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真不用。”杜锦宁道,“这三道菜就很好。”
确实,那白菜虽然也只是白菜,却是用高汤烹制的,味道极好。自家那用白水煮了然后滴几滴油的菜跟它一比,简直就是猪食。
作为吃货,杜锦宁做菜其实也还可以的。但一来她在杜家小三房是男孩子身份;二来缺油少盐的,菜再怎么做都不好吃;三来她可不敢在陈氏面前露馅,所以一直都是将就着吃陈氏她们做出来的饭菜,没有下厨。
袁修竹在这庄子上就养了两个厨子,那些人动作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三道相对比较清淡的菜来。
饭罢,大蒜也剥好了。杜锦宁便动手开始做大蒜油。袁修竹和齐伯昆看得无聊,干脆回屋去下棋去了。待杜锦宁把大蒜油做好,这才一起去了草莓园里,看她用特意叫人做的竹筒往草莓上喷大蒜油。
这草莓自然不是袁修竹亲自种的,拥有专门的一个花木匠,杜锦宁喷完,将竹筒和剩下的大蒜油交给花木匠:“多喷几天,情况就会好转。”
这给人治病还要一个过程呢,更不用说给花木治病了。袁修竹也不着急,叮嘱了花木匠和管事几句,便跟齐伯昆和杜锦宁一起上了车,准备回城。
“呐,这是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在城里盛昌钱庄兑换就成。”袁修竹坐定,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杜锦宁。
杜锦宁一愣,忙推脱:“这还没治好呢,治好了再给也不迟。”
袁修竹本来就是要帮这孩子的,不管那草莓的病能不能治,他都会给。此时哪里容得她拒绝,他沉下脸,装出不悦的神色道:“莫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杜锦宁也知道眼前的老人有心想帮她,心里感激,只得将银票接了过来,起身行礼:“多谢先生。”
“车里晃得很,快坐下。”袁修竹招了招手,问她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多写几本话本,然后过了年来书院上学吗?”
第101章 齐家往事
杜锦宁还没回答,齐伯昆便笑道:“他打算跟我那孙子,还有关家小子,他们同村的一个小子,四人一起合伙开一家茶馆呢,让说书先生讲他写的话本。”
“哦,这倒是件好事。”袁修竹点点头,又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一个人扛着,你记住,你现在也是有先生的人了。有什么事就来告诉先生,跟我说也行,找你们山长也行,都没问题的。”
“是。”杜锦宁应道。
她抬起头:“我现在,倒还真有个事想找先生或山长帮忙呢。”
“什么事,你说。”
“不知先生和山长可有离城里比较近的田地可以佃租?先生也知道我们这一房分家的时候是净身出户,无田无房的。我便想着,既然到哪里都是佃租田地,不如佃租离书院近一些的,也免得到时候天天跑来跑去的,耽误功夫不说,还花费车钱。”
杜锦宁说着,又顿了一顿:“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允不允许搬到别的地方去居住,佃租别处的田地?”
有些朝代的户籍管理是十分严格的,为了避免民众迁移,直接把农人绑定在土地上。杜锦宁就担心这个大宋国也是这样。
“可以,怎么不可以?”袁修竹赞许道,“你这样想是对的,与其花时间在路上,不如多看些书。”
杜锦宁满头黑线。
她想的跟老先生想的不一样好吗?
“放心,这事不难。不光是你们山长,便是我都有田地在书院附近。”
当时他们买地建书院,可买了好大一块地,一半建了书院,一半做了田地,还置了个庄子在旁边。这些田地是书院的供田,所得的收益用来维持书院的开销;庄子上的农夫除了耕地,闲暇时还会帮书院做些杂活,比如修缮房屋什么的。
“可有房屋居住或租赁购买?”杜锦宁又问。
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佃租田地好办,不管哪个地主,都需要佃农。但农夫们之所以被困在原村,不跑到别的地方去佃租田地,还是在于没有房屋可以居住。
这时候可不是后世,到哪里打工都能租到房子。除非像王家那种情况,或是屋舍的主人因为有别的原因迁往他处,留下了屋舍进行出售,否则是没有多余的屋舍出租出售的。
袁修竹皱起了眉头。
这个他还真没想到。
他道:“这事我回去跟你们山长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安置你们。”
他虽可以直接帮杜锦宁把这事办好,但杜锦宁终是关乐和的亲传弟子,他这手伸得太长,关乐和该对他有想法了,还以为他要抢自己的弟子呢。
“是,多谢先生。”杜锦宁立起来行了一礼。
袁修竹摆摆手,又问:“你是去书院还是回家?”
“我今天是先去的书院,后来才出来的。一会儿我还要去城里买些东西,到时候直接回家,书院就不去了。”
袁修竹点点头,吩咐车夫把他们送到城里齐府,便继续前行,去了书院。
“齐爷爷,我先告辞了。”杜锦宁见天色已不早,估摸着郑林已到了城里。她打算去市场买些东西便去寻郑林。
齐伯昆却道:“你别急,先进来坐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杜锦宁只得跟着他一起进了齐府。
这齐府是齐家在漓水县的祖宅,前后四进院落。虽齐伯昆在外做官多年,但家中还有一个兄弟在,这宅子维护得极好。
知道杜锦宁有事要办,齐伯昆也没有将他领到后面去,而是进了前院的书房。
坐下上了茶,他便开口道:“叫你进来,是想跟你说说我家小远的事。”
他叹了口气:“我年轻时气盛,做了官后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因贪赃枉法,被罢了官,导致老母气死。他记恨于我,便想报复,无奈我身边总带着护卫,他不好下手,便将目标放到了我的后辈身上。我的孙辈有七八个,小远因聪明伶俐,最得我喜爱,却不想,这份喜爱害了他。”
大概是回想起了不堪的记忆,他有些激动,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
为平复心情,他举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道:“当时他才六岁,跟着他母亲去山上进香,被仇家所掳。那仇家因要我在痛苦中度过后半生,也不杀他,只在精神上折磨他。比如,吃食上……”
他将因双手颤抖而叮当作响的茶碗放下:“先饿他几日,再将肉包子当着他的面沾上屎,硬塞到他嘴里。”
他闭了闭眼:“如果一般的孩童倒也算了,不懂脏不脏的,为了活下去,吃起来没有任何心里障碍;偏小远早慧,六岁的年纪,他什么都懂了,而且是个打小特别爱干净的孩子。于是这份折磨于他而言,就尤其厉害。”
“而这种折磨,还不仅仅在吃食方面……”
“想来那日在你们山长那里,你也看出来了,小远他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凡事不服输。要是别的孩子,或都早就崩溃了,可他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那仇家为了让他崩溃,换着花样折磨他。他后来虽想办法逃出来回了家,但一个孩子,被这样折磨了半年,自然性情大变。他不愿意跟人说话,不愿意吃东西,甚至连睡觉都时刻绷着一根弦,不能安然入眠。”
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一行清泪眼里流了出来。他张嘴想要继续说,可嘴唇抖动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锦宁提起茶壶给他添了些茶,推到他的面前。
齐伯昆点点头表示感谢,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喝了口茶平复心情,这才开了口:“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他不是性子高傲不理人,也不是他奢侈挑食不愿意吃包子,而是……他是个心理有病的孩子。”
“这些年,他一直在极力地克服心理的障碍,想让自己正常起来。他想要交朋友,看到你们对他有看法,即便犯着恶心,仍强撑着把包子吃了下去。”齐伯昆抬起眼来,看向杜锦宁,“他在识人方面最是敏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交往的,更不用说主动了。他能主动与你相交,我们都非常意外。”
“我想拜托你……替我关照他一些。他是个好孩子,虽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心底却仍然一片赤诚。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城里买一处小宅院和一个铺子,你跟你的家人就可以迁到城里来,做点小生意。”
一天的相处,他也算是了解杜锦宁的脾性了。怕杜锦宁生气,他又急急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愿意受人恩惠,但这是我的一点谢礼,请你不要拒绝。看在一个老人对孙子歉疚疼爱的份上,也请你不要误会我这份谢意。”
杜锦宁摇摇头:“不会误会,您放心。”不待齐伯昆高兴,她又道,“但我不会接受你这份谢礼的。”
“他是我的同窗,他对我好,我对他好,都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如果我收了你这份谢礼,这份情谊就不再是情谊,而成了交易了。齐慕远那么聪明,他看到我迁进新居,难道不会想到你我之间的交易?这于他而言,该是最深的伤害吧?以后他交朋友,会不会在想,这个朋友对我好,是不是我祖父又背着我给了他钱,所以他才对我好的?难道我这人一无是所,所以没人愿意真心地跟我交往?”
齐伯昆被她这番话说得一阵骇然:“我……我没想到这些……”
杜锦宁笑道:“您这是关心则乱。”
第102章 卤豆干
“还真是……关心则乱!”齐伯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做了一辈子官,而且还是吏部尚书,他对于洞察人心那是再在行不过了。可这份心思,他只放在了琢磨别人上了。对于自己最为歉疚的孙子,他除了满满的疼爱,还真没想过那么多。
“好,我知道了。那些我就不提了,只请您多关照一下齐慕远。”齐伯昆站了起来,拱手对杜锦宁作了个揖。
杜锦宁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避开,嘴里埋怨道:“齐爷爷,您这是想折我的寿么?我刚答应照应您孙子,您就这样恩将仇报的?”
“哈哈哈……”齐伯昆大笑起来,摆手道,“好好好,我又错了。”
他起身,将桌上的摆放的点心都包好,塞到杜锦宁的怀里;“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吃饭,这点心你拿着在路上吃。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用得着齐爷爷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别客气。”
“多谢齐爷爷。”杜锦宁倒没拒绝那包点心,拱手告辞离开。
“你一会儿买了东西,就去茶馆。小远给你留的马车,一直在那里,等着送你回去。”齐伯昆又叮嘱道。
“多谢。”
此时天色真不早了,眼看着就到了章鸿文散学的时辰。要是没有齐家的马车相送,杜锦宁就得马上赶去郑林等车的地方乘车。可这会子有了马车,她也不急了,先问了路,去了市场,找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些八角、沙姜、桂皮、草果等香料。看到有酱油,她又打了一斤酱油。这东西挺贵,不大的一个竹筒装着,就花了她五十文钱;要知道,她买了一包香料,也才去了三十文呢。
“你们这里可有盐卤?”她问杂货铺伙计。
伙计一愣:“盐卤?是什么?”旋即摇头,“没有。”
“你要盐卤?”一个中年男子正巧进来,听到杜锦宁的问话,笑道,“巧了,正好前天有个北方的客商过来,贩了这玩意儿。我们这里也没人知道这东西,我便不打算收,他央求再三我才进了一点。来来,小哥儿,这边来。”
他进了里间,拿出个小瓦罐,问道:“要多少?”
“这一罐怎么卖?”
中年男子一愣,抬头看了杜锦宁一眼,想了想:“一百文。”
“五十文。”杜锦宁直接砍了半价,“这东西不值钱,老板你做生意可得实诚。再说,除了我,估计也没人要。”
“行行行,卖给你。”
这盐卤,他倒不是买的,而是那北方客商送的,而且还真不值钱。
中年男子也打听过,这玩意是用来做豆腐的。南方做豆腐用石膏,可不用这东西。他叫人试了一回,做出来的豆腐又粗又老,颜色还泛黄,卖都卖不出去,所以就存下了。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买盐卤的,干脆全都卖出去。反正这五十文钱是白得的,他也不亏。
买好需要的东西,杜锦宁便去了茶馆,果然看到一辆马车正停在茶馆门口,中午见过的那个车夫正坐在茶馆的临窗处,眼巴巴地瞅着外面。
车夫见了她来,如获至宝,忙从茶馆里跑出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车上,一面笑道:“杜少爷你回来了?小人送您回去?”
杜锦宁点点头:“有劳。”
袁安此时也从茶馆里出来了,问杜锦宁道:“杜少爷要不要进茶馆里坐坐,暖和暖和?”
“不用,天都快黑了,我先回家。等这边瓫埋好,沙发也做好了,让章鸿文给我个信,我到时候再来城里。”
“好的。”袁安也不强留,目送了杜锦宁离开。
这辆马车自然比郑林的骡车强上许多,不仅做了避震设计,没有那么颠簸,还不怎么透风,坐在里面十分暖和。
杜锦宁直接让车夫把马车驶到了郑林家附近,下车时又拜托车夫道:“我家在河对面,过了桥就到。劳烦大叔帮我提点东西,送我回家。”
此时她手上有一包书,一包香料,一包点心,还有一筒酱油,两只手还真拿不下。
车夫是得了齐伯昆私下叮嘱的,自然不会拒绝杜锦宁的这点小要求,帮着她提了东西送到家中,这才驾车回了城里。
“齐家的马车送你回来的?”陈氏问道。
“您怎么知道?”杜锦宁觉得奇怪。
冬天天冷,天又快黑了,她刚才下车的时候都没看到村里人。
“章家的文哥儿过来说的。他散学的时候有个齐家的下人过来递话,说齐家老太爷请你去府上坐坐,要晚些回来。”陈氏道,“否则这时候不见你回家,我不得急疯了?”
44/402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