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便想与你一战,奈何你隐遁到望岐山,我渐渐竟也忘了。”
“不过……”他忽然拖长了尾音,满眼精光的凝着陶令,“我却不是一开始就认准了苏夭夭,但她突然出现在楚玉珩身边,那个落魄的王子竟那么小心翼翼的护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不过派人略微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她和你的渊源。这样身份的女子太吸引人注意了。”
“一开始,我并不曾喜欢她,太稚嫩,一眼望去像是妹妹一般。可她重新出现在王城时,太美了!”江林不由自主的感叹着,“比着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不知美上多少倍,偏偏,美而不自知。”
江林凝着陶令愈发要噬人的眼光,愈发放肆无忌:“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是你心尖上的女人,我自要夺过来。”
“能夺走你的女人和你的江湖地位,这是多大的荣耀!”
陶令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终是轻声哼了哼:“江盟主果然比我想象的还是贪婪。”
或是,不知死活。
江林不屑地笑笑:“不管你怎么说,她的人我是要定了。”
“那便守好你武林盟主的位子吧!”陶令甩袖起身。
江林猛地窜到他眼前挡住他的去路,眸色紧张道:“你这是何意?”
“下月初十,夭夭会去抢你的令牌,恭候便是。”说罢,陶令便是错过他,径自向外走去。
到底又是被人叫住,陶令不情愿的顿住步子,陡然惊觉江林一个男子怎如此啰嗦?
“她一个弱女子,你就不怕我使手段强夺了她?你当真放心?”这与他得来的消息全然不符。据他所知,陶令对苏夭夭可是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怎这时竟是让她去参与这样危险的事?莫说最后他与苏夭夭对阵,可能还是手下留情些,便是慕名而来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便是苏夭夭一个女子无法对抗的。
“我有自信,对夭夭也有。”陶令背对着他,忽的低低笑道,“况且,有你在她眼前日日晃悠,才更显得我不可替代。”
陶令姿态怡然,江林便愈发难以沉着冷静。他素来手段凛冽心思深沉,不想遇见陶令,竟是每每破功。
江林竭力控制住胸腔的怒火,深感陶令所说确然有些他不大想承认的道理。然而,不对不对!
“不不不!一定不止如此。”江林慌乱地叫着,偏又怎样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脑子落在陶令这里,似总是不够用。
陶令再是懒得应付,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便是飘然离去了。
他道:“那你且自己想吧!”
陶令出了门,在拐角的时候瞧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子,像是这院子里干粗活的下人,及至看清了他的脸,方才在他眼前站定:“何事?”
来人极是不安地凝着他,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陶令想了想方才道:“另十倍的银子黎老先生未曾给你?”
宋万勇慌忙摇摇头,生怕被人误解一般,转而又是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不曾跟老先生要。”
“也罢,到了晚间我着人给你送去。”
“不是这件事。”宋万勇慌乱的开口,鼓了好大的勇气方才抬头凝着陶令冰冷的眸子,“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解,所以想多嘴问一问。”
“你说。”陶令应了声,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却是宋万勇过分小心翼翼了。
“青荷姑娘腿上的胎记,我听黎老先生所说,那胎记是颜料所致,我就是好奇当年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么?那那个人……”结局又是如何了?
宋万勇长大后父母亡故,但仍是尽全力给他找了个在刑部大牢干活的差事。他初识也觉得那些大人审犯人的时候异常残忍,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入了这天牢,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受些罪算什么。
然而那日他眼睁睁的瞧着被困住双手双腿的青荷姑娘,在冰凉的木板上不停地挣扎,他偏还要死死地摁着她的头,她口中的筷子都被咬碎了。
那样的情景,是比死还要痛苦的。
陶令不可察觉的叹息了一声,但也不曾隐瞒,径自便道:“青荷确然不是林夫人的女儿,胎记也是我着人做上去的。至于那些陈年旧事,是我身边另外一个婢女,当年蒙望岐山先主所救,方才有幸活了下来。”
“哦哦!”宋万勇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是有种一颗心陡然落地的安稳感。
陶令见他如此神情,对比方才的手足无措,不由得疑虑道:“你很怕青荷便是当年事件中的人?”
宋万勇下意识摇了摇头,目光略有些躲闪,不敢直视陶令的目光,只慌乱地解释道:“我也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太残忍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对待,实在是生不如死。”
陶令一眼便看破了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道:“你好生照顾她便是。”
“是!”宋万勇慌忙应下,待陶令离去,便回了他和青荷的居处。青荷最开始身子极是虚弱,连下床都是问题,他便是一直被黎老先生安排住在青荷隔壁,后来她身子恢复了,他也不曾搬离。左右后院不过这么大,也没别的去处。
及至晚间,宋万勇为青荷打好了洗脚水正要出去,忽的被叫住。
“宋万勇。”她叫他的名字,永是这般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宋万勇忙回过身,走至她对面坐下。青荷面无表情的将眼前一尺见方的锦盒推到他面前:“这是公子许诺你的谢礼。”
“不用不用。”宋万勇忙往回推,推到桌子中央又是慌忙收回手,一面局促道,“我真的没做什么,再说……”宋万勇咬咬牙,颇是难以启齿道,“你受这么大的苦,我就算不是主谋,却也是害了你。”
青荷始终紧盯着手中的茶杯,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只是她以体温紧紧握着,这茶杯竟还是温热的。
她仿佛不曾看见对面那人的不安和慌张,只冷冷应声:“公子说一不二,你不必推脱。”说罢,便是径自进了里间,独留宋万勇一人欲言又止的坐在外间。末了,到底是将锦盒收入怀中。
青荷转入里间,脱了外衣便是直挺挺的躺到床榻之上。这些日子,她身上的伤渐渐好了,唯有脸上的疤怎样都去不了。黎老先生也曾直言,这疤痕势必要带一辈子了。
夜深后,她侧过身凝着窗外微弱的光,仍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的是白日里公子到访同她说的那些话。
公子到这里不曾和黎老先生说几句话,便是率先来看了她。
那一瞬,世间景物化作虚无,她眼里只有那白色无暇的身影,那是她拼尽性命也要保护的纯净。然她纵是愣怔了会儿,身体的本能仍在,她叫一声“公子”,便是要躬身一拜。
公子忙伸手去扶她,她不能不欣喜,然而注意到手肘下的玉萧,终是顷刻收敛了眼底所有的盛放。
“可好些了?”公子问她,声音里却并无关切之意。她深知公子惯常如此,却还是生出失落的心思。
“好多了。”她恭敬答。
“日后可有打算?”
青荷猛地抬起头,一时间竟似是没听懂公子所言。陶令看她那般神情,遂又重复道:“可想好了以后做什么?去往何处?”
青荷深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竟有了腥红之色:“公子这是要弃了我?”
她全然慌乱了阵脚,不待公子应声,便颇有些悲戚道:“公子,你可以杀了我,也可视而不见我被人杀死,但你不能这样弃了我。”
陶令顿了顿,错开她执着的注视。她的心意他原本不懂,后来懂了。她想要他无法回应,仅能保住她一条性命而已,且是在她有意愿活着的境况下。此时当知她是误解了,便转口道,“经此大难,我以为你会想要换种生活方式。”
他本身也是如此,十一年前他被人鞭笞险些死去,后来没了求生之心。是苏夭夭出现在他身边,日复一日,勾住了他对生活的向往。而青荷经此大难,既是还想要好好活着,多半要换种生活方式才对。
“不!”青荷的情绪这才缓和些,她坚定地摇摇头,“青荷的誓愿从未变过。生死追随公子,绝无悔意。”
上次见面还是她未曾遭难之前,她也是如此说。陶令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他懂她心意,也懂她忠心。青荷自也懂得,此生都求不得。
青荷眼见公子就要起身离去,咬了咬唇到底是问道:“公子当日在王城可曾怀疑过我?”林向对她用尽手段,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虚假的话来。她不敢确认,在那样的情境下,公子可还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陶令大步向外走去,步履未停,却是坚定地应了声:“我从未怀疑过你。”
第44章
莫说林向口口声声道是知晓了望岐山的机关秘密,且全是从青荷口中逼问得知,便是真有一日望岐山被攻下,他也相信他手下的人。
晚间公子来送这些银两时,她方才给他准确地答案,“日后公子去哪,奴婢便去哪。”
她自称奴婢,算是回归了在望岐山的身份。公子身体有恙,她自当寸步不离的守着。
至于平白多出来的宋万勇,从未在她眼中出现过。
……
苏夭夭自此便是正经和师兄在黎老先生这处住了下来,一直到月底,这江南之地才陡地不平静起来。
是夜,苏夭夭早早睡下,却还是在半夜被窗外极是轻微的动静惊扰。师兄现下夜间睡得沉,气息又是极为微弱,她便愈发警醒些,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苏夭夭跳下床,正要推开窗看一个究竟,忽的就听见窗外的打斗声。前来搅扰的人似是被人拦下了,她在窗前听了会儿,方才回了床上安眠。
次日与师兄说起此事,师兄倒没几分惊异,只淡然道:“江林总归是武林盟主,明处暗处都有人保护他,顺带着,也算保护了我们。”
苏夭夭想了想,正经是这个道理。然她还未曾用完早饭,江林那端已是巴巴的赶来讨谢礼了。
“昨夜我可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你们预备如何谢我?”他虽是如此说,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凝着苏夭夭。
苏夭夭瞧见师兄的嘴角勾了勾,遂起身往里间走去,而后捧出一个锦盒来。她将锦盒推到江林面前,方才幽幽道:“我无需你护佑,但你既是已然护佑过,我自当谢你,这些珠宝可够了?”说罢,便是当着江林的面将锦盒打开,里面单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不止一颗,再有便是各种珍贵的珠宝首饰。
江林愣了愣,被人打脸的滋味委实不好受,但既是苏夭夭,他便且是忍着。江林“啪”的一声合了锦盒,眸中意味甚浓的凝着她:“救命之恩,苏姑娘就用这些东西来打发我?”
“不要也罢!”苏夭夭也懒得同他客气,当时便将锦盒收了回来。
江林正经是瞠目结舌一时间憋不出半个字来,他闷了许久方才无语至极道:“武林大会马上就到日子了,你们预备何时启程?”
“不过一日的行程,江盟主且自先行吧!”陶令走过来沉沉应声。
“也好!”江林朗声道,“我在霁风山庄恭候两位。”说罢,便要离去。
熟料,陶令倏地面向苏夭夭道:“夭夭,你且出去,我同江盟主有些话要说。”
苏夭夭愣了愣,倒也没多问,径自出门便去找了黎老先生。这些日子她日日追在他身边,易容的法子学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没能套出他那番做法的根本缘由来。
“陶公子有事?”江林略有些惊异地凝着他,竟是不知他们二人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难得竟没有了那份你死我活的紧张感,江林凝着他冰霜般的面容,一时间竟是有些不适应。
陶令倒没思索那许多,只沉声道:“初十的武林大会,我不会去。”
“你要她一人前去?”江林愈发是不解地凝着他,心下却是更多了分警醒。以陶令的心智怎可能让心爱的女子这样去冒险,这不合常情。
“是。”
“为何?你就不怕……”江林紧皱着眉,“还是说,你对她就这般信任?陶令,莫说我没有提醒你,到时整个霁风山庄都是虎狼之辈,以她的姿容,啧啧!”
“没有人是她的对手。”陶令把玩着桌上的杯盏,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江林倒有一丝不安了:“双拳难敌四手,你莫不是在指望我来护着她?”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那样的鲜美的肉在人群中走过,想要全身而退是绝不可能的。
陶令轻笑:“你不会吗?”
“我会吗?”江林立时反驳,转而又是无比坚定道,“是,我会!”
不论陶令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陶令养了苏夭夭十年,自有一份教养之恩在其中。但她总归是寻常女子,如若出了意外,自会万般感激跳出来保护她的那人。
而武林大会,正是最好的时机。彼时她多半自顾不暇,而他便会跳出来做她的英雄。
苏夭夭窝在黎老先生那里,揪着他的袖子追问着他:“老先生,你看你可否要些别的?随便什么都好。”
黎老先生终是无奈地转过身,冲她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别的我需要你吗?老夫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也就想拿武林盟主的令牌玩玩而已,不愿意拿就不要拿。”
“我……”苏夭夭所有的话都被憋住,到底是垂下小脑袋闷闷道,“我拿,我拿还不行么?”她一人还好,只是到时争夺盟主之位必全是高手,她委实是不大放心师兄。
苏夭夭跺脚离开,这老头委实刁钻的很,也不知到底要那令牌何用?
然她回了房间,听见师兄说此行他不去了,愈发是不安道:“为何不去?”说着,立时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管,我日后再也不要和师兄分开,一日也不行。”前次师兄为她下药,将她一人留下自己孤身前去王城救下青荷,她担心了许久总怕他出了差错,日后,她再也不要和师兄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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