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尝试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又把他的房间方向指出来给他看。
“那边。”她说,“你要是喝多了,就赶紧进去躺下吧,外间风大,站久了明日会头疼。”
话音未落,手边的这具身躯就好像忽然卸去了所有的力量,软软地朝她倒了过来。
江容手忙脚乱地接住,发现这人看着瘦,但真的不省人事了,分量还是挺重的。
好在她从小练戟,力气远超常人,扶着他走几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快走到他房门口的时候,江容发现自己空不出手来推门。
这大半夜的,宅中大部分侍从都已经睡了,江容也不想为了开个门的事惊动太多人,毕竟叶孤城还在隔壁睡着呢。
犹豫了一下后,她干脆起脚踢开了那扇门,然后把原随云扶了进去。
原随云的屋子很整洁,除了今晚还被她提起过的那把七弦琴,几乎没什么另外添置的物什。
屋内没有点灯,江容只能借着屋外的月光把他挪到床上。
“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呢。”盖被子的时候她低声说,“结果也没比我和我哥好到哪里去嘛。”
可能是这两句话吵到了他,她一说完,他就皱着眉转了转脖子,似是要醒了。
下一刻,那双有些迷蒙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哪怕知道他还醉着,江容也颇有种说人坏话被当面抓包的窘迫感。
她咳了声,也顾不得帮他把剩下那只靴子脱掉了,立刻站直了身体表示:“总之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原随云口齿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只勉强捕捉到了一个“容”字。
这让她更想溜了,于是把手里的被子一松,她就迅速溜出了房门。
等她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帮他脱掉另一只靴子,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江容:“……”算了,当无事发生吧。
可她没想到,原随云居然对昨晚的事还有印象。
两人在花园里碰面的时候,他还停下了拨琴的动作,叫住她跟她道了谢,说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就要在院子里睡一夜了。
“冬夜霜寒露重,若真倒在院中,我怕是也要如阿易那般日日涕泗横流了。”
江容完全想象不出他这样的贵公子涕泗横流的模样,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道:“没事,就算你真的冻病了,还有我呢,开一贴药,喝两天包管生龙活虎。”
原随云闻言,轻笑一声,道:“不管怎样,昨夜之事,还是得多谢容容。”
江容说谢就不必了,她也就是顺手。
“但你以后可以少喝一点酒。”她又道,“像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干脆不喝。”
原随云神色清淡地点头应下了,心里想的却是,其实他还挺感谢昨夜醉的这一场酒。
不过和她以为的不一样,那个时候,在叶孤城房门前,他其实并未彻底失了神智。
他听到了她同自己说话,只是因为想她继续扶着自己,才没有出声回应。
☆、49
昨天在虹市疯狂购物的时候, 江容就答应了江易,等礼物准备好, 不论是林诗音还是李师师, 她都可以亲自帮忙送去, 来彰显他的诚意。
江易感激不已, 差点没再给她买两套不同色的首饰, 好不容易才叫她拦下来。
当然,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多有钱就是了。
考虑到李园和芙蓉榭有一段距离,她与林李二人也有段时间不曾聚了,今日帮兄长送节礼, 江容打的是在聆仙楼包一个雅间, 把她俩一同请过来吃饭聊天看景的主意。
因此,这日一早,她就亲自提笔, 写了两封请帖, 派人送去了李园和芙蓉榭。
她写请帖的时候,叶孤城踮着脚在桌边看,一边看一边皱眉, 说怎么跟她平时写的字不一样。
江容:“我平时写的字?”
他乖巧地答:“之前那些药方。”
江容心想那能一样吗, 草拟的药方用不用拿出去见人,但这两封请帖可是要送到漂亮小姐姐手上的, 认真程度根本没法比。
不过实话实说,难免有带歪小孩之嫌,所以沉吟片刻后, 她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写给自己看的字可以潦草,但写给别人看的字不可以。
叶孤城:“但我也看到了。”
江容:“……”这小孩真的很擅长把天聊死。
她没好气地薅了他脑袋一把,道:“又不是我给你看的。”
“好了我写完了,走,陪你练剑去。”
叶孤城听到后半句,表情立刻明快起来,连带着目光都比之前亮不少。
于是江容也再气不起来,把请帖交给下人后,就去池塘边陪叶孤城拆招了。
她不用剑,但她在恶人谷的时候,耳濡目染燕南天教授原随云和江易多年,对各种剑招的理解,早就超过了一般剑客。
更不要说,九岁之后,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跟原随云定期切磋。
凭她的水平,跟才开始用木剑的幼年白云城主拆上几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他们学东西时与常人不一样。
就像她小时候敢对韦青青青削给她的木戟产生怀疑,叶孤城初初习剑,便相当会举一反三了。
江容与他拆招,虽然没什么输赢上的压力,但往往会被他用的一些招式惊讶。
那些招式几乎都是神剑诀里的,他应该是看原随云练剑时记住的,可记住之后,他竟还擅自加了一些改动?!
饶是江容知道他将来能登上剑术之巅,也不免咋舌。
她觉得等明年了了京中诸事,带他去江南拜见燕南天的时候,燕南天一定会喜欢他。
练了大半个时辰后,派出去送请帖的下人们来回禀了,说已经将请帖安然送到,同时带回了林诗音和李师师的回应。
她二人俱答应了这场邀约,说定会准时抵达聆仙楼。
傍晚时分,江容带着一车礼物出了门。
临走前,江易特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一定要替他谢到位。
她无奈:“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亲自谢?”
她是为了堵他的话,结果他想了想,竟扔下手里的礼单追过来爬上了马车。
“有道理。”他说,“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江容:“……”
行吧,那你开心就好。
马车沿长街一路往东,驶入热闹的虹市时,天已微沉。
江容和江易一起走进聆仙楼,去到她派人订的雅间,发现林诗音和李师师已经在了,这会儿正喝茶闲聊呢。
她俩看到江易,都有些惊讶,毕竟江容的请帖上说的是三人小聚。
因此,江容一进去就率先开口解释了一下。
“我哥怕我谢得不真诚,就亲自来了。”她说,“你们不用拘束,把他当来付账的就行。”
江易也不生气,笑眯眯表示,这顿饭本来就该他来请。
“先前两位助我良多,临近年关,我当好生酬谢一番。”
“易公子客气了。”林诗音道,“我与师师不过闲来无事,顺手为之罢了。”
她话音刚落,窗外楼下的汴河里,忽然传来一阵宛转悠扬的琴声。
琴声由远及近,显然是从河上某条船中传出来的,叫江容有些在意地将窗户推开了些缝隙,往外瞄了一眼。
“这大冬天的,还有人在河上寻欢作乐啊?也不怕掉水里冻着。”江容语带不解。
“容容有所不知。”李师师忽然出声解释,“河里那艘船,如今已经压过芙蓉榭一头了。”
江容:“啊??”
李师师:“这船白天停在城外,傍晚入城,上下分三层,据说第三层里的姑娘们,胜过京中绝大多数春楼的花魁。”
虽然江容平时对京城八卦算是十分关注了,但这些风月场上的事,她到底不太了解。
现在听李师师这么说,她难免惊讶:“这么大手笔?船主人是?”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这个她不知道。
“前几日刚出现时,倒是有同行想派人进去查一查,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探出来。”李师师道,“只知道船上机关重重,暗中还有高手步防,寻常人家,根本得罪不得。”
能在京城地界开秦楼楚馆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而如今这群人加起来,似乎都没胆子招惹河中巨船的主人,这就很有意思了。
江容若有所思了片刻,又问:“如此说来,这船上的生意一定相当不错。”
李师师说确实不错,而且几日下来,可以说是越来越好。
江容:“船主人这般气势手笔,京中无人能及,那登船一趟,怕也不便宜?”
此话一出,一旁的江易先急了。
“等等。”他拉住江容的手臂,“我怎么听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难道你还想去船上逛一逛吗?”
说罢,不等江容说是或不是,他又率先斩钉截铁道:“不行,你不能去。”
江容:“……谁说我要去了?”
江易:“你不去你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江容眯了眯眼,说当然是为了之后派上用场。
“用场?”他懵了,“什么用场?”
“船白天不进城,傍晚进城,还做了这么多生意,足以证明它进出之间畅通无阻。”江容一本正经地分析,“今年收成不好,京城外流民众多,正闹饥荒,进出城门排查极严,很多商队在城外排了半个月的队,都不一定能进来,但这艘船却进出无阻,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背后有人。”李师师道,“而且来头不小。”
“这么要紧的关头,再有钱的商人,都不可能让护城军每日为冒着风险开一次口。”江容越说越肯定,“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船的主人,可以直接调动命令护城军队。”
能做到这个份上,那来头怎么可能小得了?
话说到此处,江易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船八成是哪个高官的?”
江容:“准确来说,应该是某个高官为揽钱弄出来的。”
这么说着,江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神侯府,直觉告诉她,这事多半和她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位小侯爷有点关系。
就像她之前跟苏梦枕说的那样,海上销金窟毁了,方应看损了一条大财路,他肯定要琢磨新的,否则蔡相那边,他怕是交待不过去。
现在汴河中忽然多了这么一条把京中风月坊一齐比下去的船,若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江容就算用脚趾头想都不信。
不过这事需要从长计议,现在一直谈,难免煞风景。
“算了。”江容说,“不说船不船的了,咱们好不容易聚一回,还是先吃饭罢。”
林诗音这才接口:“原来容妹还记得是来吃饭的。”
江容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的瓷碗里,已经多了好几样平时爱吃的菜。
她立刻凑过去撒娇:“诗音姐姐别只顾着我呀,你也吃。”
比起四月在李园初见那时,如今的林诗音,气色瞧着好了数倍。
她生得本就轻柔静婉,面色不好时哀思缠绕,气质独特;现在面色好了,更是容光四射,叫人心驰神摇。
江容瞧得心情万般愉快,想起昨日为她俩精挑细选的首饰,忙放下筷子,从他们兄妹带上来的礼物中找出最小的那两个盒子。
“这两对翡翠耳坠,与我耳朵上这一对,取自同一块翡翠,俱晶莹剔透品相不俗。”江容说,“只有坠身有一丝细微差别,我们一人一对。”
林诗音和李师师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尤其是如今一面难求的李师师。
李师师只扫了一眼,便看出这耳坠价值不菲。
“这个太贵重了。”她说。
“是啊。”林诗音附和,“容妹不必与我们这般客气,这两对坠子,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你生得白,戴翡翠正好。”
江容:“……”
呃,可是我哥给你们准备的礼物里,这个算便宜的。
她沉默的时候,江易开口了。
江易说:“是你们二位不要客气才对,你们既是容容的朋友,还帮了我的生意,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不能视而不见啊。”
“而且东西是容容亲自挑的,为的就是你们能喜欢。”
江容:“???”
我哥的说话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因为太过疑惑,在林诗音和李师师各自松口,接过礼物的时候,江容实在没忍住凑过去问了江易一声。
事实证明她的怀疑完全是对的,因为这话并不是江易自己想的。
“临上车前,随云教我的。”他答。
江容:果然。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再强求江易和原随云亲兄弟明算账了。
她拍拍江易的肩膀,道:“随云考虑得的确到位,待你也够兄弟。”
“那是当然。”江易很是得意,“对了,一会儿吃完,咱们带两坛聆仙楼的问仙酒回去,等除夕夜,再好好醉上一场。”
“问仙酒太烈了吧?”江容想到原随云昨夜的模样,否了这个提议,“你和随云酒量都一般,还是换个。”
“咦?”江易惊讶,“随云哪里酒量一般了?他酒量可好了。”
☆、50
江易性子直爽, 思考问题也从来懒得拐弯,更不会说谎。
所以他说原随云酒量很好, 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最重要的是, 虽然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但真正论到相处, 江容和原随云, 远不及江易和他处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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