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李华自然就是不知道的了。他目光落到报道中中年虞昭雪眉目冷冽和养子一家的那张黑白合照上,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看直播的时候怎么就觉着虞昭雪那么眼熟了——那不是几十年前国外那个每年钱是大水淌来的似得给国内捐款、死前还留了遗嘱裸捐的海外华胞、女富豪卫国吗!
当年卫国的照片没流出来几张,那个时代的照相技术又不怎么发达,再加之乖巧精怪的虞昭雪和后来冷漠似冰人儿的卫国差距太大,是以之前大家虽都觉得眼熟,竟一直没扒出来是谁。直到此时看到虞昭熙中年时期的照片,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就说怎么有女的叫“卫国”这么个名字,感情是假名儿啊!
看到这个报道的自然不是李华一个。各大论坛已经炸了锅,都嚷嚷着不能让虞司令的骨灰留在寺庙里,烈士陵园咱们不要求,至少得去个虞司令喜欢的道观吧?
道家在现代的存在感一直相当低,他们秉持的一向是“爱信信不信滚别打扰贫道飞升”这个态度,有了解一些的,就出来科普,那些道士在某些方面是多么难打动难应付。
那怎么办?
最后大家想出了个万能的法子。
——众筹吧!拿钱砸晕他们!
网友众筹的速度前所未有之快,政府作出反应的速度却更快。仅仅两个小时后,国家发言部发出声明,将对虞昭熙的遗体埋葬处另作处理,同时艾特了一个可怜巴巴只发了一条微博、什么v也没有、连头像都是默认头像、一看就是刚申请的小号微博@三清山三清观#要送赶紧送,山门只开一天#
三清山三清观!常年不开山门的道门圣地!
李华深吸一口气,拽上外套往外跑。眼镜副主席在后面远远大声问他:“主席,你干什么去啊!不早了,咱们晚上还要陪岛国人吃饭呢!”
李华挥挥手:“你陪着吧!我去庙里!”
留下眼镜副主席一脸懵逼。
李华少有的又跟家里伸手要了东西:调了一家私人飞机,又走关系赶紧申请一条航线直飞三清山——知道国家的办事效率,这时候往白马寺去连跟毛儿估计都看不见了。
到了三清山下李华一路飞奔,鞋都跑掉了也没顾得上拾。
三清山没怎么开发,路不好走不说,还到处都是横叉斜漫的树枝,等跑到了地方,李华好好儿一富家公子看着愣是活像丐帮三袋长老。
好在是赶上了。
道观门口面对面站着两排军人,不远处似乎有中央台的摄影师。一位军人抱着骨灰盒——显然是换了新的盒子——神色肃穆地敲响了道观带着浓厚历史积淀、已经褪色的大门。
门打开了一点,里面伸出一只手,接过盒子,关门,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连人脸都没露。
那道带着浓厚历史积淀、已经褪色的大门随着喑哑的“吱呀——”声阖上,李华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了出一口气。
他向后仰躺倒在地上,天空湛湛清蓝白云飘散,不知怎么就想起虞昭熙拔枪自尽前那个看向广袤中华大地的眼神。
沉静而安详,似宇宙深处寂寂无声无边无垠,是天地奥秘玄妙瑰丽。
他微微的笑了——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在种花家。”
作者有话要说: 1、岛国的作为不出奇,稍微关注一下可以看到类似的新闻~没有diss岛国的意思,只是这里这样发展是最合适的。
2、白马寺三清观大家不要跟现实对号入座,纯属作者取名废所以找了两个来用~
第42章 杂七杂八的番外
吴老对虞昭熙的憎恶深切到一个旁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虞昭熙所作所为的确让人唾弃为人不齿,但说到底人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无事时想起来骂上几句也便罢了, 绝不会有第二人像吴老这般, 一年三百六十天, 日日笔耕不缀,写下无数篇明的暗的各种文体用来谴责痛骂虞昭熙的文章,专等虞昭熙祭日那天,一式两份,一份送去翘首以盼已久的出版社,一份自己在院子里架个火盆,一张张往里扔, 全当祭礼烧给连遗体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的虞昭熙。
卫雪还在国内的时候去拜访多次, 连老人家的影儿都没见着。出国后也常常往吴老处寄信, 只是吴老本已看她不惯,在知道她出国后更是干净利落地全当自己不认识这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理太祖并不敢找刺激将真相告诉他,却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和虞昭熙过不去。太祖总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 几次上门, 结果待遇还不如卫雪。好歹卫雪去时还能听句“不见,滚!”。太祖和总理这边对着的直接是关的死紧的院门,跟里边儿没人住似的。
上门次数一多,也不知吴老是真恨屋及乌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被总理跟太祖烦狠了,总之是不知上哪儿找了条据说有狼王血统的狗来。平时关院子里养着, 但凡太祖总理上门,直接开门放狗。
老人家的狗,伤又伤不得,但也不能就让狗咬。总理风雨不动每月少则一次多则说不准几次的上门,身边警卫练就了一手空手抓狗而不伤狗毫发的好本领。
太祖气得心口疼。他跟总理商量:“要不咱把真相说了吧?看着吴老这么骂昭熙,我难受。”
总理言辞冷静地拒绝:“不行。”
他把正在批复的文件推到一边,逻辑清楚:“第一,国内局势不稳,此时说此事惹得人心浮动,会给不怀好意者以可乘之机。第二,吴老受不得刺激,若是因此事害死吴老,昭熙死了也没法安心。”他瞥一眼太祖,“这事你还是别想了,实在心里难受过意不去,就去给昭熙烧点纸钱倒两杯酒。以昭熙为人,他宁愿被骂也不会愿吴老因他出事。”
太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方才也只是一时火气上头口不择言。闻言叹口气,也便作罢。
吴老到底年纪大了。他病倒不久后的一个冬天,起初只是感冒,后来不知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突然间就病得迷迷糊糊意识混沌了。医生来一个走一个,只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最后来了个老中医。说的话和前几个医生说的没什么差别,但临了几针扎下去,病得神志不清的吴老晕晕乎乎开始有些清醒。老中医道:“好歹交代个后事,不能就这么混沌着走了。”
吴老病重的消息一传出去卫雪就从国外往回赶,到吴老家门口时正是这个时候。外面人说:“虞小姐又来了。”
都做好了吴老让卫雪滚的准备,结果吴老声音虚弱说一句:“让她进来。”
进去了又说什么呢?卫雪看着床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一时无言。
吴老问她:“在国外一切可好?”
卫雪调整好情绪,微笑道:“一切都好,只是时常忍不住想国内。”
吴老点点头:“那就好。”
室内又一阵安静。
卫雪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寂静,声音发哑地打破沉默:“总理他们都在外面,您不见见吗?”她语带笑意试图开个玩笑,“我一直站在哥哥那边,您不见也就算了。他们可是从哥哥‘叛国’就和哥哥断了关系。”卫雪当然知道总理他们跟虞昭熙一直有联系,但吴老无疑是不知道的,“您怎么连他们也不见?”吴老这些年所作所为,虽然知道他不明真相,可说到底卫雪心里还是有怨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
吴老沉默一瞬,只说:“你是个好孩子。”
时隔多年的一次会面,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吴老病危的时候,卫雪又来了一回。
吴老已经病得糊涂了,脸色灰败任是谁都能看出其油尽灯枯之像。但看到卫雪的瞬间,他脸上极突然地浮出一抹红润,浑浊的眼底现出清明,仿佛燃至尽头的蜡烛在熄灭前爆出的最后一阵火光。
“你们都出去!”他嘶哑着声音赶走身边一大群人。
屋内只剩下两人,卫雪沉默地看着吴老,不知如何言语。老人却挣扎着从被里探出手来,一把抓住卫雪的手:“你来了!”
卫雪任由吴老抓住手,犹豫片刻,反握回去。她点点头:“我来了。”
吴老很开心,好像又有点生气:“混小子,这些年一回都不来看我,是气我写文章骂你?”
卫雪愕然。
她仔细去看吴老眼眼睛,里面清明又空寂。她终于意识到,看似恢复清醒的老人家,已经彻底陷入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卫雪抖着唇,回忆着记忆中哥哥的语气,声音终于平稳冷冽:“没有。您老人家多虑。”何止是不见他呢?十年了,任她怎样思念,哥哥一次也不曾入她梦中。
吴老就快活地笑了:“量你也不敢!”
他笑着说:“我到时候了吧?”不待卫雪回答,轻轻“哼”一声, “知道来接我下去,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卫雪不知如何作答。
吴老又说:“你怎么一点儿没变,多少年了,还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
他好像没指望卫雪回答,接着道:“你妹妹在外面,你不去见见她?”吴老咳了两声,“那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咳……咳咳咳……一直想着你……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吴老红润的脸色渐渐褪去,但精神依然很好,“不像你军校那两个同学。没心没肺,不讲情义。”
“你妹妹前几天问我,怎么不见他们。”吴老眼睛发亮地说,“他们都欺负你。”他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得意地笑,“我养了一条狗,他们上门就放出去咬。”他声音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赌气,又好像带些心疼,“我才不见他们。他们都欺负你……”
“快去看你妹妹。”吴老的声音渐低,“叛国的事,我到了下面,再慢慢……”眼底的亮光黯淡,手上力气消散,最后一抹红晕从他脸上褪去,“收拾你。”
手中枯瘪干燥的老人的手渐渐凉了下去,据说有着狼王血统的大狗趴在床边,喉咙里发出低沉悲恸的呜咽。
是一只有着双碧蓝水汪眼睛的哈士奇。
蜡烛,熄灭了。
吴老后事办完,卫雪如来时一般迅速地离去,快到总理没来得及找时机和她单独喝喝茶谈个心。
吴老走了,太祖又跟总理提起了给虞昭熙平反的事。本以为这次没什么问题了,总理该能痛快地答应,谁知总理仍旧是态度坚定地一句:“我反对。”
太祖就有点懵了。
总理不想给虞昭熙平反吗?不,他想给虞昭熙平反的心情比太祖更迫切。
但——
“内忧外患。现在不是平反的时机。”
国内外的波澜一直未曾停止,太祖每次提起“平反”一事,得到的只会是总理一如既往的回答:“现在不是时机。”
太祖又何尝不知晓呢?可这么问上一问,听总理语调坚定地拒绝他,就仿佛突然间安了心——不是我不想给你平反,而是他为了家国大义百般阻挠。
太祖和总理到底不是铁板一块。当政时各方面意见的不合,价值理念的冲突……种种种种或大或小的冲突,终究使这对曾经无话不谈的密友起了间隙。
到了文革之时,两人间几乎是彼此心知肚晓,情谊还在,但疑心与提防也一样不少。为虞昭熙平反一事也终于渐不提起。
太祖走得突然。身体一向康健的人突然就一病不起,总理当时正在国外访问,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太祖遗体都已进了水晶棺。
太祖总理两人大半生好友,太祖离开不久,总理也一病垂危。不到半年,这两位在新中华历史上威名赫赫的两位领导人先后离世。
当年豫章被新党攻破,被岛国人压在监牢中上刑的孙孝久和一众牢中人被一并救出。出去之后整个人仿佛都一夜长大,继承了家业,沉默地担当起早就应挑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后来,他有幸——或者说不幸。亲眼见证了总理的离去。
总理走前已不大能说话。他紧紧握住守在身边的妻子的手,一遍又一遍艰难又含混不清地对妻子重复一个发音:“yu……咳咳……yu!……yu……”
可直到他睁着眼没了声息,包括他最信任的助手,包括他最爱重的妻子,无一人明白,他口中的“yu”,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孙家以古董起家,孙孝久接受家业后,便奔波在国内外,致力于寻回中华遗失的国宝,一生未娶。死前他将全部家业捐赠给国家,花费了毕生精力搜集的国宝也一件不留全部上交。
卫雪在他再三恳请之下前去送他最后一程。
其时已是耄耋老人的孙孝久痴痴盯着她看了良久,怔怔出声:“阿雪……”他很慢很慢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欢喜,最开始遇到的你。”他眼底的怀念之色仿佛淡了些,又仿佛更加深重,“即使娇横、任性、蛮不讲理。”
第43章 阿弥陀佛
泉余寺是修真界佛教第一圣地。泉余寺的僧人,是出了名的超然物外、大慈大悲。
百年前, 泉余寺现任主持了空大师收下一位弟子, 取佛号戒嗔。
戒嗔唇边总挂着温和慈悲的笑, 脾气好到从未有人见他发过脾气。他根骨平平, 悟性却是骇人。入修行一道不过短短百年,无论佛法还是修为,便都已赶超自己的师父。
修真界称他为——佛子。
就是因为戒嗔名气太大,是以当传出“佛子戒嗔在旧阴阳秘境误入幻境,因心性不足而心魔横生经脉尽毁沦为废人”的消息时,才显得格外震撼。
修真界举界哗然。
魔道妖女把玩着自己柔顺的发丝,沉墨发梢似有暗紫流光, 扫过嫣红唇瓣更显妩媚惑人。
她哀哀怨怨地叹口气, 糜艳眉眼流泻三分轻愁:“这小冤家。怎么就废了呢?可当真叫奴家心疼……”
同门师姊妹笑着凑上去搂住妖女杨柳似的柔软腰肢:“少来!”她吃吃发笑, “你是心疼人家未泄的元阳呢!”想起僧人温润无双的容貌,她也不无遗憾地叹息,“据说是真佛转世的佛子啊……”面上浮现出一丝恼恨,“怎么竟如此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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