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来看的时候,却是一颗心慢慢的往下沉。——这不正是第一次相见时,她在昭阳殿救了丞相的性命时,交给他的那一枚吗。
那时她为了不崩原主的人设,还仍旧是娇纵无礼的,她还以为顾长卿一定恶极了她呢。
姜念念手指微动,不由好奇道:“这枚腰包,你们家大人是拿来做什么的?”
岳心拿过来瞧了几眼,立即眉眼弯弯道:“这呀,其实是丞相大人的随身之物。但凡是大人不入宫,或是穿常服的时候,都会随身带在身边。素日里还会随着大人的常服一同清洗呢,应是宝贝得很的。”
姜念念下意识轻轻摩挲了一下。
……可不正是如此么?
一般的布料原是会褪色的,而这枚药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竟像是如同新的一般。
姜念念心中微微起了波澜,一时竟看得怔了。
顾长卿这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
而此同时,宫中。
宫廷中已结束了大朝会,六宫昨晚的流言早已从各处传了出来。反观丞相上朝时,仍旧是淡定从容的,似乎根本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却唯独陛下不知情,只因是没有人敢告诉陛下的。
更何况,陛下如今冷落着姜宸妃,谁也不知是为的什么。又去提起这个女人,或许触了陛下的眉头呢?
何襄容原本也是不愿做这个出头鸟的,然而后宫之中,迟迟未有人敢站出来,她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昭帝回到宣室殿更衣时,见何襄容仍旧在一旁侍奉着,淡淡道了句:“裕贵人,你将东西交给江云海,先回去吧。日后朕没有让你来,你便不必来了。”
何襄容瞧着陛下俊美如玉的侧颜,阳光漏在他的鼻尖,仍旧如初见般美好。
她竟是一时看得怔了,这才径直跪下,轻轻禀了句:“嫔妾今日过来,是有大事向您禀报的,便是太后娘娘,也已知晓此事了……”
昭帝抬眼,问她:“何事?”
何襄容手中的拳几度握紧,复又松开,看上去似是有些紧张,才说:“……陛下,您不知,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件秽乱宫闱的大事。丞相大人从长乐宫出来以后,竟当场带走了宸妃娘娘。带回了……丞相府中。”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
昭帝的动作稍稍一滞。目光冰冷的直视着她:“何氏,你可知在后宫中造谣生事、污蔑宸妃会承担怎样的责罚?裕贵人,所以朕劝你想清楚再说。”
这时,江云海却是再也绷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这事儿是真的啊。昨儿奴才担心冲撞圣颜,这才没有禀报,如今大朝会结束了,奴才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瞒了。因……宸妃娘娘,至今未归啊。”
这样的大事,无非是谁禀报谁遭殃!裕贵人应是如何也忍受不住了,这才撞到了枪口上。
“啪”的一声,昭帝一巴掌径直落在了江云海的脸上,“混账。”他薄唇一动,吐出几个字来。
“陛下!”何襄容早已猜着昭帝即将去做什么了,慌忙拽着陛下的衣角,却仍旧流着眼泪道:“请陛下听臣妾一言,姜氏让您的颜面受辱,是万万不该再留在宫中的。您难道觉得不是如此么?”
昭帝看她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是克制着什么:“……何氏,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何襄容缓了缓,终究恢复了冷静,这才说:“臣妾以为,如今顾丞相仍是您的倚仗,您不可同他正面冲突。既姜氏有错,不如将她逐出宫中。即使顾丞相愿意将她捧在心尖上,心心念念将姜氏纳为私有,也都与陛下您没有分毫关系了。”
“怎么可能?”昭帝冷淡打断了她,抬起她的下颌,轻声问了句:“何氏,她是朕的妃子。而你可知顾长卿算是什么人,当年也不过是一介庶子罢了。又怎么敢抢君主的女人?”
陛下的力道之大,指尖都有些泛白,足见如今再也难以容忍了。
且昭帝的目光如此冰冷,在何襄容的眼中,竟似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昭帝骤然松开了她,一眼没有再回过头来,“准备出宫。”他对江云海吩咐道。
江云海又哪里敢说个“不”字,忙不迭的便下去备着了。
在素日里,昭帝不是看不出顾长卿对姜宸妃的觊觎之心。只是他没有证据,且他对不住姜念念在先,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却没有想到的是,顾长卿的不臣之心已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当初那个他这般纵着的小姑娘,竟是一夜之间便转了性子,再也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了。
昭帝的面容变得有些冰白。
而何襄容更是痛苦的闭上了眼。
她自是希望姜宸妃再也不要回到这宫中了,这样昭帝再怎么追忆从前的日子也毫无办法了。可她却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顾长卿是什么人,他是不必将这朝中任何人都在眼中的。他之所以敢公然将姜宸妃从宫中带走,便是为的让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姜氏是丞相府护着的人。
他既是这样的心性,又怎么会让姜宸妃就这般被他掳走呢?
若是他真心想得到的人,必定会堂堂正正的从这道宫门走出。叫天下人都知道,姜念念是当今丞相的妻子。
……将君主的宠妃变成自己的臣妻,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或许便只有顾长卿敢做了吧。
……
较之冬日的时候,五月的风已变得极柔和,拂过了庭院里的柳梢,吹得人的心头也是痒痒的。
顾长卿进门的时候,奴仆都恭恭敬敬的跪在怨自己等候的。管事连忙上前去,将大人身上的大氅解下,又交给了身旁的小丫头。
顾长卿则淡淡的问:“那姑娘呢?”
管事已知这姑娘在丞相心中的分量,自是恭谨道:“姑娘自是好的,大人放心。”
岳心则在一旁屈身禀道:“姑娘似是很易困倦呢,方用完早膳,便在亭子睡着了。”
顾长卿喉结上下微微一动,淡淡“嗯”了声,便往庭院后的凉亭去了。
远处的池子里,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已有两三只蜻蜓在上面驻足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姜念念应原是披着毯子在身上的,而不知怎的,那毯子此刻却是掉落在了地板上。
周围仍旧是有风,拂起了姜念念耳廓旁的发丝,一根一根的翘起来。
耳尖透着嫣红,小姑娘埋在自己的臂弯中,只露出雪白的小半张脸来。这般模样,娇娇软软的,莫名显得有些娇气。
“姑娘怎的又将毛毯给蹭掉了?”岳心瞧着,蹙了蹙眉,才小声请罪说:“都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这便去重新给姑娘搭上。”
顾长卿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去了。
他缓缓走过去,将毯子拾起来,盖在了姜念念的身上。
姜念念已有些醒了,但仍是惺忪的,对着那双不明所以的、茫然的眼睛,还是雾气迷蒙的,顾长卿却只淡淡的说:“娘娘长这般大了,竟连如何照顾自己都不懂得么?”
第43章 已刷新
不由得, 姜念念竟是恍然的一怔。
在那边远远的望着这边的景象, 岳心的心里又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像顾丞相那样的男子,她却是以为他必不会懂得如何照顾女子的。更何况,他今日亲手照顾的这个人不是旁人, 而竟是今上的妃子!
姜念念才被周身的动静弄醒,视线原本是模糊的,意识也尚未完全回笼。她的眼睫轻轻垂下去,似是沉思了一会儿, 又再度抬起来。
直至完全看清了眼前的男子。
他面容如玉,苍白冷峻的脸上竟似冰雪一般, 什么表情都没有, 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凉薄来。
她这才嘴唇一动,这才轻轻问了声:“顾长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顾长卿敛着眸, 分明上一刻还说着要回宫的话,此刻便安然安置下来了?……这样随遇而安的人, 竟让他的心里生不出什么波澜来。
“娘娘若是想要睡觉, 为何不进去内室去。难道是下头的人伺候不周?”他坐下来,倒了杯茶,淡淡的一笑。
姜念念却一个激灵, 攥住毛毯坐直了身子,问道:“顾长卿,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回宫去?”
顾长卿抿了口茶, 未及着回答, 反倒问:“难道娘娘喜欢那个地方?”
姜念念垂下眼去, 似是紧绷的神经终有些松懈,她自是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唯有一点,原主名义上仍是陛下的妃子,总不可能在丞相府藏一辈子罢。
这样,她或许就会换种方式领盒饭了。_(:з)∠)_
她自己也就罢了,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然而,原主却也是有父母母族的。
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姜念念一直都在和安国公府中的老人保持书信联系。
她虽一点都不喜欢陛下。然而天子之怒,她没有见识过,却也不想去见识。只是因为原主的这些母族亲人,都是仰赖着天子存在的。
顾长卿双眸微微一眯,声音略提高了些:“臣在问娘娘,难道是真的喜欢那个地方么?”
姜念念却说:“本宫尚有父母母族,他们不同于丞相您,有一身的权势肆意妄为。父母早已年老失势,本宫不能牵连他们。”
顾长卿的面庞反倒变得柔和些许,举起茶盏,在唇边轻轻摇了一下,饶有兴致的问:“如此说来,娘娘是对陛下竟是毫无感情了。”
姜念念:“……”
其实应该是,从来就没有过感情的好吗。
她简直有些失语,这个人的重点为什么会抓在这上面呢?
“那你可否知道,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姜念念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顾长卿苍白凉淡的唇畔似乎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出现在犹带着病色、苍白如雪的面容上,却仍旧是气定神闲、而且笃定的,竟叫人看得有些恍神。
顾长卿看她一眼,一字一顿,认真道:“娘娘,在这朝中,还没有一个人,敢动丞相夫人的母族。”
“……”
姜念念却是瞳孔猛然一缩!
她的脑子方才是昏昏沉沉的,此刻顿时就清醒了。犹如一块冰堵在她的脑仁上,方才顾长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想。
连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长卿此人天生便带着压迫感的缘由。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会从顾长卿这般冷清自持的人嘴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前她只是猜测罢了,顾长卿是否会胆大到觊觎陛下的女人?如今他却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言明,他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的成为丞相府的夫人。哪怕这长安城中无人不知,姜氏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还是她姐姐楚王妃的替身。
听完这句话,姜念念竟是浑身都怔住了。
“顾大人,你可知你已是逾矩了。”小姑娘娇小的面颊此时已全然严肃的紧绷了起来,下颌下意识抬起,露出一截光洁精致的弧度。
却见顾长卿的神情毫无波动,竟是比往常更是认真。她的一颗心不由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丝毫没有个定数。且脑子里更是千念百转,几乎在同一时间,飞快的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终,她才终是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才又带着些涩意的问:“大人说的可是真的?那,那你打算又如何让本宫成为丞相府的夫人?你可知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罔顾纲常礼法!”
说到后头的时候,因为紧张,她的舌头吐字仍是不大清晰的。但顾长卿却足以感受到,小姑娘这是铆足了劲儿,按捺心头的怒意要同他争辩一番啊……
他不由有些失笑,指节微微屈起,扣在了桌案上。
“若我可以给娘娘这个选择呢?”他唇角轻抿着,神情仍旧是凉淡的,方缓缓的道:“所以,娘娘不必有任何顾虑。只需要回答我便好。”
姜念念全然杵在了原地,手中的毛毯不知何时,却又一次无声掉落在了地面上。
非但是姜念念,便是岳心那丫头端着茶盏走过来的时候,手掌却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茶水都险些泼了出来!
她自知现在是不宜过去打搅他们之间的气氛的,便赶紧寻了处阴暗的地方,将自己全然躲了进去。
他们家大人竟是这般,公然站出来说,可以将当今陛下的妃子,迎娶入自己的丞相府中。陛下分明还这般年轻,又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势,那些坚守礼法的老臣又岂会答应他!
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连最轻的托盘都快握不稳了……
正在这时,廊檐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是丞相府的管事。
那管事一见到顾长卿,便立时跪了下去,显是有些不安,才急促道:“丞相大人!刚才才得到消息,陛下……陛下微服出行,正向丞相府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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