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不会想要买给她吧?”
她忙否认:“随便问问。”
“您要是敢买那么贵的护肤品给姑姑,我会造反的。”
珍珠严肃郑告,被母亲授意白眼,心情更坏:“您平时对我抠门得要死,凭什么对姑姑就那么大方?要当好嫂子也得顾及一下女儿的感受啊!”
“我只是问问没说要买!你这丫头事儿真多!”
佳音注意力被女儿拴住,没察觉赛亮在门外,他从二人的对话里得知妹妹的处境,心下怜悯,第二天抽空去商场买了三套莱珀妮的蓝鱼子护肤套装,晚上下班回家带了两套去三楼,连同一张信用卡一并交给千金,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钱不多,你省着点花吧,以后要用钱来找我,尽量别给大哥添麻烦。”
他想趁自己还有能力时多付出一点,免得日后受人责怪。这份温情令千金预料不及,百感交集中热泪盈眶,木了半晌才泪汪汪叫了声:“二哥……”
赛亮像在看落难的公主,说不出安慰的话,好言教导:“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该懂事了,以前的生活就当成教训吧,往后认真勤快地过日子,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千金抹着泪用力点头,换成秀明贵和,她早就一头扎对方怀里,与二哥感情生疏,被他温柔对待竟不知所措。
赛亮也一样,不好意思做亲昵举动,吩咐:“我还给大嫂买了一套,回头拿去给她吧,别让你二嫂知道。”
他一走千金就下楼找大嫂,佳音听说此事也很惊奇,猜测赛亮昨晚听到了她和珍珠的谈话。姑嫂对他的印象全面翻新,一起感慨议论。
“想不到小亮这么有心。”
“我也吓一跳呢,二哥待人向来冷冰冰的,我还时常说他坏话,真没想到他这么关心我。”
“小亮很有责任心的,上次还主动跟我说以后胜利的学费都由他出,他能关心弟弟,当然也会关心你这个妹妹。”
“这就叫日久见人心啊,平时冷淡的人,关键时刻却能雪中送炭,以前我真错怪他了。”
佳音喜见千金态度转变,笑着摸摸她的头:“知道错了以后就对他好点,这个你留着用吧,我用不着。”
千金忙推开她递过来的礼盒:“不行,这是二哥特意买给你的,你一定得收下。”
她替大嫂将护肤品放到书桌上,又急匆匆坐回她身边:“对了,二哥特意叮嘱我,说这事千万别让二嫂知道。”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看二嫂太小气,知道他给我们买礼物会怨他乱花钱。”
“美帆不是那种人。”
“你哪有二哥了解她呀,反正别告诉她就是了。”
千金做事不仔细,刚才她提着东西鬼鬼祟祟下楼摸到佳音房里,刚好被在前院晒衣服的美帆瞧见了。美帆好奇心重,悄悄跑到大嫂卧室窗下偷听,不听不要紧,一听气炸肺,丢下还没晾晒的衣物回房找丈夫对质,风风火火闯进书房勒令伏案忙碌的男人:“跟我谈谈。”
“你又怎么了?”
“不想离婚你就马上出来!”
赛亮以为她已查知火灾的后续情况,心脏一阵发紧,强充淡定地来到客厅。
妻子苦大仇深盯着他,如同在公审大会上当苦主的白毛女,忿忿质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干嘛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小气、吝啬、蛮不讲理,就是你对我的印象,是这样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给千金和大嫂买护肤品,还给了千金信用卡?”
一听是这事,赛亮悄悄松气,坦然道:“是,这么做有问题吗?”
他越平静美帆越急躁:“这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可你为什么跟千金说千万别让我知道,怕我知道了要生气。认识十多年,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这样看我的!”
她不反对丈夫向婆家馈赠金钱,以前他许诺为贵和办婚事,帮秀明请侦探,为胜利出学费,她即便不快也未曾阻拦。这次假如丈夫事前跟她说明,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恨他事后多嘴,引起小姑子误会,害她平白无故受冤屈。
赛亮怨她消息太灵通,也对这不白之祸苦恼,无奈开解:“你别这么敏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会是怎样?你不光误解我,还在婆家人面前败坏我的名誉,天知道我为了讨好你们家的人费了多大劲,就被你三言两语给毁了!”
“你能不能别挑事,我现在真的很烦!”
他不是单纯抱怨,刚才坐在书桌前那要命的腹痛又发作了,全神贯注才能抵抗疼痛和头晕,被她这一闹,病痛加剧,防线濒临崩溃。
美帆不知道他的处境,只忙着发泄愤怒,嗓子不知不觉尖锐了。
“被你诋毁,遭受伤害的人是我,你有什么资格烦躁?用扭曲的眼光评价老婆,对外破坏老婆的名声,你比网上的职业水军还坏,人家是拿钱黑人,你为什么?想让我被家里人孤立,然后乖乖顺从你的摆布?你太卑鄙了!”
赛亮如遭乱箭穿射,眼前笼起黑雾,美帆还没看出他的痛苦,加紧逼迫:“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哑巴了?知道自己太过分,被我说得无言以对了是吧!?”
话音未落丈夫像失去重心的架子噗通倒地,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她呆若木鸡,愣了两秒蹲下去摸他额头,立刻被冰冷的汗水濡湿手指,再看他脸色青灰,犹如蒙上绿绣的铜人,几乎没了生气。
“老公!老公!”
她魂耗神丧地呼喊摇晃他,不见反应愈加悚惧,赶紧惊叫着下楼求救。佳音千金领着孩子们赶到时,赛脸已渐渐苏醒,被众人扶回床上。
佳音老早就在担心他的身体,一面焦急查看病容一面劝说:“小亮,你怎么搞的?是不是病了?快去医院吧!”
赛亮不愿劳师动众,推说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千金询问美帆他晕倒的原因,美帆心虚愧痛难以成说,赛亮倒不计前嫌地替她遮掩:“大概是太累了,没什么,你们不用紧张,都回去吧。”
人们再三劝不动他,忧心忡忡地离去。美帆爬在床边,丈夫罕见的虚弱令她心慌心疼,这男人惯会逞强,她也习惯了他的强势,不防他会突然倒下。
“你好点了吗?”
她用湿毛巾小心细致地为他擦洗身体,发现他不光脸,身上的衣物也被冷汗浸透了,显然经受了莫大的痛楚。
赛亮见她哀哀啜泣也十分不忍,连说自己没事了。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瞧瞧吧,你最近脸色太差了,得好好检查检查。”
“明天我要去检察院看卷宗,忙完了这周,下周就去。”
他不会更改定下的日程,她也不再强劝,握住他的手沉默一阵,羞愧道:“谢谢你没在她们面前告发我。”
他微微苦笑:“你啊,就是想太多,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说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捏下连串酸甜的泪珠,她还有很多话倾诉,可他没力气应付,很快劣倦罢极地睡着了。
佳音放心不下二弟,次日托同学买了一份体检套餐,晚饭时交给赛亮,让他周五去陆军总医院体检。
赛亮过意不去:“大嫂,你干嘛破费啊,我们单位的定期体检我都没去。”
“所以这次就去仔细检查一下吧,这套餐是我同学帮我买的,就是上次跟你咨询房产官司的沈凌,她就在陆军总院上班。”
千金也忧心催劝:“二哥,大嫂特意帮你买的,你就去嘛,昨晚都晕倒了,好好检查一下我们才能放心。”
秀明听说他昨晚昏厥也很担心:“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去做做体检,有病赶紧治,拖成晚期就不好办了。”
他只图晓以利害也不管话吉不吉利,被妻子责备还瞪大眼睛耿直强调:“本来就是嘛!”
美帆趁势柔声劝说:“你就去吧,半天假还是能挤出来吧?”
赛亮感激大嫂心意,周五抽空去医院做了体检,超声波检查时医生用探头在他肚子上画了又画,耗时比前面几人都多,随后严肃提示:“先生,您的问题很严重啊,最好马上去消化内科挂号检查。”
赛亮本就疑心自己患了重病,听他这么一说感觉像被披枷带锁投入死牢,忙问:“怎么了?”
“您的肝脏左右两叶大小不均,肝表面不平,肝实质有结节,门静脉和脾静脉增宽,还伴随脾肿大,是肝硬化的特征,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他再不敢怠慢,麻溜地去做了详细检查,诊断结果为:失代偿期肝硬化。
拿着诊断书他像一审过后的死囚懵然失神,回门诊部询问接诊医生:“大夫,我这个病会不会存在误诊的可能?”
医生看了检验单说:“目前已做了血清检测和超声、CT检查,诊断准确率已经在90%以上,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再做做穿刺或者腹腔动脉造影,不过误差可能很小。”
“那我还有救吗?”
“你不用恐慌,目前治疗肝硬化的方法很多,通过口服药物和手术都能缓解病情,你的病情已发展到中期,常规的内外科治疗可能难以逆转病情,最彻底的办法是进行肝移植手术,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世界仿佛砸坏的钢化玻璃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赛亮站在上面,轻轻挪动一步就会震碎玻板跌入深渊。他的人生本来蒸蒸日上,朝着既定目标顺利攀爬,今年一场火灾烧光了他辛苦搭建好的脚手架,如今病魔又扯断了他的保险绳。自母亲自杀以来他还没经历过这样严重的打击,心像挤满淤泥的破船,不断沉没。智慧陡然枯竭,应辩能力也跌破底盘,怕被家人们询问,拖到午夜才回家。
美帆白天打不通他的电话,揪心了整日,听到响动连忙起床出去。
“不是说今天能早点下班吗?怎么又忙到这么晚。”
赛亮背对她放包,脱衣,谨慎地找着借口:“有个客户找我谈事,耽搁了。”
她跟着他问出最关切的问题:“去体检了吗?”
“去了。”
“结果怎样?有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体检报告要等下周才出,我去洗澡,你进屋接着睡吧。”
赛亮还不打算坦白病情,他上网查过肝硬化的相关资料,这个病会让人丧失大半的劳动力,持续恶化还将威胁生命,他目前债务缠身,信心已大幅削减,怕说出病情会被当成废人看待,那是自尊心不能承受的。因此打起精神照常工作上班,不让人看出异常。
两天后的下午他接待了一位预约客户,这位许女士丈夫罹患肝癌已经有三年,最近她因房产问题和丈夫发生严重分歧,决意与之离婚,想让他帮忙打官司。
赛亮听完诉求后直言:“您这个官司有一定难度,我国《婚姻法》规定夫妻有相互扶养的义务,如果一方患重病并且已经没有其他法定扶养义务人可供依靠,法院是不会支持另一方的离婚自由权的。”
许女士更为焦虑,脸上大小皱纹立时挤到了一处:“那有没有办法让法院判离呢?我必须离婚,否则会被他活活拖垮。”
“如果能提供双方感情破裂的证据,胜诉的几率还是有的。”
他详细介绍了法律认定夫妻感情破裂具体情况:一是婚前缺乏了解,草率结婚,婚后未建立起夫妻感情,难以共同生活;二是一方患有法定禁止结婚的疾病,或一方有生理缺陷及其他原因不能发生性行为,且难以治愈;三、婚前隐瞒了精神病,婚后经治不愈,或者婚前知道对方患有精神病而与其结婚,或一方在夫妻共同生活期间患精神病,久治不愈;四、一方欺骗对方,或者在结婚登记时弄虚作假,骗取《结婚证》;五、双方办理结婚登记后,未同居生活,无和好可能;六、包办、买卖婚姻,婚后一方随即提出离婚,或者虽共同生活多年,但确未建立起夫妻感情。
问她和丈夫能对应其中哪一条。
女人的额头皱成了破渔网:“好像一条都对不上,我们结婚七年,感情一直挺好的,要不是他得了这个要命的病,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还硬要卖掉房子治病,我也不会提离婚。”
他又问:“他的病情怎么样?存在治愈可能吗?”
“去年动过一次手术,这次是复发,医生也说没希望了,他偏不信,还想卖掉房子去做肝移植。如今房价有多高您是知道的,这是我家唯一的房产,要是卖掉今后我们住哪儿?离了婚,我至少能分到一半卖房款,还能买个小房子栖身,要是把钱都用来给他治病,今后我就基本没能力再买房了。跟他解释他完全听不进去,也不想想到时他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我的生活还得继续啊。这两年为了照顾他我把工作都辞了,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家里父母年纪都大了,还得顾着其他子女,也不能指望他们扶持我,如今我就是孤立无援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醒着鼻涕哀叹:“说到年纪,您看我像三十多岁的人吗?走在外面都有小孩子叫我奶奶了,我老公生病三年,我起早贪黑地照顾他,起码老了十岁,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再拖下去我的人生就毁了,总不能给他送了终,也陪着他去死吧?”
这些话在如今的赛亮听来可谓动魄惊心,像猪八戒看到珍珠杉,不由自主就往自己身上套,问话不断深入。
“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他生病的第一年我曾经怀过孕,第六个月去做了引产。”
他代入对方老公的心情,脸部僵得无法动弹。
许女士自有苦衷,含泪倾诉道:“您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打掉孩子,这事我当初也犹豫了很久,不然也不会拖到六个月才去引产。我仔细分析过:第一、肝癌有一定的遗传几率,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活在癌症阴影下;第二,我老公生病,我要全力照顾他,没精力生产带孩子;第三、我不知道我老公的病能不能治好,假如他不在了我是没能力单独抚养孩子的,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就是从打掉这个孩子起他就开始怨恨我,怪我心狠,不给他留后,从此看病非要用最贵的药,也不管医保能不能报销,花光了积蓄还向亲戚朋友们借了几十万的债,现在又吵着要卖房,其实就是想败光所有财产,一个子儿都不留给我。您说是他狠还是我狠?我不跟他离婚还能有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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