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随曦发现。
“有话想说?”
谢珊干笑,很快收敛:“我听你们科室的人说,今天凌晨……”
随曦手一顿,眼底光黯淡:“嗯,没抢救过来。”
虽然没见过,但谢珊是知道这位病患的,她犹豫了下,手越过桌子,覆在随曦手背。
“别难过,你尽力了。”
“你对叶莹有多好,你们科室的人都知道,”谢珊安慰,“生死有命,她走了,可能某方面来说也算是解脱……”
“我知道,”随曦笑笑,面色苍白却镇定,“我没事,你别担心。”
“真没事?”
“真没事。”
“随曦你从来没撒过谎,不会骗我的对不对?”谢珊拧眉,“如果心里不好受,就说出来,憋着只会让自己难受。”
“我真没事。”随曦舔舔唇,想多说点好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然而太多的话涌到嘴边都出不了口,唯能重复——
“我没事,别担心。”
谢珊无奈,有些后悔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干脆利落地说起别的,不再让她多想。
*** ***
叶莹家庭情况特殊,住院期间没有家属来探望,确认死亡后却反应极大,电话里哭天喊地非要医方给说法,按带教老师多年的经验来看,多半是要来闹事。
果然——
在带教老师的指导下帮病人插好胃管,随曦嘱咐几句,顺带给同病房的另一个患者测了测血糖。
“护士,我怎么样?”
把试纸插/入血糖仪,数字慢慢停在6.7毫摩/升。
“在正常值,”她弯了弯唇,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随之半眯起,“继续保持。”
跟着带教老师去下一个病房,门开了条缝,嘈杂涌进来,其中夹着哭喊和中气十足的怒吼……
随曦一愣,和带教老师对视一眼——
叶莹家属来闹事了!
……
“莹莹啊,你怎么就走了!妈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啊……”
“莹莹命苦啊,就这么抛下妈走了,妈也不活了……”
叶莹母亲边哭边拍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一左一右有两个小男孩,年纪不大,阴沉着脸表情不善,想来该是叶莹的弟弟。
纵然就四个人,众人也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怕叶莹父亲手中的斧头伤到自己。
护士长在旁劝阻:“有话好好说啊……”
“说什么说!”叶莹父亲瞪眼,凶神恶煞,“大家来评评理啊,我女儿在这个医院住院治疗,晚上电话里还好好的,没几个小时突然通知死了,这不是医院的过失是什么?”
不明真相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医院已经及时对患者进行抢救……”
话还未落,叶莹父亲怒极:“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死的活该?”
护士长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草菅人命后拍拍屁股就没事了?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
叶莹父亲提起斧头:“让我女儿的主治医生出来,还有照顾她的护士,今天你们不给个说法,一个人也别想离开!”
知道家属没来过医院不会认得随曦,但带教老师还是把她往人群后推了推,低声道:“没你什么事,站在后面点别出来。”
“老师,”随曦一把抓住带教老师手臂,“你要做什么?”
“我得帮帮护士长,先稳住家属再说,不能让他们在科室乱来,”老师说完,掰开她的手,“应该已经有人通知保安了,你就在这待着,听见没有?”
“听见了,老师你小心,别靠近。”
老师对她笑笑:“知道。”
吼了半天不见人搭理,叶莹父亲怒从心来,三两步到护士站边,掀翻摆在上面的小花盆,盆栽易碎,咣的一声泥土散了一地。
护士长吓得尖叫,连连后退几步,这时带教老师从后扶稳,淡淡道:“医方能够体谅您痛失爱女的心情,但所有的治疗包括抢救过程,都是合法合规,我们的医生和护士非常尽责,也希望您早日走出悲痛。”
不等叶莹父亲说话,叶莹母亲先哭哭啼啼大叫:“合法合规我女儿怎么会死?别以为我们老了能够随意乱蒙,你们医院有多黑心,你们自己知道!”
叶莹父亲被这话一刺激,愈发激动:“没错,你们都是杀死我女儿的刽子手!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全都蛇蝎心肠!”
推开人群,叶莹父亲挥舞着斧头朝在场的医护人员冲去,两个弟弟见状捡起地上的花盆碎片紧跟其后——
尖叫声响彻,有护士不慎被伤到,血顺着手臂流下地板见红,混乱一团。
叶莹父亲举着斧头,目呲欲裂:“还我女儿命来!”
眼看着叶莹父亲冲向身侧同事,随曦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躲开,随便进了间办公室反锁。
“没做亏心事你们躲什么躲,出来,给我出来!”
门被踹的直响,大力摇晃像是要掉下来,随曦死死抵住,心提到嗓子眼……
“怎么办?怎么办?”同事吓坏,压着门的手在抖。
随曦也不知道,但还是得安抚:“别怕,反锁了,他进不来。”
果然叶莹父亲踹了半晌无果后转战别处,随曦不敢开门,侧耳贴在门板上听动静……
突然有敲门声,她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一闪而过的是糟糕,没等做出反应,传来带教老师的声音。
“随曦,是不是在里面?出来吧,没事了。”
她眨眼,再眨眨眼。
同事扯住她的衣袖,结结巴巴:“好、好像是老师,是不是说没事了?”
她恍然清醒,先是打开反锁,再是一条缝,见到带教老师疲惫的双眼,唰地拉开。
“被保安带走了,别怕。”
同事喜极而泣:“吓死我了……”
带教老师看向随曦:“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
地上的血迹很快清理干净,摔碎的花盆也被扫掉,科室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唯恐他们又杀回来。
“现在没什么事,看你们都累了,歇会儿吧,再等等就可以去吃饭。”带教老师过来。
同事点点头,端着盘去处理医疗废物,随曦回值班室喝了口水,想到一个病患,打算趁午休前再去看一次,刚跨出门,被人堵了回来——
“小叔?”她惊愕。
来人重重喘着气,微弯腰,目光如炬,快速且着急地上下打量她。
“有没有受伤?”
随曦:“没有……”
“真的?”
“真的,”随曦奇怪,“小叔你怎么会来,今天不是……”在门诊。
后面三个字被闷回去。
因为季景深倾身抱住了她,双臂收的极紧,像要融入骨血中……
亲密发生得太快,措手不及。
鼻腔溢满他的气息,是很淡的消毒水味。
先前强忍的恐惧如同火山喷发,来的凶猛浓烈……
克制着颤抖,随曦闭上眼,很慢很慢地,抬手揪住他腰侧两摆。
44、第四十四章:
一扇门, 将喧嚣隔绝在外。
胸腔里的震动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令她安心。
就着这样的长臂交叠收拢的姿势, 季景深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哑且低:“没事就好。”
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想再去过问,更不想让她回想……
只要她没事就好。
两人安静地拥抱着, 随曦慢慢睁开眼, 耳边尽是匀速心跳,腰间的手臂炙热, 箍的极紧……
如果先前还有许多仿徨和不确定, 眼下心思了然明确, 尽数摊开……
她全数明白。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 伴随着:“随曦,你在里面吗?”
她吓到,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回答, 冷不防被他压得更紧,唇也被捂住,她诧异抬头,看见他的口型:别说话。
“随曦?”那人嘟囔, “奇怪, 刚刚明明看见就在这附近来着,人去哪儿了?”
说着远去。
温暖干燥的手适时离开,唇上却好像沾了温度,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出口成了:“小叔,你怎么会来?”
季景深松开她些,低头,眸色很深:“听到你们这里有人闹事……”最主要的是那人说,有护士受了伤。
他不知道是不是她,顾不得别的,心急火燎就过来。
万幸。
“嗯,就是叶莹的家属,叶莹就是那个……”
“我知道。”她说过的每个字,他都记得。
“家属认定叶莹的……”她说不出那两个字,“是医方的过失造成,要求医方给出说法。”
但是医院都是严格按照规定走的,自然挑不出错,家属听不进去,怒不可遏,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我……”她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他们是在指责我。”她也怪她自己。
“你已经尽力了,”季景深腾出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轻抚背脊,“不是你的错。”
科室每天有那么多病人需要照顾,偶尔还有大进大出,不可能每一个都顾得十分周全,她已经做得很好。
“不是……”
她摇摇头,细指用力到泛出青白。
“我不害怕家属的指责,我只是怪自己,没有在到医院的时候先去看看她的情况,明知道她哭过了情绪不对,却没有第一时间叫医生……”
眼眶有些疼,她吸吸鼻子:“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点,也许她就不会……”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曦曦。”
她抬眼,眼底还有没压下去的水光,清澈明亮。
“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他说,“我们会碰到好的病患和家属,当然也会碰到不好的,但你不管他们好不好,终归在我们眼里都一样,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可以。”
也就像带教老师曾说过的——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无愧于医护该有的职业道德和良心,尽全力就好。
……
季景深走得很匆忙,只来得及约随曦晚上一起吃饭。
值班室开着门,随曦揉揉脸,收拾好心情,刚要下楼去食堂吃饭,碰上从隔壁病房出来的带教老师。
“聊完了?”
随曦愣。
带教老师笑笑:“看到他进去的,你和季医生认识?”
“认识。”严格算来,她从五岁第一次见他……迄今竟已经十六年!
带教老师没多问:“快去吃饭吧,下午还有的忙。”
随曦下楼。
……
“随曦。”
满脑子的病患信息,有人叫她迟钝好久才转身。
是早上被随曦拉了一把的同事。
“早上,谢谢你啊!”
要是没有随曦,她现在指不定躺在病房里。
“不用客气。”随曦抿唇笑了笑。
跟随曦一道往护士站走,同事看看周围,压低声音:“刚才我路过办公室,刚好听见主任和老师说话,早上那个闹事的家属,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医院赔了钱,”同事叹了口气,“听说家属听到有钱,非常高兴,马上就答应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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