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怀了这个孩子,她岂需服用那么多的补汤?如今他却来嫌,她怎么能不委屈?
见怀中人当即冷脸,木奕珩连忙吐了吐舌头,话锋一转,厚颜无耻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昨晚……”
贴在林云暖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烟柳只见自家奶奶羞得几乎头都抬不起来了。
回到自己院子,迅速换了家常衣裳,摆了炕桌,端了四冷八热几样菜,并一壶烫的刚好的梨花白。
林云暖有心陪他一杯,这段时间他着实太忙,能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机会太少太少。
木奕珩见她面如染霞,水眸迷离,眯眼瞧着他,不由凑近逗弄一句:“这样瞧我作甚么?是否觉得你相公俊得紧呢?”
红灯之下,满室暖光。
炭火正旺,熏炉焚香。
他肩头披着件夹棉袍子,里头中衣敞开少许,健硕的胸肌似乎沾了几滴酒,在灯下微微泛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英气。
再往上瞧,那双眸子灿若星子,浓眉如饱蘸了墨汁,英挺的鼻子如用刀斧刻出来的,只嘴角弯起一抹柔和,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与她在一处,是欢喜自在的。
林云暖伸手按住了他的脸颊,捧着这张脸,贪婪地细看。
木奕珩低笑一声,凑过来亲她的眼角,“做什么,这样瞧着我,我可给你这色兮兮的眼神盯得害羞了。”
林云暖笑了下,手一抬,赏他个嘴巴子。
木奕珩许久不曾有过这种待遇,当即一怔。
林云暖缩回手,捂住自己的脸。
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怎么办啊。木奕珩!”
木奕珩咬牙不语,抱臂瞧着她。
“又过一年,我越发老了。”
她鼻子一抽一抽,几乎快哭出来了。
“可你正当韶华,还生得这样好看……”
木奕珩不想听到这么一句夸赞,连忙凑上前去,把人搂在怀里诱|哄,“好看?那你捂着脸做什么?你只管看,莫错过这番好风光才是……”
手伸到下面,去解她衣襟扣子,“你喝了酒,怕是热了吧?”
男人冒着青胡茬的下巴,在小腹上轻轻蹭过。
林云暖脚指头勾起,整个人生疏紧张得不行。
手指……
清晰的知道,是他的手指……
在里面。
浪潮涌上来,她终忍不住哭了。
声音沙哑地仰头盯着梁上垂下的灯笼穗子,几乎是哀求地。
“木奕珩……将来你若厌了我,别骗我,别羞辱我……我会悄悄的,自己走……”
木奕珩怔住动作,俯身过来叨住她的嘴唇,蹙眉,有些不悦地捏紧她的下巴,“你胡说什么?”
“我自己走……我什么都不要。”她喘息着,按住身下的手,“有一天你总会遇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到那时,你直言与我讲,我退位让贤,绝不纠缠,你……”
木奕珩坐起身,把她也提起来。
“你他娘的说些什么!”木奕珩黑了脸,手上拾起适才他披在肩头的袍子,重重丢在她身上。
林云暖拥着那袍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嘴唇紧抿,伤心得不住落泪。
他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她。
“你是早想好退路,想有一天,像你和姓唐的一般,腻了就散?”
他声音阴冷,听来让人胆寒。
“你他娘给我记清楚,我木奕珩用过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不可能再许旁人用!”
“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安安生生做你的木九奶奶!这辈子,你生是我木奕珩的人,死是我木奕珩的鬼,你若敢有外心,你大可试试,看我是如何叫你和你那奸夫万劫不复!”
他重重甩脱她下巴,起身,穿鞋下地。
林云暖本就有几分醉意,又伤心的厉害,身子不稳,这一甩,竟把她给推翻在炕上。
背磕在那炕桌上头,震得杯盘酒菜洒了好些。
木奕珩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回身。
林云暖脸上全是眼泪,手捂在肚子上面,怔怔瞧他说不出话来。
血,很多的血。
涌上来,弄脏了裙摆。
木奕珩几乎吓得丢了魂,厉声喝道:“叫大夫!”
侍婢们另赏了饭菜,聚在外面小厅里热闹。陡然听这一声断喝,个个儿吓得跳起来。
大年下的,哪里有开门的医馆?悦欢最先反应过来,“着人去请沈大夫!”
他一人独居,便是过年,也不回沈家,除夕夜,能为林云暖出诊的大夫,就只有他了!
木奕珩不敢轻易挪动妇人,按着她肩膀颤声问:“你觉得如何?可疼么?疼得可厉害?”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叫他如何原谅自己?
林云暖说不出话,捂着肚子,只是不断流泪。
她害怕,她慌张,她难过得不行。
她曾失过一个孩子,也是这般,腿间凉凉滑滑,一瞬就不见了亲生骨肉。
她浑身打颤。牙关抖得咯咯直响。
“木、木奕珩!救它……救它!”
“是,我知道!”木奕珩双眼发涩,伸手给她抹去泪珠,“你不要怕,别哭,我在你身边陪着,我们一起守护孩子,不会有事,别自己吓自己。”
下一秒,却又是一声大喝:“都死了么?还不进来!”
侍婢们早奔到门前,只是碍于两人抱在一起,一时不好闯入。
很快,林云暖给抱到早已收拾出来的暖阁里头,她躺在上面,只是不安,揪住木奕珩的手不肯放。
肚子渐渐痛起来,一阵疼过一阵。
木大夫人、木大奶奶等人慌不迭赶过来时,她裙子已经浸透血水,额上疼得全是汗。
木奕珩双目赤红,朝木大夫人等人道:“快,你们快来瞧瞧,她为何痛得这样厉害?这血……这血……怎么办?”
他慌得六神无主,他太年轻,对女人家的事了解甚少,眼见林云暖如此痛苦,他哪还有理智在?
木大奶奶上前扯他:“九弟,九弟妹恐是要提前生了,你赶紧出去!府里有请好的稳婆,马上就过来,我们守在这儿,你只管放心。快出去!”
木奕珩茫然瞧瞧众人,回过头来,视线落在林云暖脸上,只觉眼眶酸涩得几乎睁不开。
她这样痛苦,他怎忍心走?
木大奶□□痛地发现,才推开两步的九弟,又蹲回床前,把林云暖手攥住了。
木大夫人喝道:“烟柳翠文,愣着做什么呢?把你们九爷拖出去!”
说话间,稳婆到了。一见林云暖的样子,神色郑重起来。
木奕珩给人撕扯着脱开了抓着林云暖的手,下一秒,听见稳婆犹犹豫豫的道:“尚不足月,夫人又体虚,很有可能难产,老身需得先问句不吉利的,真有……那时候,是保大,还是保小?”
床上的林云暖,此刻意识已经涣散,她半眯着眼,嘴里无意识地喊着木奕珩的名字。
木大夫人艰难地朝木奕珩看去。
他脸色铁青,泪意刷地漫过眼眶。
他挥拳就朝那稳婆砸去,“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试试!什么叫有可能难产?什么叫保大保小?她但有何三长两短,老子叫你全家抵命!”
众人急急将他拦住,木大奶奶无法,都自己上手去抓他的袖子了。
木大夫人冷声喝道:“奕珩!你清醒点!你再闹下去,耽搁了大事,到时,你可真就追悔莫及了!”扬声喝令那些侍婢:“听不见么?把你们九爷带出去!”
林云暖轻声吟唤一声。适才一直紧咬嘴巴,此刻着实挨不住了,一声声呼起痛来。
她向来不是个娇气的人,因丈夫在身边,才放任自己,此刻她的丈夫,却被推到了暖阁外面。
木奕珩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脚步乱转,冲到暖阁帘子前,又艰难地缩回来,抱头揪住自己头发,纠结不已地蹲在地上。
沈世京到了。可此刻产房他已不方便进入。
呼痛声越发痛苦,渐渐连一个清晰的字音都发不出,只剩毫无意义的痛哼。
木奕珩和沈世京一人占据一角,立在暖阁之外。
沈世京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应该说些什么缓和家属的心情。
“她……”
“去你娘的!”木奕珩像头暴躁的狮子。沈世京才出口一个字,就被他瞪眼咬牙地斥了一通!
“你他娘的这时候别提她!”
第53章
沈世京是木奕珩的长辈, 这话一出, 身边侍立的都紧张得一颤。
沈世京平素给人瞧病, 遇上那等脑子不清楚的病患家属,多半都如木奕珩一样, 要把自己的急恼不安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这不是计较的时候。
沈世京抿住嘴唇, 绕步在院中石凳上坐了。
北风吹过, 冷得刺骨。木奕珩连外裳都没披,兀自一脊背的汗。
适才推得那下, 用的是右手, 不过吓吓她罢了, 哪里用了力气?怎想到还是将她伤了, ——又一声凄凉的痛呼传出,都听不出她本来的音色了。木奕珩懊恼得抬手就给自己两耳光, 将头贴在那门上, 希望能离她近一些,哪怕只近一寸。
心里那抹惊惶, 前所未有,心脏像是给人紧紧捏着,不时还用钝器磋磨几下,又急又恼又心痛后悔。
约过了一个时辰, 让他煎熬的呻唤声停了。
就听侍婢匆匆的脚步, 小丫头急手慌脚地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悦欢红着眼从内奔出来:“沈大夫,奶奶晕了, 夫人让问,看您可有什么法子?”
沈世京连忙起身,还未及问话,木奕珩已发疯般冲了进去,好几个丫头联手去拦抱他,都给他挣脱开。瞪着眼,咬着牙,像要与拦他的人拼命般。
木大夫人见闹得不像话,连声吩咐人去喊木清泽几人过来将木奕珩拖走。
沈世京适时道:“奕珩,你先静一静,悦欢你快与我说说,侄媳此刻如何?”
一语出,如当头棒喝,木奕珩急切朝急得满头汗的悦欢看去。
“血止不住,奶奶疼得厉害,又使不上劲儿,稳婆说,怕只怕,把小主子给憋坏了……”
沈世京连忙道:“我这便开张止血提气的方子,府里应有药?若还不成,许得施针。侄媳手里的毓漱女馆,里头有位徐阿姑,擅岐黄,不若将她请进来,一并看顾。”
木大夫人吩咐人取笔墨,再喊了木大奶奶出来,着手派人去喊徐阿姑。
就听里头忽然一片悲声,木七奶奶涩着嗓子喊了声“九弟妹”。
稳婆慌忙从里出来,满手是血,走路腿都在抖,“奶奶凶险了,血崩不止。大夫的药若来不及,为保命,得使些非常法子。还得求夫人和九爷给个准话,这要是……不好,保大,还是保小?”
木奕珩睁大眼睛,急得要杀人,沈世京已听明白了,他上前扯住木奕珩,朝稳婆道:“难道一会儿都撑不得了?药立时就来,施针的女医也去延请了,阿嬷只需再助侄媳撑片刻,片刻就好。”
稳婆目露悲悯神色,又有些怯意,木奕珩实在太狰狞,今日落得不好,恐就要给人填命去。此时也顾不上说的话吉利不吉利,再耽搁,母体撑不住,婴儿也活不得了。“老身往常给人接生,难产成这样子的,……将手伸进去,将胎儿硬拖出来……”
木大夫人呼了声“阿弥陀佛”,“这般做了,母体还不知伤损成什么样子!”
“实在……”稳婆垂头,避开众人目光,“实在危急……”总得保一个不是?从前遇到难产,只要保得婴儿性命,就是大人出了意外,那夫家人也不会苛责。
木奕珩一脚踢翻那稳婆。木大夫人挡在前头,都给他伸手抡开了。
七奶奶等人纷纷拥出,劝他:“九弟,现在哪是冲动的时候?你快拿主意,弟妹气息都弱了!”
木奕珩挥臂推开众人,不管不顾往里头冲去。
暖阁床前,纷飞拿了帕子给林云暖擦汗,清风在下面,用新垫絮换下血淋淋的旧的,木奕珩眼前发黑,脚步虚浮,几乎跌倒下去。
林云暖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冰冷。
他伏身握住她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卿卿!”他哑着嗓子喊她。
七奶奶等人在暖阁外头,听见这无比凄楚的一声唤,跟着心头泛酸,都忍不住落泪。
“起来吧……”他埋头在她肩上,就在这一瞬明白何为肝肠寸断。
木清泽等人到了院外,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里头一片泣声。
木清泽看到沈世京,行了一礼:“沈三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世京摇摇头,无法作答。
忽听里头传来木奕珩嘶声急切的喊:“沈世京!”
沈世京连忙步到阶前,听木奕珩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你给她施针!救她!快!”
他虽是大夫,诊脉看症无妨,如何能进妇人产房?
木大夫人疑心木奕珩已经急疯了,“奕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赶紧出去,这里头有我们看着,有经验丰富的稳婆,不需你管!”
木奕珩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见沈世京迟迟不应,风一般冲出来,揪住沈世京的领子,“你救她!适才你说,施针可止血,她血都快流干了,你快点救她!”
沈世京哪里是个武夫对手,给半拖半拽提进门去。
木清泽踏上石阶,却不好扑进去抢人,木大奶奶等人在暖阁门前拦着,“九弟,不要胡闹!”
沈世京进了去,就是救下林云暖,她名声也必遭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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