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木君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太平转身离去。
“苏良娣对此有什么看法?”等到木君璇离去之后,萧太后的目光落到苏良娣身上。
“回太后,苏慈不懂政事,也不知当年事非,不敢发表意见。”苏良娣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到了一起,也不抬头,垂目答道。
“也对,这样的事,确实不该问你,你下去吧。”萧太后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挥了挥手。
苏良娣朝她行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走出慈宁殿的大门,她额头和背心已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里不自觉的对木君璇生出几丝不满。
“良娣可是在怪我捅出这么大个篓子,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却把你一个人扔在里面独对此囧局?”却在这时候,木君璇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出来。
“你,是在这等我?”苏良娣停住脚步,有些吃惊的朝她看了过去。木君璇......
慈宁殿内,待苏良娣离去之后,宣和帝一脸愤怒和不甘的盯着萧太后开口:“母后,难道我们就这样认输?”
“不认输你有什么法子?还是说,你有办法对付得了这个妖女?”萧太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宣和帝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当年的太子如此,我们也一样,你应该这样想,我们母子好歹享了这么些年的尊荣,现在被人找上门来清算,也不算亏。”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当年的事,说白了主要的推手是我、先皇和荣王,你,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这其中绝大部分的过错我都会揽过来,而你,只需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被赶上架的悲情帝王的身份下罪己诏即可。”
“此诏一下,你帝位肯定是坐不住了,不过性命却不会有碍,最多不过是被荣养罢了。”
“不管是出家为僧、代母赎罪,还是留在宫里荣养,总之,性命无忧,权力虽然不在,生活质量却不见得会比现在差多少。”萧太后一脸平静的接着下道。
第三百二十章、罪己诏(上)
宣和帝愣愣的看着萧太后,嘴皮颤动了几下,似想说点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这么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慈宁殿。
“吴庸,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很失败?年轻的时候,空有京都第一名贵女的名头,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握不住,最后不得不入宫侍奉一个老头子。”
“在宫里四十多年,蝇营狗苟,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一步,可到头来还是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生个儿子吧,我精心为他谋划好了一切......”
“可一旦真遇到了问题,他却只会往后缩......”宣和帝离去之后,萧太后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疲惫的对垂着头跪在一边的吴庸开口。
“太后,在奴婢眼里,您永远是天上骄阳皓月般的存在,是奴婢最敬重的人。”吴庸的头重重的瞌在地上,泣声开口道。
“起来吧,都起来,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会为难你们,等我......你们都各自散了吧,我会下道懿旨,赦你们出宫,也算是全了这些年大家主仆一场的情分。”萧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和宫女们,挥了挥手。
三个月后,宣和帝继位满二十二周年的那一日,满朝文武和宗室齐聚大朝殿,正要给皇帝行贺礼的时候,慈宁殿传来噩耗,太后崩!
宣和帝面色大变,眼眶泛红,急急带领群臣赶到慈宁殿,一入慈宁宫殿,便见里面的太监宫女都诚惶诚恐的伏在地上。
“吴庸,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太后没听说身体有什么毛病......”宣和帝一把纠住吴庸的衣领。
“陛下,您,您先请入内吧,太后她,她是......她临终之前留下了懿旨,您......”吴庸一双眼睛已哭得通红,鼻涕眼泪横流着开口道。
宣和帝一把推开吴庸,脚步踉跄的冲进了太后的寝殿,冯既和吴庸跟在他身后。
群臣犹豫了一下,有心跟进去吧,臣子进太后的寝殿总是有些不妥,罢了,还是等皇帝传唤吧,略一犹豫,群臣还是决定站在外面等。
内宫的妃嫔们得到这个噩耗也都匆匆赶了过来,外臣不便入太后的寝殿,她们却没有这个顾忌。
只是大家刚到寝殿门口,脚步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哀嚎:“母后......”
紧接着噗通一声,显然是有人倒在了地上,伴随着倒地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皇帝的贴身太监冯既的尖叫声:“陛下!”
群臣和妃嫔们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其它,都涌了进去。
进来一看,大家才发现宣和帝已经晕了过去,人跌坐在地上,上半身被冯既扶着,手握着的懿旨垂在一边,胸口,嘴边还有懿旨上都沾着点点血迹,显然是伤心过度,吐血晕厥。
群臣和太子还有嫔妃们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奔到皇帝身边,一边高呼太医,一边七手八脚的把皇帝给扶起来,抬到一旁的软塌上。
阁老岑大人则伸手将皇帝手上的懿旨接了起来,他想看看,懿旨上到底写了什么,让皇帝一看之下,竟然激动悲伤得吐血晕了过去。
他的眼睛往懿旨上一落,脸色跟着就变了!懿旨上说的是二十五年前,关于前太子谋逆案一事。
萧太后说,前太子和前太傅周阁老的谋逆一案纯是子虚乌有,这一切不过是她想擅权,想让自己的儿子上位弄出来的阴谋。
当时她看见先皇对太子起了猜忌之心,就趋机煽风点火,罗列罪名,构陷诬蔑......
这才有了后面那场惊天谋反案,这一切都是她个人所为,宣和帝对此并不知情,说白了,他不过是个被蒙蔽在鼓里的可怜人罢了......
而她自成为太后这些年来,只要想起当年之事,就觉得心神不宁,良知难安。
尤其是近些年,随着年岁渐长,夜里时常梦见午门外那无数无辜的人头和鲜血,总觉得有无数的冤魂在朝她呐喊索命。
她承受不住良心的折磨和煎熬,再加上又恰好得知先太子尚有直系血脉在人世,特选择将此罪行公告天下,并以死谢罪......
岑大人看着这张懿旨的内容,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皇帝看了,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晕了过去,他现在也很想晕好不好?
“岑大人,太后懿旨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太医进来诊了脉,说皇帝只是悲伤多度,并无大碍,群臣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岑大人手上的纸懿旨上。
“我,我……林尚书,福亲王,卢国公,江侯爷,太子殿下,你们,你们一起看吧。”岑大人连道了两个我字,终究无法就这么把内容说出来,他微微闭了下眼睛,用力稳住心神,这才接着往下道。
林尚书等人一脸狐疑的将懿旨接了过来,这一看之下,几人的脸色同时大变,福亲王、太子,卢国色和江侯爷等人几乎同时开口:“这不可能,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们的意思,这封太后亲手撰写、盖有太后印章的懿旨是太后胡说八道?”林尚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道了一句。
“我们,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卢国公和江侯爷等人闻声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开口驳道。
“说不定是有人逼迫太后写的。”太子赵瑾铁青着脸道,他袖子底下的一双手,已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父皇继位二十二年的这一天,会有一份这么大的惊喜从天上砸下来。
“以太后的为人,什么人能逼她用如此工整的笔迹,写出这么长的一封懿旨?”林尚书又问。
“林尚书这是什么意思?在你看来,莫非真认为皇祖母和皇祖父干了这样的事?还是皇祖母突然驾崩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瑾眼一眯,一脸凶狠的盯着他开口。
“别吵了,太后懿旨上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变成这样?”江皇后那边终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出言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江皇帝一脸狐疑的看了众人一眼,不得不亲自过来拿起这封懿旨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她顿时面色大变,双目瞳孔放大,嘴里呢喃了一句:“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接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卢贵妃等人见状,有心过来看一眼,又不敢,只能满脸狐疑的看着懿旨。
寝殿内顿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沉默了半响,福王和另两位宗室王爷对望了一眼,福王走过去将懿旨拿了起来。
随后抬目对赵瑾道了一句:“太子殿下,请您即刻传令下去,今日慈宁殿内,除了太后驾崩,陛下伤心过度晕厥之外,没有什么懿旨的存在,任何胆敢私自议论者,当按叛逆罪论处。”
第三百二十一章、罪己诏(下)
赵瑾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对,对,这样的事,不论太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都不能让这封懿旨召告天下。
此事关系的已不仅仅是太后一人的声誉,它还关系着先皇以及整个大齐皇室,这封懿旨一旦召告出去,就等于告诉天下人,大齐的赵氏皇族有多么的龌蹉寡情......
自己真是吓傻了,被宗室的两位王爷一语点醒的赵瑾激动之余正要开口下令的时候,却不想软塌上的皇帝就在这个时候悠悠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将话头截了过去:“不,既然是太后临终前的懿旨,岂能无端埋没它?”
“这事的真相朕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既然已经知道了,却还让朕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这让朕情何以堪?朕,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冯既,出去安排敲丧钟吧,诸卿,待办理完大行太后丧事后,便着六部共同核查前太子谋逆案一事,一旦证明事情属实,朕将亲下罪己诏......”
“父皇!陛下!请三思!”太子和赵氏宗室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宣和帝,群臣也跟着跪倒在地,纷纷出言劝阻,唯有林尚书和岑阁老拧眉抿嘴,站着没动。
“你们这是干什么?平民百姓犯了错,要受惩处,朕身为皇帝,知晓了这么大一件泼天冤案,难道只因事涉朕的声誉前程,就要让我隐瞒下去?”宣和帝眉一皱,冷冷的看着太子和众臣。
“陛下,臣理解您的心情,但臣仍恳请陛下三思,先不说这事的真伪,即便此事为真,它所涉及的已不仅仅是陛下一人。”
“陛下若真下了罪己诏,将置先皇于何地,又将置大行太后于何地?”宗室王爷福王第一个开口,苦口婆心的劝道。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此乃为君的基本之道,父皇和母后若真犯了错,就应当纠正过来,当然,他们如今已经不在了,可我这个做儿子的还在君位上。”
“如若证明此事属实,朕亦不能逃避,只能向天下人公布此事,并亲下罪己诏,引咎退位,带发入皇家寺庙修行,为母后和父皇赎罪。”宣和帝看了福王一眼,一脸沉痛的开口道。
福王、各宗室以及诸大臣都听得目瞪口呆,陛下什么时候,嗯?变得如此的伟岸和刚正不阿?
他们有心再说点什么,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偌大的宫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容臣斗胆再问一句,若一旦证实此事属实,陛下下罪己诏,引咎退位,大位当由何人继承?”沉默了半晌,福王打破了寂静,再次挣扎着开口。
原本太子是现成的,可若皇帝都因此引咎退位,太子又有什么资格继位?
原本已被皇帝一番话给震得心若灰死的嫔妃们闻声顿时满脸希翼的朝宣和帝望了过来。
“自然是先找到先太子的遗孤,恢复他的身份,然后再由六部九卿,共同商议继位人选。”宣和帝一脸理所当然的答道。
“......”太子,宗室,群臣和一众嫔妃皆听得呆若木鸡。
“好了,丧钟已响,你们先下去,通知家眷入宫守孝吧。”当九九八十一声丧钟敲响之后,心情悲痛烦躁的宣和帝显然没有多和群臣墨迹的心事,他从榻上坐了起来,恹恹的朝群臣挥了挥手。
卢国公和江侯爷等人如行尸走肉般从慈宁殿走了出来,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太后临终前的懿旨本已惊得他们六神无主,没想到皇帝也像被鬼附了身一般,变得,变得如此奇怪!
“林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出了皇宫,岑阁老瞅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拦住了林尚书,一脸狐疑的盯着他问了一句。
“阁老大人说笑了,我能知道什么。”林尚书打了个哈哈。
“你少给我打哈哈,今日看到大行太后的懿旨,只有你不觉得奇怪,此事似乎早在你的预料之中,还有太后和陛下的反应都太奇怪了。”
“前太子有冤,当年的老人大多都略知一二,陛下更非像他所说的对此一无所知,可这些年来,谁也不敢提此事,以他们的为人,若非没有办法,太后不可能留旨自尽。”
“陛下也不可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顺着太后的懿旨往下爬,前太子的遗孤是谁?竟有这样的能耐将太后和陛下逼成这样?嗯,莫非这事和那无生罗刹有关?”
岑阁老微眯着眼,一脸所有所思的开口,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由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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