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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作者:弈澜
    #陛下:朕该拿什么战胜又嗲又笑的小东西?#
 
 
 
第九十三章 天上一日,人间十年
    世人都觉着,谢籍这皇帝当得挺顺利的,毕竟自他上位大体上可以说讽调雨顺,除国库有点空虚外,粮仓是满的,各地的灾害较以往来说相对少得多,也没有大型的疫病发生。皆称天命所归,他生来命中便注定要为天子,治理四海。
    谢籍对这样的说话不屑一顾,或许冥冥中真存在什么力量,但主宰他,让他一步步走向皇位的并不是冥冥中的力量,而是他的小青梅:“自我所经历便可窥见,历朝历代之帝王,不拘昏君明君,皆非靠天命之力,便有天命,天命也至多不过是个引子。世间多少人生来,便被谓之富贵之相,福气绵长,然真有多少人是富贵恒久,福气绵长自生而死,并无几人。”
    这样的想法,邰山雨觉得没准是对的,不过她也不是皇帝,也不知道别的皇帝怎么想的,所以只能从道理上揣测。一个不信天命的人,至少不会依赖天命,觉得这皇位坐得理所当然,便忘乎所以,任意妄为:“九哥说和对,纵天命加身,也需衡加努力,小心维护,不然谁知道这天命是悬于一丝,还是拧了股麻花绳。”
    到底是悬于一丝,还是拧了股麻花绳,在赵时江他们乍到港口之时,便见了分晓——春汛来了。
    今年的春汛来得较晚,却来得非常猛,一夜之间,半个中原都在下雨,刚刚播种下去,还在田垄里微微泛着一点青绿的蔬菜粮食不消多时,便全泡在水里。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多数蔬菜粮食皆经不得泡,勉强泡一夜,当即疏通了沟渠,没准还能救回来,但连着泡上几天,就想也别想救的事。
    便是不叫水泡着,接连大雨落下去,待太阳一出来,大部分蔬菜粮食也会被晒死。
    自雨下来之后,各地送来的奏章便尽数是告急的,无数农人失魂落魄的在田埂边泣不成声;无数地方官员抛下往日高坐明堂的闲适,往田地间去,往堤坝上去;还有许多晓通农事的吏员被派出去。然而一切在漫天密密匝匝的春雨面前,都无计于事。
    “累月大雨,要担心的远不止收成,蔬菜粮食还来得及补种,毕竟才仲春,正是播种时。就是怕大雨过后,发生疫病,毕竟已经有报说洪水淹到屋门前的消息。”邰山雨这会儿正同邰爹脸对脸坐在一起犯愁。
    洛阳城内外,早些年也经历过几场洪灾,疫病也经历过几场,昔年旧事仍历历在目,邰爹仍感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回头为父将治疫文书面呈陛下,幸而为父不仅是刺史,还是国丈,不然这紫微宫的门,为父这一洲刺史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在治疫文书方面,邰山雨这个穿越者没怎么派上用场,倒是邰夫人很给出了许多主意,有些主意最终用得非常广泛。家里有个爱洁的儿子,邰夫人早已经锻炼出满府能治得了爱洁儿子的仆从,比如被子有条件时七日一晒,倘遇到天气不好,便往后推几日,被子还得半月一洗,拆洗下来的被面都得用水煮,煮完还得晒透。
    除被子,日常的碗筷杯盘都得洗完以后再煮,不煮不行,治不了那爱洁的病。不但锅碗要这样,切菜的刀和菜板,厨下的抹布炉灶,甚至还包括厨娘厨子的衣装,都一样要常洗常煮,保持干净整洁。
    当年就是依靠着这治爱洁儿子的方法作作总结,归纳出简单易行,又好理解的治疫文书发到每户,这才最大程度上控制住了疫症。虽还不免有得疫症死去的,但并没扩散开来,天子脚下,万一真扩散开来,那邰家上下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邰爹呈上治疫文书,谢籍接过时,躬身道谢,邰爹忙将谢籍扶起:“陛下何必如此,lùn gōng您是天子,论私你我翁婿之间,何需言谢。”
    怎么不需要道谢,谢籍正头疼着呢,除头疼这个,还得头疼市井间那还微小的声音——是不是天子所行触怒了上苍,才导致大雨累月不停。更有甚者,猜测的是一另方向——或天子并非天命所归,上苍适才震怒,降下雷霆与大雨示警。
    至于为什么上苍这时候才来示警,才来下雨,大家会有很合理的解释——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天子登基才多久,远不到十年,对上天来说许不过是一顿早饭的时间,待早饭过了天上才知道消息,这不就来料理了。
    这些话,还没传到邰山雨耳朵里,至于谢籍,他是不在意这些言论的,他头疼是因为,这样下去早晚会传到邰山雨耳朵里,到时候她得多气多恼多操心。思来想去,谢籍认为应该将谣言扼杀在摇篮里:“成安,去查。”
    “是,陛下。”
    元成安查来查去,查到的并非是什么阴谋诡计,而真是市井之中,不知从哪里开始流传起的流言,流言的版本还并不很相同。元成安确实查到了几个人,不管谣言从哪里来,他们确实是洛阳城里最开始传谣言的一批人,元成安将名单罗列下来,带回宫中面呈天子。
    名单上的名字,无一不眼生的,眼生得让谢籍有点怀疑元成安的能力。然而,元成安的能力不需怀疑,所以这份看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名单,弥补是真的:“还道谁人在背后作推手,看来真是朕叫他们起了疑。”
    元成安却是琢磨着,这种消息会出现太正常了,历朝历代天子,哪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成安。”
    “在。”
    “杀了吧。”
    元成安听到这平平稳稳的话语,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点头。自血雨腥风中来,这平平淡淡一句“杀了吧”,与他在敌军阵中对敌还是有不同的,元成安也有些许疑问,但他惯跟从天子,也惯了执行天子命令。
    唯将谣言止于源头,才能避免谣言传开,这也有杀鸡敬猴的意思,杀了那几只鸡告诉猴——你们看,这就是传谣的下场。
    在这雨夜里,有人悄无生息地死在家里,也有人莫明其妙消失在雨夜中,还有人一头栽进渐涨高的河水里一命呜呼……
 
第九十六章 红尘深万丈,名利场中央
    不管邰山雨怎么吐槽,立谢岩为太子一事,还是顺利通过朝议,并提到日程上来。至于到底哪天,当然是要选吉日良辰,再行告祭上苍。值得一提的是,哪怕谢岩才两岁不到,已经得到了他老师张煚的喜爱,用张煚的话说三岁看到老,饶是太子殿下年方岁余,性情已初具。
    别的不说,小东西委实大方得紧,虽鲜少会有人拿他手里的东西,但有个不着调的熊爹在,什么也会被锻炼出来。
    谢岩小朋友完全没有要做太子的自觉,成天傻玩傻乐,还学会撒着娇,要求亲妈带他出去玩耍。邰山雨看着抱大腿的儿子,心生感慨,蹲下来戳戳小东西的嫩脸蛋:“哎呀,我家阿岩都会抱大腿求妈带出去玩啦,昨天还是一小团,扔哪儿是哪儿呢。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走吧走吧。”
    邰山雨对谢岩的抵抗力约等于无,小东西见目的达成,也不用抱,努力想要自己跟上邰山雨步伐,到门槛时也拿出翻床爬椅的能耐,自己就把门槛翻过去了——这缘于他爹绝对不会帮他过门槛,看他翻门槛翻不过,只会抱胸嘲笑,于是小东西就自己学会了翻门槛。
    要说看着不心疼,那不可能,小小人儿光爬个门槛都如同爬险峰,可更多的是好笑和骄傲:“阿岩真棒。”
    虽然说心疼,邰山雨也还是没有过去帮忙,为什么要妨碍小东西从小自立更生,靠自己的力量去征服困难呢。
    好容易爬出门槛,谢岩小朋友小大人一样长舒一口气,继续抱亲妈腿。亲妈要走,他手撒手拽裙摆,邰山雨停下来低头看他笑,他便仰面看亲妈笑,还会甜甜奉上笑脸,嗲嗲叫“妈”。
    “我觉得啊,你和女儿也差不到哪儿去啦,都说小公主才甜甜软软又爱笑,我家的小皇子也一样甜甜软软嗲嗲娇娇,爱笑得不得了。”邰山雨自己小时候都是拼死卖萌的,到底是小孩儿皮里装着大人,甭管别人看她多可爱,她都自觉有点做作。现在看儿子这种纯天然的真小孩子的萌,真觉得自己以前卖的萌,都是假的。
    到底没忍心让小短腿走太远,出了徽猷殿便乘车,小东西晒着和煦的春阳,满脸灿白的小嫩脸上满是新奇的笑。小东西不是没出来玩耍过,而是没到过乡间。对于小东西来说,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忙碌的农人,地里的牛羊,满地跑的鸡和狗,还有池塘里的鸭鹅都特别新奇,谢岩看得目不转睛。
    待到农庄,小短腿一下扎进地里,就看不到人,全被菜苗和春日疯长的草给遮去了,只能看到头顶柔软的头发。有些小朋友到乡下可能会怕脏,但谢岩肯定不是,看这里也新奇要摸一摸,看那里也稀罕要踩一踩。稻田里的水被太阳晒暖,邰山雨干脆给他脱了鞋袜,叫他在水田里踩了一圈。小东西刚下去有点站不稳,片刻后就找到了诀窍,一边踩一边发着惊喜的欢呼声,好似他特别喜欢这样的玩耍。
    “看来,骨子里流的是种地民族的血没错啊。”邰山雨不觉笑弯了眉眼,此刻,她也深深体会到了张煚为什么会觉得小东西很具人君模样。哪怕才这么小一坨,也让人感觉是个特别包容的孩子,有很多好奇心,对万事万物充满喜爱与赞叹,擅于观察和学习,不惧怕所有未知,反而极具探索精神。
    这样的小东西,让作为亲妈的邰山雨深感骄傲,她从前从来没想过要将儿子教导什么样,但小东西好像自然而然地就长成了她最喜爱最期待最骄傲的样子。
    “妈,鱼,好多。”从水田上来,小东西就蹲在渠边看鱼虾,他对乡间一切的喜爱,让邰山雨觉得他可能更适合留在这里做一个快乐的农民。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有田园梦想的人不知凡几,真正身在田园的人却根本察觉不到。且看那些向往田园的人,哪个不是身在红尘万丈的名利场中央。
    揉揉儿子晒得通红的小脸收,邰山雨道:“阿岩呐,我们该吃饭哒,饿不饿?”
    遇到问题,多半点头的谢岩小朋友点点头:“好哒。”
    邰山雨:哎哟妈,我儿子真的超嗲。
    吃过午饭,谢岩小睡了一会儿,待他起来,亲妈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对他笑的张煚:“老师。”
    对于小皇子还犯迷糊就下意识翻起来行礼,张煚禁不住趁左右无人,蹲下来揉揉小皇子的头顶软软的头发:“陛下和皇后殿下去山间赏花了,殿下洗漱一下,稍后臣与殿下一道到村庄里走走。”
    倒不是有什么要教导的,而是想同小皇子一起去看看农人在田间的耕作,看看农人家中的生活情况。教小孩子,很多时候不需要刻意照本宣科去教授知识,最好的还是言传身教,和他一起去看,和他一起去做,和他一起去感受。
    同邰山雨带孩子玩不同,张煚是引导小皇子去仔细观察,这个国家的普通的农人是如何生活,如何耕作的。至于通过这些观察学到什么,张煚并不会加以总结归纳,正因为谢岩还太小,所有的事,张煚都觉应该让他自己去归纳感受。
    可以说,谢岩能成长到现在这样,张煚可以说居首功。
    刚会说话时,就是张煚领着学说话,耐心比亲爹可强多了,比亲妈也强。好比现在,亲妈叫亲爹一勾就走,这时候接过谢岩来照顾的,多半都不会是宫人,而是张煚。张煚不时低头看向谢岩,心中对这个冉冉如日朝升的国家充满期盼,因他身边这小东西,必将是国朝未来的圣君明主,许会功迈秦皇汉武也未可知。
    但也不是没有忧虑,就怕圣君明主的爹,在圣君明主还没长成前,就把国朝玩得一塌糊涂,叫圣君明主接都没法接。雨夜杀人一事,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张煚,一想起这事,张煚就忍不住扶额——这倒霉熊天子,真是让人没一刻安宁。
 
第九十七章 帝王威仪,太子风采
    最终立太子,告祭上苍的日子皆选在六月初九,两岁还差几个月的谢岩小朋友早早起来,被宫人们里里外外一通拾掇,才被亲爹拉着手一起去大业殿。
    迎着朝阳走向大业殿时,谢岩小朋友试图组织语言提问:“爹,太子?”
    虽然是特别嫌弃儿子的爹,谢籍还是大致能听懂谢岩在问什么:“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要担负起许多人的悲欢离合。”
    眼巴前,对谢岩来说,悲欢离合指的就是哭和笑,要担负许多人是哭还是笑?谢岩小朋友思量的是,逗亲妈笑倒是不难,可是想要叫亲爹对他笑就有点难了,老师笑也不难,这样算一下,虽然困难,但还是可以做到的,于是小东西点头:“好哒。”
    低头看笑眯眯的儿子,谢籍真想告诉小东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但何必呢,他也痛快不了几年了,不如好好痛快痛快,待日后痛快不起来时,自会知道什么叫不容易:“你怎么跟你妈小时候一样,又娇又软的,还嗲。”
    嗲这个词儿,还是朝邰山雨学的。
    “到了。”谢岩不是头一回来大业殿,所以很熟路,但走到大殿上时,才发现好多人。他是头一回在大业殿里见到这么多人,他的老师也在,而且就在最前面,对于人多谢岩倒是不怕,只是心里有好多好多问题。只是他还太小,有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好多。”
    碍着张煚的视线,谢籍不得不朝儿子小声给出解释:“都是来看阿岩怎么成为太子的。”
    于是谢岩有了当太子就会有许多人关注他的认知,他乍着小嫩脸,冲所有人笑开,倍灿烂倍明媚的样子:“我棒棒哒。”
    谢籍:小青梅说得没错,儿子有时候让人肝疼。
    邰山雨是被萌的,谢籍是被儿子的天真烂漫劲给沁的,别说当皇帝,就是当太子也容不下这么多的烂漫与天真。
    大业殿里,百官礼罢,张煚宣读立太子文,宣读立太子文后,便百官齐移步祭告上苍。谢岩在马车上小小睡了一会儿,谢籍这亲爹难得的耐心照料:“也就能舒服这两年了,等明年一过,说不得便要开始习字读书明经学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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