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女孩儿,在孕育他们的孩子。
唐其琛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心田悄然注入了一片暖流。
他开始相信,确定,肯定,温以宁是坚韧的,她重返故乡,并没有触景伤情,反而自愈和释然。这种认知让唐其琛渐渐放心。
周五这天,李小亮的妈妈邀请温以宁来家里吃饭。
乡下外婆家捉来的正宗土鸡,鲜香味美,小亮妈特地熬了鸡汤给温以宁补身子。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做不成一家人,但温以宁也是他们的半个女儿,小亮妈朴实真诚,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一个劲的给她夹菜:“宁宁要多吃点的呀,双胞胎好辛苦的,汤我给你凉在那儿,先把这个鸡腿吃掉。”
李小亮刚要伸筷子去夹块鸡肉,就被亮爸爸一筷子打的手背啪啪响,“去去去!这是宁宁吃的!”
小亮老师郁闷死啦,“那我吃什么啊?”
亮爸爸反思是不是太严厉了,然后笑眯眯的夹了个鸡屁股放他碗里,“来,补补身子。”
温以宁眉开眼笑,偷偷瞄李小亮。
小亮老师太受伤了,“我可不要补屁股。”
小亮妈是很镇定大气的女主人,她看着温以宁露出的笑脸,久违的,短暂的,实在让人心酸。小亮妈转过身,头低着,偷偷抹了把眼泪。
吃完饭后,李小亮开车送温以宁回家,两人下楼的时候,他还千叮万嘱:“明天回上海了,回去之后好好养胎啊,听说后面会长得好快,po个照片发发朋友圈,咱们一圈人也能知道你的近况。”
温以宁应着,“行。”
今天没车位了,小亮老师的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他拿着车钥匙走在稍前,车锁按开,刚要说上车吧,温以宁的身影就从边上闪过。
李小亮顿时冷汗直冒,大吼:“温以宁!!”
温以宁往马路对面跑,突然的,冲动的,本能反应的。
马路上车来车往,鸣笛狂响。李小亮拔腿就追,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声嘶力竭的喊:“站住!以宁!!”
温以宁犯险穿过马路,像是着了魔一般,直奔马路对面的那个人。跑的太快,她不知踩着了什么,重心不稳,腾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她整个人在发抖,肩膀颤着迟迟没能站起来。
李小亮脸色惨白,百米冲刺的赶到身边,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差点没当场哭出来,“我草你大爷!你大爷的!你摔着没有啊!”
温以宁抬着头,眼神失了焦距,空泛的定在几米远的那个人身上。这边动静太大,那人看热闹的回了头,一张陌生的脸写满了好奇。
不是她。
不是妈妈。
温以宁垂下脑袋,无望的闭上了眼。
李小亮真怕了,这个责任他担不起,把人先是送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暂时没事儿,他二话不说,开车连夜把人送回了上海。
唐其琛接到消息后,从杭州提前回来。
景安阳是第一个知道的,当时脸色都青了。但她没说温以宁一句重话,也不让她再在路上折腾,接回了宅子,直接让傅教授到家里来替她看看求个安心。傅教授给她做了胎心监测,有点快,稍微超出了正常值。说是不用太着急,明天复查一下,一般没大事。
温以宁安置在唐其琛的卧房,景安阳不想给她压力,来看过两次,见人在睡觉,也没再打扰。
晚上七点,唐其琛阴着脸色到家。他一身正装没来得及换,三件式样的西装马甲贴合腰身,条纹图案的领结工工整整的系于领间,整张脸宛若冰霜。后面跟着柯礼,柯礼一路不敢说话,见着景安阳赶紧求救一般的使眼色。景安阳心一沉。
顿时,一屋子人下意识的去拦唐其琛,周姨差点没给跪在地上,“少爷啊!祖宗!”
景安阳面色凝重,当家女主人的风范严正无比:“其琛!冷静一点!”
唐其琛动起怒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不太客气的把周姨拨开,夹风带火的上了楼。
温以宁已经醒来,坐在床边正准备起身。
唐其琛推开门,目光寒了心一般,他看着她,语气冷硬:“温以宁,你要什么我没顺从过你?你做的是什么事?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温以宁怔然,痴痴的望着。
唐其琛心火渐旺,烧的他理智全无,他气,他恨,接到电话的那一瞬,人都快碎掉了。他一步步走近,眼睛烧的像是起了红霞,声音发抖,脸色却是一点一点变苍白,“你顾着你妈妈,顾着你家里,顾着你的执念,那你有没有顾过我哪怕一分?你有没有顾过我们的孩子?”
温以宁泪水模糊了视线。
唐其琛鼻音重,眼神锐利又心碎,“出事之后起,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是要跟你走一生的人,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宁愿憋在心里,也不肯对我敞开心扉。我他妈掏心挖肺的对你,你到底有没有我?啊?!”
门口的景安阳知道不妙,上前扯了把唐其琛,“你给我住嘴!”
晚了,他下一句话已经出口——“这两个孩子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啪——!”景安阳扬手冲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厉声:“她是你媳妇儿,这是你为人夫、为人父该有的态度和语气吗!”
唐其琛那句话太重了。
是会伤着感情的。
景安阳这一耳光下去,所有人都惊惧的低下了头。
唐其琛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气昏了头,人没了理智,残忍的话确实太伤人了。他被打清醒了,躁意和恐惧慢慢抚平,眼底只剩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他看了眼温以宁,心里又悔又气,复杂的情绪撕扯搅弄,他太阳穴突突的疼。
唐其琛沉默的转过身,静静的走出了房间。
暴风雨之后的宁静,压抑的让人窒息。
景安阳的掌心还在微微颤抖,但她不后悔。平静着声音,只对温以宁说了句:“其琛担心你,吓坏了。但他方式欠妥,是他的错。你放心,在这个家,我还是能为你做主的。”然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无奈道:“休息吧,不顾孩子,也顾着自己的身体。”
门关上,落针可闻。
没多久,温以宁就懵懵懂懂的站起身,连鞋都没穿,追着走了出去。
唐其琛待在书房,一个人坐在那儿,他埋着头,双手插入头发,一下一下沉重喘息。听见门开的动静,他疲倦的侧过脸看了一眼。温以宁和他对视,于心有愧又满含担心,眼巴巴的愣在原地不敢靠近。
唐其琛没说话,又把头低下来。
片刻,温以宁走到他面前,她伸出手,没有犹豫的抱住了他。
温软的双臂圈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靠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温以宁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短短的,喷了发胶,有些扎手。
唐其琛右耳贴着她的腹部,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声说:“对不起。”
同时,温以宁也说:“对不起。”
唐其琛肩膀一颤,然后嗓子更嘶哑了,“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真的要死了。”
说完,他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心碎的像个差点失去珍宝的孩子。
温以宁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是把他抱得更紧。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天地之大,彼此都是对方的人间避风港。
久久之后,温以宁的肚子忽然动了一下,很明显,很奇异,像是一只鱼挨着唐其琛的脸悠悠滑过,隔着一层皮脂,送了他一个含蓄羞涩的亲吻。
唐其琛一愣,猛地抬起头。
温以宁也是惊奇万分的和他对望。
安安静静的。
十几秒后,又是一阵小鱼滑过,这次方向相反,第二个吻从里而降。
温以宁了然,说:“孩子们在动呢,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唐其琛眼眶红透,用尽全身的温柔,哑声说:“爸爸会用一生来保护你们三个人,我爱你们的妈妈——很爱很爱。”
第62章 岁月共白首(4)
书房的门没有关, 敞开在那儿, 外头明晃晃的光亮隔着门,像是劈开的两个世界。
景安阳站在门口, 她本意是放心不下来劝和,但看到两人相拥的场景, 便怎么也迈不出脚步了。
她离开的时候,转身的时候迅速抹了把眼角的泪。
晚上,两人就留宿在了家里, 唐老爷子去了西山,小半月才会回, 唐其琛的父亲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从学校回来,唐凛穿着立领polo衫,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儒雅翩翩。他待人很和气,一声“以宁你好”唤得浑厚自然,如温厚的冬日暖风,拂去了温以宁的紧张。
教她意外的是, 他与景安阳的夫妻关系竟异常融洽。
景安阳对着丈夫,也少了素日端着的严厉, 温顺平和, 谈话时的神色都不自觉的放软。
等她转过头来,就瞧见唐其琛正看着自己, 心领神会的勾了下嘴角, 妙不可言。
唐凛坐了过来, 对温以宁说:“是其琛做的不大气,无论如何,他都不该那样对你发脾气。”说罢,他侧了侧头,神情与语气都严肃了几分,对着唐其琛道:“你如今的身份角色不一样了,脾性是该收敛着点,再大的误会也不许用这样的方式来沟通。伤感情也伤身体,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是以宁今后的依靠,这份责任你要担起来,明不明白?”
唐其琛对父亲是很尊重的,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父是个很沉淀的人,谈吐张弛有度,不会让人觉得刻意,但道理却看得透透彻彻。唐其琛身上鲜有一般世家子弟乖戾嚣张的习性,多半是在父亲身上耳濡目染学来的品质。温以宁却听得耳朵发了热,心里的愧疚按奈不住,明明不是这样的,眼下却全成了唐其琛的错。
她主动道歉:“伯父,是我没有做好。”
景安阳煮了一壶水果茶,亲自端了过来,听见这话也没借题发挥,还是那句话:“女人怀着孩子很辛苦,不关别的原因,你自己顾着身子就好。”
她把温以宁的那只杯子倒得多一点,轻轻推到面前,语重心长的说:“喝吧,养神的。”
温以宁端着杯子,视线垂在杯口,眼睛被热气蒸得湿湿润润。
怕她不自在,坐了没五分钟,唐其琛就牵着她回了房。
客厅里,两老伴独处。
景安阳这才幽幽叹出心里的不安,“吓死我了,在马路上那样跑,被车撞了怎么办?”她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捂了捂胸口,“那一跤摔的也是菩萨保佑没出什么毛病,真要有个什么。”
唐父打断她的念叨,坦然道:“真要有个什么,那也是其琛的命数。”
景安阳不再提这茬,总归是不吉利的,她又想起另一桩烦心事,“这两人孩子都有了,也不提办婚礼的事儿。别人都问过我好多次了,明面儿上关心,其实全是探风头来的。我每回问琛儿,他都闭口不谈。这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唐家亏待姑娘,说我景安阳对媳妇儿苛刻。”
唐凛闻言一笑,“说的都是实话。”
景安阳气冲冲的瞪眼:“胡说!”
“怎么转性儿了?当初拦的最凶的可是你。”唐凛客观道。
这话一出,景安阳自己也泄了气,神情似有无奈和反思,叹了口气说:“我能有什么法子?为琛儿好,他不要。不要就不要吧,知道我这当妈的脾气,多磨个几回我还能不同意?他犟,太犟了。活脱脱的把自己的身体弄成那样。”
回忆起当时的医院,景安阳神色哀戚难忍,仍是万分后怕。她摇了摇头,认命道:“刚刚我在书房门口瞧见两人那样抱着,我就不心酸么,罢了罢了,媳妇儿是他自己选的,过日子的是他们俩。”
唐凛呵笑,“早该有这份觉悟,多省心了。”
景安阳对着丈夫瞪眼,“你找个做父亲的也不劝劝!婚姻大事,就算不办婚宴,证还是要领的吧!由着琛儿任性,我在这家还能不能说上话了。”
唐凛对这些东西看得很开,“只要两人有心,天南地北都能在一起,没有感情,十把锁也锁不住。还有,以宁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没心情也很正常。你听我一句劝,别去干涉。”
景安阳哪怕心有不甘,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是温以宁第一次来唐家,晚上自然不会再折腾的跑来跑去,唐其琛洗完澡出来,上身没穿,头发滴着水,电话正好响了,他一手接电话一手擦头发。温以宁便走过来,安静的拿过毛巾,示意自己帮他擦。
唐其琛顺从的坐下,听柯礼跟他汇报公事。
温以宁的动作很轻柔,毛巾的一面湿了,就换另一面给他。她很喜欢唐其琛的头发,从发质到发型,干脆利落很体面。她起了顽皮心思,掌心在他头上蹭了一把,然后弹指把水珠甩在了他脸上。唐其琛偏头躲了一下,“盛通的人事组织架构不行……”
电话还在继续,他面不改色,抓住她的手指,送进嘴里含了又含。
过了电,温以宁半边身子都麻了。
偏偏这人正襟危坐,精英范儿维持得妥妥的。
温以宁自知不是他对手,也不再打扰他,一个人坐去了床上。唐家现在这栋别墅其实住的时间也并不是太久,在法租界那边还有一栋宅子空着。唐家祖上也是四处迁徙,东西南北都留下过发展的足迹,至今在香港浅水湾还留着几栋房产。他们这样的家族财富产业惊人且低调,到了一定境界,淡薄名利,是真真儿的在做实业发展,利国利民的长远眼光。
唐其琛这卧室更简单,除了床和一张中型书柜便再无累赘。温以宁从书架上随手找了一本书看。五个多月的双胎肚子跟一般的单胎也没太大差别,套了件唐其琛的外套一遮,人还是纤细偏瘦的。
唐其琛讲完电话,穿好衣服走过来,往床上一躺,然后枕在她腿间问,“他们还会动么?我可以再跟他们说说话。”
温以宁笑了,“他们懒的,真的很少动。”
“看来随你。”唐其琛把脸偏向她腹部,伸手轻轻摸了摸。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左半脸上还有微红的印痕,景安阳那一耳光打的再轻也收不住劲。温以宁心里泛起涩,下意识的碰了碰他的脸,小声问:“还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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