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拿这个做借口,我看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又没毛病,检查什么?”
“你确定你没问题?根据你最近的种种症状,我怀疑你ED了。”
那个名词如雷贯耳,赛亮一瞬间像被抽了无数个耳光,鼻青脸肿低吼:“你再说一次!”
就算被他撕碎美帆也不会退却,挺身怒视他:“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劝你有病早治,别讳疾忌医。还不到四十岁呢,别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把那玩意儿拖成了摆设。”
赛亮的脑袋变成接近爆炸的热气球,眼球也突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下流?亏你还自称有修养,这些话连我这个老爷们都说不出口!”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修养?过去是有作为地剥夺我做妻子的乐趣,如今又用无作为来剥夺我做女人的权利,这样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美帆的攻势太凌烈,赛亮招架不住,忍不住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
“你这女人眼睛只看得见别人的过失,自己脸上的疤全当成酒窝,盲目到极点。”
“我怎么盲目了?”
“你先说你配享受那种权利吗?白长了个子宫,连孩子都不会生,谁愿意在不长庄稼的田地里播种!”
这句话太狠,像精钢铸造毒药淬炼的匕首,比荆轲刺秦王那把还锋利致命,一下子捅进美帆心窝,她生动的表情瞬间凝固,呆怔良久,泪腺崩溃,泪水无声无息流淌下来。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在报复我,是我存心不生孩子吗?我不也绞尽脑汁,各式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五花八门的罪都遭遍了,最后还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她最不堪忍受的是,丈夫明明亲眼见证了她全部的遭遇,还能狠心刺出这致命一击。
赛亮也意识到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懊悔下回撤一步。
“我没报复你,也没怪过你,可你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来陷害我!”
美帆已不能轻易原谅他,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冒着破嗓的风险哭骂:“我怎么陷害你了?你认为你目前的状态正常吗?我就是嫁给一条狗它也会对我摇尾巴,就是对着一面墙呼喊也能得到回音,而你呢?你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墓穴,埋葬了我全部的青春和热情!”
赛亮收获这样的定义,自然做不出有生气的回应,兵马俑般静默着,恨这难堪的时间走得太慢,希望一转眼就地老天荒。
淤积在心底的怨念沉渣泛起。
“我真后悔。”
美帆警惕注视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问他:“后悔什么?”
赛亮迟疑片刻,怨念挣脱了理智的枷锁。
“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你妈的话,我俩确实不合适。”
当年岳母当面一一例举过他和美帆不般配的所在,概括起来就是美帆是千金大小姐,只有西门庆那种潘驴邓小闲俱全,又必须像梁山伯般痴情专一的男人才配得上,他非要学乌鸦戏鸾凤,不仅美帆不幸福,自身也会坐困愁城。
岳母真是事前诸葛,所做预言无一不应验,这些年他不懈努力力求成为配得上妻子的男人,却始终逃不出顾此失彼的陷阵,千辛万苦为妻子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被妻子嫌弃成孤寂的广寒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这个误入天台的刘郎又何尝不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他仿若沧海里的一粟米被倦怠吞没,本能地逃避一切,美帆岂肯放过他,穿上睡衣追去抓扯。他随手推开,力道拿捏不准,把那娇滴滴的灯芯美人推倒在地,额角磕住茶几边沿,震颤声直达他的心底。
明白失手了,他赶忙上前搀扶,妻子捂住伤处,指缝间涌出一条血丝,细细红红,仿若毒蛇的信子舔在他的胸口。
怎么会摔得这么重?
他俯身搂抱,小心地像在捡拾碎裂的文物,此刻他任一举动在美帆看来都是凶狠的攻击,她摸爬站起,跌跌撞撞逃出门外,楼道里响起怆天呼地的嚎哭。
“大哥!佳音!快开门哪!”
她扑在秀明卧室房门上嘶声呼喊求救,先吓醒院子里的柯南,小公鸡扑腾短胖的翅膀飞上窝顶义愤高鸣。眨眼功夫,雄鸡一唱天下白。
佳音惊忙开门,美帆顺势倒在她怀里,眼泪沾满衣袖。
秀明跟在后头,裤腰带还来不及系好,美帆侧身冲他嚷:“大哥,你二弟要打死我,他要打死我呀!”
她额角的鲜血已为他们亮起警灯,秀明疑心眼花,使劲揉了揉,陡然转到了三伏天,脑袋胸口攒满火气。
几秒钟内,楼道里脚步声层层叠叠,大小人员全到齐了。
景怡见二嫂受伤,忙返回房间取急救箱,千金跟到楼梯口,正遇见赛亮铁青个脸下来,她已粗略了解情况,尽管向日里不待见美帆,却不能容忍家暴的恶行,马上当面讥刺:“半夜三更鸡飞狗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家的通缉犯回来了,怪不得一出手就是惊天大案。家庭暴力也犯法,你想做自己的辩护律师吗?”
赛亮猜她只是先锋,果见大哥和两个弟弟杀到,秀明脸臭得像鲱鱼罐头,怒骂:“老二你是不是想造反?几天几夜不见人,一露面就打老婆,当我们这些人全是死的吗?”
见妻子玩起苦肉计,赛亮的歉意淡化不少,冷面辩驳:“我没动手,你别听那女人一面之辞……”
秀明跳着脚打断他:“你没动手,那弟妹脑门怎么破了?难不成是她自己打的!?”
贵和有“撞鬼”一事铺垫,此时对二嫂的同情由量变到质变,为帮她伸冤,甘愿大义灭亲,质问二哥:“不会吧,二嫂那么胆小,拍个蚊子都嫌血腥,怎么敢自残?”
只有胜利为赛亮站队:“那也不一定,也许是二嫂不小心摔倒磕着的。”
赛亮点头:“胜利说得没错,是她自己摔伤的。”
秀明地动山摇一声“呸”:“她又没得软骨病,无缘无故怎么会摔倒?起因肯定是你。你们以前吵架拌嘴就够烦人了,现在还升级为武力冲突,是不是以为爸不在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景怡提着急救箱赶来,与赛亮擦身时微责:“他二舅,夫妻吵架很正常,但不能动手啊,男人打女人本来就很不道德,何况还是自己的老婆,你说是吧。”
这话很客气,秀明仍嫌不中听,姓赛的还轮不到姓金的教训,粗声驱赶他去屋里为美帆治伤。
美帆伤势不重,只擦破一层皮,伤口已自行止血。景怡为她涂了消毒药水,敷上厚厚一层消炎药膏,拿纱布绷带扎紧,说不放心的话,明天再去镇上的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珍珠眼看二婶由莺莺小姐变成拷打红娘,心疼气愤不过,抢先询问二叔施暴的动机。
美帆从事实中精挑细选出有利于己方的控词,讲述时泪流成河。千金原想二哥夫妇一方冷酷一方量窄,纵有纠纷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听到美帆说赛亮抓住她不能生育的缺陷大肆诋毁,不禁发威动怒。
“我二哥是这么坏的人吗?又不是二嫂故意不给他生孩子的,他说话怎么能这么伤人呢?真是个人渣!”
景怡相信事情没这么简单,劝道:“他大概只是一时冲动,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千金已自认妇联干事一职,音量全开:“我就说就说!他凭什么作践二嫂啊,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不是人吗?那他当初应该娶一头老母猪啊,一口气生几十个孩子,让计生办的人满世界追杀他!二嫂这样的金贵人配他真是太可惜了!”
她故意冲着门外喊,生怕凶手听不到,佳音担心节外生枝,忙叫英勇去关门。
美帆素日与她有龃龉,这时听她为自己鸣冤,深深感愧她的仗义,泪盈盈望着她说:“千金你别为我抱不平了,我真是没脸见你们,住进来没多久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因为他对我不好,我心情总是很郁闷,脑子也不太灵光,才时常说错话惹你们生气,请你们原谅我。”
千金也很内疚,难过地蹲到床前悔过:“二嫂,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知道你处境这么糟糕,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绝不会和你吵的。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跟你顶嘴了,我只骂我二哥,这个没良心的渣男,活该他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景怡见大嫂带着女人们劝慰受害者,就想去看看对施暴者的审讯情况,男人们已转移到多喜的卧室,他走进去,公审大会刚召开不久。
“你说弟妹侮辱你?就凭你平时的表现,不侮辱你都对不起观众!”
“大哥您不能只骂二哥,二哥耐性一直很好,我看电视剧里的律师在法庭上经常被人劈头盖脸乱骂,大部分还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只用看的就想跟对方玩命。可是二哥帮人打了十几年官司,从没出过乱子,这次失去理智肯定是因为二嫂说了极端过分的话。二嫂嘴有多快您又不是没见识过,还会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火力全开时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穿越到《三国演义》里,也能气死周瑜,骂死王朗,对吧,三哥?”
“对个头,你一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记仇,你二嫂不过说了你两次你就记恨上了,动不动编排人家,再这么尖酸刻薄当心我抽你!”
贵和立刻兑现威胁,实实在在照弟弟脊背拍了一下,秀明对这清脆的声响报以鼓励:“打得好!让他长点记性,省得成天争当搅屎棍!”
胜利不敢再为二哥代言,灰溜溜当起观众。
秀明继续审问赛亮:“这半天绕来绕去头都被你绕晕了,赶紧彻底交代!弟妹那样一个文化人,我不信她还能指着鼻子点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名。”
赛亮像赌气的炉灶不透风,不愿把那么丢脸的原因公诸与众。
景怡结合美帆的哭诉,已心知肚明,见他们纠结不下,忍不住出手捅破窗户纸。
“小亮,要说这事儿确实是你不对,夫妻生活是婚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做丈夫的长时间消极怠工,太太当然有怨言了。”
尴尬流沙般漫散,秀明二话不说赶胜利上楼,胜利不服气:“干嘛撵我呀,又不是不懂。”
贵和推他一下:“你还没到考驾照的年龄,就是会开车也不能上路。”
未成年人离场,他捡起大哥的警棍拷问二哥。
“二哥,二嫂真是因为你偷税漏税才闹起来的?那这更是你的不对了。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嫂如今正值虎狼之年,你动不动消极怠工,她能不暴动吗?”
赛亮暗骂他们脑子有病,无奈被他们强行传染脑病,无法彻底缄默。
“这种事也得两厢情愿,又没被国家纳入劳动保障法,必须定期强制执行。本来就没情没绪,她还软磨硬泡,撒泼打滚,我的处境也很艰难。”
“软磨硬泡、撒泼打滚”八个字形象描绘出美帆当时的情状,景怡感叹:“二嫂身段都放得那么低了,你还无动于衷,这确实是对她人格的严重侮辱啊。女人的心是玻璃做的,漂亮女人的心尤其易碎,必须加倍珍惜对待。而且你得知道当今社会男人娶到美丽的女人是很困难的,即使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也会因为没有缘分,或是妻子凶悍,一辈子不能亲近美人。你能拥有这样的福气已经羡煞旁人了,不想方设计哄她开心还等什么呢?”
贵和也不忿:“是呀,况且二嫂不是一般的漂亮,她就像一颗上等的宝石闪闪发光啊。”
他们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赛亮恼火:“对小鸡来说,米粒比宝石更有吸引力。”
他的火力远远弱于秀明,丢出去的燃、烧、弹瞬间被他的汽油桶淹没。
“你是小鸡吗?那从今天起守在院子里代替柯南打鸣好了,说出这种无稽之谈,别人会以为你的大学证书是伪造的!”
三人六眼逼视他,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赛亮憋屈得舌根发苦。
“你们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最近工作私事都忙成一团,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要上缴苛捐杂税,大哥,你去工地连续干上一个月重活儿试试,包你变得比我还清心寡欲。还有金师兄和贵和,你们加班加得半死时有精力想那个吗?”
贵和懂得换位思考,态度有所转变:“这点我也能理解,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明显开始走下坡路,我这才刚到三十呢,连熬几个通宵就觉得范冰冰和凤姐没什么区别了。”
景怡担心起二舅哥的身体:“小亮,你工作强度是不是太大了,气色不是一般的差,我给你把把脉吧。”
他自学过中医,会基本的望闻问切,当即让赛亮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按住他的手腕。
“你脉象虚浮,严重肝脾失调,平时有没有头晕目眩,心悸耳鸣的症状?是不是厌食、失眠、多梦、盗汗,甚至舌尖麻木、四肢冰凉,手足酸软,胸闷气短?”
他每说一个词,贵和的脸上就多一层蜡黄,好像生病的人是他。
“景怡哥,二哥怎么这么多病症,听起来好像已经病入膏肓了。”
秀明认为妹夫纯属扯淡,讽刺:“别不信,人家是包治百病的金神医,给死人都能开药方。”
赛亮长期出于亚健康状态,知道景怡的诊断很准确,但不想说出来引发关注,平静地收回手说:“没事,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秀明相信赛家人的体质抗压耐磨,只担心他舍本逐末搞垮家庭,劝说:“你那工作就不能缓缓?虽说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能因为事业破坏家庭,否则就是主次颠倒,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说,你已经有车有房,银行里存款也该不少了,干嘛还把自己整成钱奴,家都不要了,打算下半辈子搂着钞票睡觉?”
他站在平地上和楼顶的人比赛视野,无异于惹人嗤笑。
赛亮懒得跟他讲礼了,训小孩似的挖苦:“大哥吃了那么多亏还不知道如今世道有多险恶?职场上的竞争比战场还激烈,不用心维护,客户资源很容易就被别人抢走。物价上涨快,生活成本不断增加,稍有懈怠,社会地位就会滑坡。我这么拼命都是为了保住以前的奋斗成果,不想办法晋升,很快会雪崩似返贫,沦为跟你和贵和那样的城市蚁族。”
秀明忌讳被他轻藐,脖子上的青筋爬山虎似的攀到了耳根:“你说话太难听了,我和贵和怎么了?我们很丢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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