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开导大部分时候都没啥用就是了。
之后一直到上元,她每隔两天就会去找一次方应看的碴。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真十分能忍,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欢迎架势,对她耍的所有性子都包容万分,从未动过气。
这态度叫江容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很清楚自己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个猜测还没得到证实,江小鱼就告诉她,之后可以逐渐少去找方应看了。
江容:“……为什么?”
“因为咱们即将行计划里第二关键的一步。”江小鱼道。
“呃……能透露点吗?”江容不抱希望地问。
她没抱希望,她爹反倒不卖关子,开始给她解释了。
“李师师姑娘传了消息来,天子今夜会去芙蓉榭见她。”江小鱼道,“到时她会向天子引荐我和你娘。”
“师师?!”江容惊了,“您还与师师有联系?”
“联系是神侯联系的,我还不曾见过这位李姑娘。”江小鱼停顿了一下,“不过她这般配合,也算是颇有几分家国情怀和侠义心肠了,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
江容:“???”
“说回正事,我原先没打算把这一步告诉你,污糟事秽耳朵。”江小鱼又道,“但神侯那边传了信给我,他的几个徒弟,查案进展颇丰,他为了搜罗更齐全的罪证,恐怕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神侯不在,护天子一职,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我最放心。”
既然决定了要把所有的设计都告诉江容,这一遍再提起,江小鱼便说得相当细致了。
他的苏樱负责入宫取得天子信任,神侯府那边负责大张旗鼓地继续查,至于江容,她需要看准蔡相入套、以为自己到了不得不反之境的时机,让其先反给天子看,再在关键时刻救下天子。
“我和你娘入了宫,虽不至被限制自由,但也等于把自己送到了他眼皮底下,所以我和你娘除了给天子开药,让天子愈发宠信我们之外,什么都不能做,做了就会暴.露我们的计划。”江小鱼很谨慎,“你在宫外伺机而动,必须小心再小心,宁可晚一分出手,都不能早一分,因为只要天子没有亲眼见到他意图谋反,他就有翻身的机会,你明白吗?”
江容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但她有一个问题:“……那要是晚了一分,天子已经被他杀了呢?”
江小鱼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不简单吗?
江容:“?”您体谅一下您智商不够优异的女儿?说说清楚好吗?
江小鱼:“先斩奸臣,再立新君啊。”
江容:“……”
江小鱼补充:“其实真要这样,倒也挺不错的,至少可以选个脑子清醒点的人来当皇帝,避免像如今这一位一样,在龙椅上坐着坐着就把江山带沟里去了,你说是不是?”
江容再度:“……”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大宋皇室……”江小鱼认真困惑,“真的有脑子清醒的人吗?”
“爹。”江容扶额提醒他,“咱今天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有点超标了?您克制一点吧。”
“嗨,这有什么。”江小鱼一拍大腿,完全不以为意,“我又没冤枉他们,要不是皇室太废物,哪轮得到我这个江湖人替他们操心,你当我想操心吗?”
为免再说下去,自家亲爹还要发表更多大逆不道的言论,江容立刻投降服软:“是是是,对对对,可太辛苦您了。”
☆、58
知晓了整个计划后, 江容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把握时机。
虽然她爹讲了一些很是大逆不道的话, 比如就算真的让蔡相杀了天子, 那也没什么关系, 但如果可以的话, 她还是希望到时候能少流一点血。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 准备去天山赴魔教教主那决斗之约的白天羽, 竟亲自上门来了。
白天羽是来跟她道别的。
他说他这趟离开京城,决斗一结束,不论输赢, 他都得回关东去了。
江容:“……那挺好的。”
他有点惆怅:“看来你是真的很烦我。”
江容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可临别在即,在关外天山等着他的,还是一场生死之约, 她觉得话还是别说得太冲为好。
“其实也不算很烦。”她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给他发了个卡。
她有点囧, 便多解释了一句:“我是说, 我听说过你为关东百姓做的事。”
白天羽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生得好, 笑起来一双眼恍若在放桃花闪电,的确是风流无双,就算是江容也得承认。
笑毕, 他才叹了一声道:“之前你让李探花劝我的话,我都收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今天才特地抽空来了一趟。”
告别的意思就是,对江容的坚定拒绝,他别无他法,选择认了。
江容摸摸鼻子,思来想去,最终只憋出一句一路顺风。
白天羽:“我还以为你会祝我赢下那魔教教主呢。”
“这个不需要祝。”她说,“你不会输的。”
后半句话一出口,白天羽便愣了愣。
愣过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那就承你吉言了。
之后他就带着他那柄漆黑的刀离开了江容的住处。
江容送他到大门口,送完准备转身回去,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两座宅院之间的围墙上,坐了一个她最近时常见的人。
“你干什么?”她知道自己演技不行,所以哪怕是到了现在,面对方应看,她依然干脆不给什么好脸色,反而极尽嫌弃和挑剔。
方应看应该没有起疑,见她一看到自己就下意识皱眉,如平时那样灿烂地笑了,说:“我什么都没干啊。”
江容:“我数到三,你给我从我家围墙上下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方应看:“这堵墙到底是谁家的可说不准。”
“一,二——”
方应看就是不动。
她气急,反手抽出背后的戟,朝他打了过去。
“下去!”
方应看:“你这还没数到三呢。”
她说我心里数了。
此刻他还在墙上坐着,用剑柄抵住了她的戟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其实我是有东西想拿给你瞧。”
江容:“什么?”
方应看说你过来就知道了,是好东西。
“没兴趣。”她回应得半真半假。
“真”是因为她对他的东西的确兴趣不大,“假”是她其实知道,她越是对他表现得不耐,他越会想办法三催四请,让她过去。
而她要的,也就是“方应看非要邀她上门”这一效果。
骗人好难。
江容骗得越多,越觉自己其实根本不擅此道。
可事情已经做了,计划也已经铺开了,便是不为百姓不为天下,只为她爹和她师兄一番心血铺陈没有白费,她也不能在这时掉链子。
果然,方应看不仅没被她的“没兴趣”吓退,还笑吟吟地又邀请了她一遍,道:“真的是好东西,你会喜欢的。”
江容这才皱着鼻子道:“你先说到底是什么,不说我不去。”
“前几日你不嫌我庭中那盆黄梅太俗吗?”他坐在墙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我派人寻了些绿的,百中挑一,总算挑出了一盆最满意的。”
江容:“……”说实话,我根本不记得我刻意找过你什么碴。
可心里话不能说出来,除此之外,她也该舒缓态度,随他去看他特地寻来的梅花了。
江容心中很不得劲,耷拉着眼角唔了一声,说那就看一眼吧,虽然她不大相信他的品位。
方应看:“不相信我的不要紧。”
江容:“?”什么意思?
去到隔壁后,她才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何意。
原来他庭中那盆百中挑一的绿梅,颜色竟同她今日这身衣裙一模一样,就连靠里头略有些泛白的花瓣,也同她浅绿罩纱下的褂子一个色。
方应看见她瞧得愣住,心下浮出两分得意,道:“这般似你,够脱俗了吗?”
江容:“……你费这个力做什么?”
方应看想了想,说他好奇她究竟有多难讨好。
这问题叫江容再度一愣。
毕竟她心里清楚,她的难讨好,大半是面对他故意摆出来的。
凭方应看的头脑,自然看得出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刻意刁难于他。
但他尽心尽力地配合着她的刁难,若非一早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江容这会儿恐怕已经快骗不下去了。
“我随口一说罢了。”这次她说的是真心话,“说完我自己都忘了,你费这功夫,不仅讨好不了我,反而还会让我觉得,你实在是个很会劳民伤财的骄奢淫逸之人。”
方应看闻言不仅没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
江容:“?”我骂你呢?听不出来吗?
他当然听得出来,但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总归心情畅快十分。
他说:“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同我说这些呢。”
江容又是一怔,心说我也真是傻,居然会觉得劝这人别玩这种奢侈的讨好把戏会有用。
于是她冷下脸色,甩手就要走:“不听便罢了!”
方应看头一次没有阻拦。
他站在那盆与她形似的绿梅边,看着她背戟欲离,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知你对我不喜,从来认定我对你不怀好意,但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未真正谋算欺骗于你。”
江容:“……”
等等,他这么说,难道是看出其实就最近来说,是她在谋算欺骗于他了?
江容越想越慌,回到家中后,更是连坐都坐不安稳。
她问本来想喊她陪自己练剑的叶孤城:“我叔叔呢?”
叶孤城:“在书房。”
“你去找随云陪你,我有点事要跟叔叔商量。”江容说,“乖。”
叶孤城看她神色确实不大对劲,便也乖巧地应了好,自个儿抱着剑去找原随云了。
江容去了书房,发现江无缺正在与移花宫心腹会面。
她本不欲立刻打扰,结果江无缺直接把她召了进去,屏退左右,问她究竟有什么事。
江容把今日与方应看的对话一概说了,末了担忧道:“叔叔,照您看,他这是看出来了没有啊?”
江无缺听罢,眉头深深皱起。
这模样落在江容眼里,等于一半的肯定了。
她顿时愧疚十分,原来她这么努力,还是让方应看瞧出了端倪。
这可咋办啊,她想,她爹的计划是不是行不通了?
唉,都怪她演技太差,到处都是破绽。
就在她深刻反省自己的时候,江无缺把手边的狼毫重重一摔,道:“我原以为这小子是为了权势荣华,对你巧言令色,没想到除了那些,他还真敢肖想觊觎于你,活腻了!”
江容:“……???”
等等,为什么我们叔侄俩好像对情势理解得不太一样?
江无缺继续:“至于给蔡相设局一事,你不必担忧,如今你爹娘已入了宫,我今夜也收到神侯来信,说他与他的徒弟一切进展顺利。”
“倘若我没有估计错,不出元月,蔡相必会有所行动。届时你按你爹的吩咐行事便好。”
“至于方应看,就交给叔叔来收拾!”
☆、59
江无缺没有估计错。
尚未出元月, 蔡相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这个特地为他准备的圈套里。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一个月里, 种种迹象都表明, 天子已经不再信任他, 他的荣华富贵, 就快到头了。
天子从前为了让人觉得自己龙精虎猛, 时常会向他求药。
那药之所以让天子那般沉迷, 是因为他让人在里面加入了可以成瘾的药材,故而随着他当上宰相,大权在握, 天子反而更加宠信, 甚至依赖他。
而这半个月,天子完全没有在朝下召过他入宫献药。
他在宫中的眼线回禀说,上元出宫那回, 天子寻到了一位神医, 似是已不需要那药了。
除此之外,他的政敌六五神侯,在这半个月里, 起码往宫中送了十几道折子, 道道都在参他,言辞之激烈, 可谓前所未有。
前前后后斗了这么多年,蔡相很了解六五神侯,这个出身自在门的老匹夫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如今忽然这般行事,定是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
至于到底是什么把柄,奏折上却是没说,说是必须面圣相谈而告。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让蔡相感到不安的话,那在他查清宫中供奉的神医究竟是何身份后,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江小鱼是谁?
他是燕南天的侄子,还是六五神侯师妹的亲爹!
想到六五神侯那个年少的师妹,蔡相心中又是一震,因为他记得,自己有一个身份很不一般的手下,对这丫头满是好奇不说,还时常主动去接触。
放在从前,蔡相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与人斗,本就是一件该努力做到“知己知彼”的事,所以方应看去接触江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六五神侯那边一干人等忧心焦虑,猜测他们的意图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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