目彤云,还不如不笑。
雷老板的礼貌合乎规格,但质量也不牢靠。他是身家十亿的富豪,犯不着对一个小律师纡尊降贵。
最要命的是这二人都心知肚明当初对方是情敌,多年后也没打算握手言欢。
美帆很惶窘,雷老板走后忙向丈夫解释:“我刚唱完堂会,本来想叫车的,他非要送我,还坚持亲自开车,我也很无奈。”
赛亮心思不外露,冷淡道:“又没谁审问你,说这么多嘛?”
“我怕你误会嘛。”
“你干了让我误会的事?”
“你这人就不能像我一样,稍微体恤一下别人的感受?真气人。”
她知道他生气了,但讨厌他这种拐外抹角地发火方式,始终想不通一个大男子主义情节严重的人行事为何这般别扭。
别扭的人不喜主动争论,赛亮独自走进院子,美帆快步追上。
“火灾的事怎么样了?今天警察怎么说的?”
“就那样吧。”
“就哪样啊?”
“网店老板负全责,跟我们没关系。”
赛亮淡定地撒着慌,他习惯了那套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坚持报喜不报忧。
美帆这几天每日祈祷,也听了很多宽慰的话,选择相信这一喜讯,抚着胸口舒气:“真的?谢天谢地。那找到那人了吗?他会赔我们房子的修缮费?”
“警方还在调查,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他和家人住在一起,被要求及时向全家反馈情况,次日早饭时秀明听了他的话,半信半疑道:“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人家不会追究你责任?”
“我只是房东,租客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胜利也在质疑,说:“可我看网上爆料,那家老板擅自改装了大楼里的水电线路,还在楼内储存易燃易爆物品,这两样是导致火灾的重要原因。受害方没说你监管不利吗?”
他担心二哥合血吞牙,希望他能坦明困难。
赛亮只觉得小弟坏事,害他不得不多撒几句谎。
“我跟承租方签订的合同里写明了,租赁期间内租客在房屋内的行为都与我无关,他们凭什么追究我?”
情形恰恰相反,他与承租方虽签订了协议,但根据消防部门出台的《火灾事故认定书》,房东对出租房屋的安全负有监管义务。那网店老板私改线路,大量储藏香水、发胶、指甲油、花露水等易燃物品,他这个房东却没担负起监管责任,法院审理时难逃干系。据初步统计,本次火灾的财产损失已超过一亿两千万,还不包括人员伤亡赔偿金,网店老板负主要责任,他至少会被追究20%的连带责任,两三千万的赔偿金都算乐观估计。
这打击极有可能使多年的奋斗前功尽弃,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必须隐瞒。由于说辞和神态都挑不出破绽,成功将事实与众人隔离,取得了暂时的安宁。
景怡希望家里保持安定氛围,引导众人往好处想:“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等找到那个租客让他赔偿房屋损失费,一年内应该能修好。”
贵和放不下担心:“要是那人没钱赔怎么办?”
听赛亮说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就自己花钱修葺,佳音忧心地打听预算。
对此秀明最有发言权。
“我看了下图片,恢复外立面和内部结构,没个四五百万搞不定。”
美帆吃惊得捂嘴:“要这么多吗?”
“这还只是成本费,拿出去找人修起码要七八百万。”
千金听出大哥的意思:“拿出去?这么说大哥想帮二哥修房子?”
秀明斜眼盯着垂头丧气的二弟,似在看一只从树上摔下来的猴子。
“除了我还有人肯免费帮他吗?贵和,到时你负责出施工图。”
贵和比他厚道,笑着说:“大楼物管肯定保留了以前的施工图,外立面必须照那个复原,到时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节省内部造价,争取把成本降到最低。”
不论态度好坏都是救人于水火,美帆感动落泪,拈起纸巾道谢:“大哥,贵和,你们太好了,我都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就叫危难关头见真情啊。”
贵和忙说:“二嫂太客气了,现在本来就是家人发挥作用的时刻,二哥是我们的亲兄弟,我们不帮他帮谁啊?”
千金见哥哥们这么仗义,也不落人后地表态:“二哥修房子的钱我们家来出。”,说完热切询问身边的钱柜:“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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