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瑟瑟的话,在场不少人就想起来了当年柳州的那一场天灾。
数万人的流离失所,多少人在其中的趁火打劫,还有那逃荒的一路上伏尸野外,亦曾引起过瘟疫。
一场大旱,前后折腾了多年,这其中有着无数的家庭赔进去的『性』命与未来。
“堂下这位孙某可不只是去骗取大旱灾民,早在十二年前,他就做起了人拐子的勾当。”
“十二年前,被拐入孙家的一共有七个女孩,大的九岁,小的四岁,当年死去五个,留下的两个女孩儿在十一年前死去,被孙某埋尸半山。十一年前又有四个少女被拐入府,这四人中,有一个是崔门县县令的小女儿,出来游玩被拐,当年被折磨死了,尸体埋在半山。十年前,孙某伙同一刘姓婆子,共计拐骗少女二十七人,其中十六人被卖,十一人留在他府中,九年前,全部身陨。”
瑟瑟不疾不徐,慢慢将孙某的罪业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吐『露』出来。
“你骗人,谎话!这是谎话!我没有!”
孙某吓得唇『色』发白,他浑身抖了起来。
她怎么可能知道!柳瑟瑟被卖入府中的时候,不过是七年前,那些陈年旧事,她如何晓得如此清楚?!
顺天府尹的惊堂木都吓掉了。
堂中之人被此等辛密往事吓得张大了嘴,满脸震惊,彼此确认着眼神。
瑟瑟说的如果是真的,那可是这轰动全天下的大事了!
“……七年前,我被一袋粮食换入孙府,在那里见到了十二个女孩。他们在孙府活得最久的,堪堪一年,其余的统统没有熬过,早早埋骨荒野。”
“我发现了孙府的秘密。他们不是所谓的善人,而是人间恶鬼。我无意中得知孙家有一个账本,我悄悄学习认字,为了活命,甚至学起了不少仕途所需书籍。孙某觉着我学习能力快,能帮他,留了我一命。六年前,我将那个账本抄录了一份,藏在了东门外的一颗樱桃树下。同时,七年前的十二个女孩儿全部殒命。孙家要拉出去扔到荒山,我悄悄去埋在了『乱』泉山后。同时我发现,再不走,下一个死得就是我。”
瑟瑟一脸冷漠,她垂着眸,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口吻淡淡:“五年前我逃出来了,没有拿走孙家一样钱财,走了一个净人。而孙家并未多想一个逃妾会有什么,从未在意过我。我因此得到了别的生存手段,靠着为了活命而拼命学习的知识,给自己找了一个活路。”
“我本一直在找人,想法子把孙家所作的罪恶丑事揭『露』出来,奈何当年年纪小,计划不周,让孙家人跑了,无法伏法。这几年,我一直花钱请人找孙家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那些无辜冤死的孩子们伸冤。”
瑟瑟直勾勾盯着顺天府尹:“十二年间,共计六十二位枉死冤魂,请您做主。”
“我有点印象!”左侧的学生中有人忽然发声,“许是三四年前,茶楼里曾经唱过一出戏,说是有户商家害死不少孩子,后来还有人去打砸过那一家,结果那家人跑了,是不是就是他?”
瑟瑟颔首:“却是他没错,我只想不通,一个没有了家底的人,如何又卷土重来,继续作孽?”
“继续作孽?”那顺天府尹诧异,“柳先生的意思是,他在逃跑之后,还在作孽?”
瑟瑟侧身看向拥挤着百姓的门口:“是啊,此事,我已经请了鹤唳营的将军前往彻查过。”
就在瑟瑟侧身时,外面响起了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
“让一让,我要给府尹呈递证据!”
围堵的百姓们立即朝两边退让,一身军营绣字劲装的林又成大步而来。
他板着脸,一身的煞气。
“府尹,这是末将在孙某人逃逸之后收集到的证据。”
一盒子的证据,顺天府尹翻看了足足一刻钟,越看脸『色』越难看。
那孙富商还想大吼大叫,被府兵按住。
昌平长公主一脸轻蔑。
“说到底,姓孙的说的也没有错,你的确是他家的逃妾。一个下贱胚子,怎么敢站到人前来。”
“长公主此言差矣,”瑟瑟含笑,打趣道,“下贱胚子自然是孙某人以及他的同谋了,与我一个积极求生之人又有何干系。”
“柳先生这话没错,害人的人,才是最下贱的。”一个宗室老头捻着胡子,斜了长公主一眼,冷笑。
昌平长公主脸上不太好看。
“本官看完了……犯人孙某,在出逃后拐骗好人家的孩子,贩卖到同洲,靠了同洲知县为后台,在同洲继续作威作福,短短三年多的时间,祸害了十八条人命。后来又通过知县联系上了昌平长公主驸马,之后入京,在长公主的引导下状告柳先生,是也不是?”
那孙某还未说话,昌平长公主脸『色』一变,起身怒骂:“这与本宫有何关系!小贱人肆意攀扯,居然敢诬陷本宫。”
“长公主,此事去查的人是鹤唳营的军士。”
林又成提醒了一句:“鹤唳营隶属陛下,所有的天下大事都会如数彻查上报。与她可无关。”
“荒谬!简直荒谬!本宫为何要做这种事!”昌平长公主眼底浮出一丝心虚后,立即抬起了下巴,“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罢了,本宫看你们这件事掰扯不清,本宫没有时间多跟你们耗。”
她起身就走。
“长公主留步,您现在可不是看客,您也涉案了。”
顺天府尹的话音刚落,昌平长公主怒视他:“本宫涉什么案!本宫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顺天府尹,本宫警告你,说话的时候过过你的脑袋。”
顺天府尹抖了抖手中的册子:“长公主,您与驸马下联官员,受贿的证据在这里了。”
昌平长公主脸『色』大变。
“府尹,此事不若稍微押后,请陛下决断,毕竟长公主殿下是皇室,代表着皇室的颜面,不要给她丢了脸。”
瑟瑟轻声细语道。
昌平长公主怒视着瑟瑟,胸口急促起伏,这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柳先生言之有理。”顺天府尹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皇室,总不能公开审理她的受贿情况,这也算是丢了皇帝的脸面。
昌平长公主高抬着下巴满心轻蔑来看戏,为了惹了一身『骚』,以袖覆面狼狈离开。
这个后台一走,孙富商就没有了任何底气。
他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在瑟瑟的口述中呈堂,还有那一堆一堆的证据。
孙富商拼命回想,自己究竟在哪里『露』出了马脚,让柳瑟瑟发现了他的账本?
思来想去,孙富商也没有找到一个疏漏。
呈堂证据确凿,其中将孙富商多年骇人听闻的丑恶事情全部记录下来,被害的女孩儿们,大部分也都有姓名籍贯在册,其中有不少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中到处寻人,京中也有过一些消息的。
可怜可叹,家人苦苦寻觅的时候,孙富商将一切的希望碾碎了。
孙富商后悔了。
他要是早知道瑟瑟知道他做得恶事,他如何敢来对簿公堂!他肯定夹着尾巴有多远跑多远!
“是……是昌平长公主!”孙富商见大局已定,顾不得当初的承诺,将长公主咬了出来,“草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来找她,是长公主听说我家中有个逃妾,名叫柳瑟瑟,派人将我接入京中的。她好像是为了她女儿出气,给我说,哪怕这个柳瑟瑟不是我家中的逃妾,也要一口咬死了是!去的那个花楼里的娼女,也是昌平长公主找来一起做戏的!”
“求求青天大老爷,看在草民坦白的份上,饶过草民吧!”
瑟瑟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险些忘了她……”瑟瑟嘴角一勾,“你口中的那个娼女叫做蜜儿的,也是个害人无数的恶女。”
瑟瑟对府尹说道:“那女子名叫蜜儿,曾经在宋子镇给宋厨子助纣为虐,拐骗少女十二人,协助过宋厨子『奸』杀少女。起初我不知情,倒是忽略了她,此次林将军彻查孙某人的时候,顺手查了查她,发现她也是个恶贯满盈之徒。”
瑟瑟叹息:“两个同样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亏得长公主能找出来聚在一起。”
“此话当真?”府尹虽是在发问,可已经派了人去押解蜜儿。
瑟瑟又将宋厨子的那个案子翻出来。
这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被拐,被骗,被抢的孩子太多了,每一个造孽的背后,都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堂中不少夫人掩面泪流。
顺天府尹也回想起一桩桩一件件丢失孩子的案子,长吁短叹。
门外聚集的百姓愤恨不止,不知道谁先动的手,捡起了石头朝着孙富商狠狠砸来。
“六十几个孩子!这是个畜生啊!老天爷开开眼,让他赔命吧!”
“畜生!人间恶鬼!”
外边还有因为这个案子其中几次跌宕透『露』出来的情况,而蜂拥而至的人。
府衙之中差役根本;拦不住外头暴怒的百姓,大门让蜂拥的百姓压塌了,跪在堂中的孙富商被强行拖了出去,连打带踹,暴揍不止。
府衙已经彻底『乱』了。
瑟瑟站在那儿,看着被人围在其中狂扁的孙富商,嘴角一勾,眸子软软弯起一个弧度。
等府衙中人强行把孙富商抢回来的时候,孙富商就剩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该怎么判?牵扯了柳先生呢。”有人对顺天府尹说道。
顺天府尹的帽子刚刚都被撞歪了,他扶着帽子一拍惊堂木。
“柳州人士,柳氏瑟瑟,为孙家逃妾,判回归孙家。”
“你疯了!”叶老夫人诧异,还没等她开口,瑟瑟赶紧拦着,柔柔笑着,“老夫人莫慌,等府尹宣判就是。”
而堂中的其他人,也纷纷用脑子坏掉了的眼神看着顺天府尹。
“府尹莫不是收了钱?怎么能这么判?!”
“这不是害人么!柳先生揭穿了姓孙的恶『性』,你把人判了回去,姓孙的弄死了柳先生,你赔得起么!”
顺天府尹好似早就想到了会遇上这一幕,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见瑟瑟比他还淡定的模样,有些敬佩。
“柳氏瑟瑟逃妾一案,如上。接下来,是孙家的罪案。”
那蜜儿也被押了上来,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她没想到,她藏在后面推波助澜,还是被挖了出来。
完了,她干的事情肯定被知道了。
蜜儿软瘫在地上,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孙卯,十二年间『奸』杀六十二人,根据仵作验尸情况,十岁以下孩童共计二十人,十五岁以下十岁以上共计三十六人,十五岁以上六人。属于罪大恶极。”
“宋子镇宋蜜儿,伙同宋厨子害人十二人,同样罪无可赦。”
“孙卯,宋蜜儿,判千刀万剐,以慰亡灵。”
府尹惊堂木一拍。
“孙卯伏法之后,孙家所有财务一律归妾室柳瑟瑟所有。无主后,柳氏瑟瑟将重获自由,与孙家再无干系,户籍当堂改良。”
瑟瑟盈盈下拜:“多谢府尹。”
第88章 第88章 逃妾难为33
柳瑟瑟三个字, 是京中人人皆知的名字。
不单单是因为她是最有名的先生, 还因为她传奇的人生。
从一个逃难的小女娃,到一个商人的妾室,最后成为了天下学子的老师, 还揭发出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桩惨案。
孙卯被判了凌迟, 行刑当天, 近万的百姓自发列队两侧,朝囚车里的孙卯蜜儿砸石头,吐口水, 最后围观了他被行刑的全过程。
这其中,崔门县的县令赶到, 亲手剜下孙卯的一块肉, 跪在地上响起自己惨死的女儿痛哭流涕。
这几乎是震惊了全天下的案子,就连皇帝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最在意的,却是瑟瑟在府衙上,给昌平长公主留了点面子,没有让皇室的人当众出丑。
以德报怨,此女品行几乎可以看得出来, 难怪能够在经历了那么些过去后,还能坚持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皇帝对瑟瑟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趁着叶无咎侍奉的时候, 提了一嘴。
“陛下怕是要稍微等一等, 家母在看日子, 等婚事过后,微臣携内子前来为陛下请安。”
“好,那朕就等着了。”
叶无咎却笑不出来。
他下了值,神情还有些凝重。
叶家也如此。
叶阁老且不提,叶老夫人却愁眉不展,抱着一本黄历,一边看一边叹息。
瑟瑟哪里都好,单纯能够让叶无咎起了娶妻的心思,就是小儿媳最佳人选了,可是偏偏,她给别人做过妾。
叶老夫人多少有些别扭,就算令叶府上下帮着瑟瑟造势,保护着柳家院子,以往对瑟瑟的真诚关爱却稍微少了一些。
她心里转不过来。
“无咎啊……”
夜里点着灯,叶老夫人的视力渐渐弱了,拍着叶无咎的手,嘴唇动了动。
“为娘有话给你说。”
“娘,您说。”
叶无咎好似没有发现叶老夫人的吞吞吐吐,扶着叶老夫人坐下,静静候着。
“……为娘真喜欢瑟瑟这孩子,你也知道的,她年纪小小,一个人怪惹人疼的,为娘看见她啊,总是不自觉想要多照顾一些。”
叶老夫人的话一说出口,叶无咎心里有些发冷。
他大约明白了叶老夫人的话的意思。
“所以为娘寻思着,不若收了瑟瑟做干女儿,以后我们依旧做一家人,你看,如何?”
叶老夫人怕惹叶无咎不快,小心翼翼提出。
叶无咎沉默了会儿。
“娘,她的事情,我知道。”
他慢吞吞说道:“早在她没有入京,还在州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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