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道:“已经让牙婆带了人拖出府去了,只是可惜了,只卖出千个钱都不到。”
罗氏冷冷一笑:“已经说不得话了,自然是不值钱。”
孙嬷嬷让人拔了他们的舌头,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卖去大户人家做婢仆,只能做苦奴,自然不值钱了。
孙嬷嬷低声道:“教人狠狠拷问过了,都说不曾说过什么话与大娘子知晓。”
“他们自然是不敢直说的,”罗氏脸色冰冷,“只是现在的明珠倒是教我越发看不明白了,她这些时日的举动实在太不寻常,倒像是有什么打算似得。”
孙嬷嬷皱了皱眉:“那边府里传了消息来,今儿四娘子与萍娘子去过,还与大娘子说了好一会子话。”
“柳氏?她去做什么?”罗氏纳闷地道,这两个往日不相干的人凑在一处,是要做什么。
孙嬷嬷摇了摇头:“只说是去谢过大娘子先前替四娘子请了医,还有想让四娘子过去那边府里跟着学女红。”
罗氏的脸色一时更是冰冷,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牙低声道:“我还没死呢,她们就这样一个个急着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吗?”
孙嬷嬷道:“要不要把四娘子与萍娘子叫来问一问?”
柳氏是个小心谨慎的,敲打一番应该就会识趣了。
罗氏冷笑摇摇头:“拦得住一次还能一直拦着么,丽娘要去东府请安问好,我又有什么由头拦着她。”
顾明珠身份可比她这个夫人还要高贵,她能挑出什么错来。
孙嬷嬷一时也为难:“那可要让那边的盯着些,有什么来禀报?”
罗氏疲倦地倚在凭几上,摆摆手:“我如今哪有空闲再管那边府里的事,刚来的这两个贪得无厌,还不够我操心的么?”
罗氏原本只以为顾二郎顾元与毛氏只是来小住些时日,可没想到他们一来就是一副常住的打算。
才进了府里就开始挑剔起住的院子小了,又是要买衣料又是要添置伺候的婢仆,这几日更是过分起来,毛氏竟然攒唆着顾元向老夫人闹着要打理铺面。
在松寿院里,顾元一副殷勤的模样,与老夫人说着自己在青州如何能耐,帮族里打点铺面何等得力,又说来了长安也不能整日在府里闲着,还是要办点差事的好。
见到顾元肯上进,顾老夫人哪有不欢喜的,她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毛氏又在一旁帮腔,几乎就要说动顾老夫人了。
若不是她寻了去玉佛寺上香的事岔开了话,只怕顾老夫人就要答应了,让她把铺子与顾元了。
孙嬷嬷有些担心:“二房既然动了这心思,只怕就不会轻易罢休,就算今日不说,明日也还是会再提的,老夫人可是一心偏着那位二郎君的。”
罗氏狠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可没糊涂,我是这府里当家主母,哪里能由得那两个蠢货摆布。”
当初既然让她来打点中馈,田庄地契也都交到她手里,又怎么可能会交出去。
她想了想,吩咐孙嬷嬷:“去把二娘子请来,我有事情要交代她。”
顾明月很快就跟着提着风灯的婢仆悄悄来了春晖堂,进了门便柔顺地拜下:“阿娘唤我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罗氏看着长得娇柔动人的女儿,一直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笑着招手:“来我身边坐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顾明月顺从地上前,在罗氏的榻席边踞坐下来,低着头听候她的吩咐。
罗氏伸手拉着她的手,爱惜地抚摸着,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明日你去东府那边,去给你大姐姐请安,就说想跟着她学琴吧。”
第49章 天上掉馅饼
东府里一时热闹起来了,顾明月带着婢女端着琴坐在一旁,轻言细语地请教着如何调弦,另一边的顾明丽拘谨地端着绣花绷子,听阿碧与她说着如何走线。
顾明珠却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上席,看着这两位一早就过来请安求学的娘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两个哪里是来求学的,分明是别有心思。
她倒不是怕她们,只是一想到要一整日陪着她们耗在这里,看着她们各怀心思的装出好学求问的模样,实在是无趣极了。
她坐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茶瓯,与还在低着头调弦的顾明月道:“你若是觉着我这里坐着更自在些,就多坐一会吧,我还有事先出府去了。”
说着,不理会愣住了的顾明月,与吃惊地抬起头的顾明丽,起身掸了掸衣袖便往堂外走去。
顾明月神色一时僵住了,怔怔推开琴站起身来,看着顾明珠头也不回地走了,脸色由红转青又变白,一时眼眶都红了,委屈地站在那里。
阿碧看着顾明珠出去,与顾明丽轻声说着:“大娘子怕是要出府去,婢在此听候四娘子吩咐。”
她早就得了吩咐,留在府里帮着韩嬷嬷打点照应府里的事。
顾明丽也便不像顾明月那般尴尬,只是也手足无措地起身来,低声道:“那,那我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给大姐姐请安。”
阿碧微微笑着,也不留她,看着红着眼眶委屈含泪告辞的顾明月,与怯怯跟在她身后的顾明丽出了花厅,往西府去了。
顾明珠这会子却是换了一副模样,一身宝蓝暗银团云圆领胡服,腰间束着软缎束腰,一双小巧的宝蓝翻绒靴子,一头乌黑的发学着郎君模样用玉簪绾成了髻。
看着她踱着方步走出来,小葵瞪大眼,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娘子,怎么作这身打扮,这是要……”
长安贵府的娘子们虽然偶尔也穿胡服,学着郎君的模样,可也只是私下里穿一穿,骑马打毬时才作这幅打扮。
可顾明珠这一身分明是要穿着出府去街市上,她脸上更是半点脂粉不施,还用螺黛将一双柳叶眉描得粗黑飞扬,活脱脱是位俊俏的小郎。
顾明珠却是十分满意自己这身打扮,日后她还有许多事要私下出府去,自然是这样最为方便。
她大步当先:“走,随你家郎君我再去趟东市。”
东市那一家赁出去的铺面已经撤去了红贴,铺门也打开了,有仆从管事在铺子里进进出出忙碌着,看来是要重开了。
顾明珠站在铺面前看了好一会,脸色很是复杂,看来这间典当行真的是崔家的,崔家的意志也便是关陇世家的意志,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当年赵国公一案,陈氏一族几乎全部葬送,只剩下一些偏院旁支,也都迁回弘农,世家自此退出朝中,再不过问朝政。
可现在看来,只怕未必是如此。
她叹了口气,一如从前她所知道的一样,这盛世之下从不平静。
就在转身准备去寻找别的合适的铺面时,她忽然看见就在那件铺面旁又有一间差不多大小的铺面门前也贴出了红贴。
这一间铺子与崔家所盘下那间无论大小位置都是相差不大,红贴上写的价钱也是十分公道,甚至算得上是低廉。
顾明珠却是有些皱眉,有这样巧的事,她正好需要铺面,看中的也是与这个差不多的,就有了这样合适的?
何况前次来看的时候,这铺面还是间小有名气的酒肆,生意很是不错,可这才几日就关了张,还要盘出去?
她犹豫好一会,还是让小葵上去拍了门问一问,毕竟这样合适的地方很难找到了,不能为了那点无端的疑虑就放弃了。
看着顾明珠带着小葵进了那一处铺面,崔家的铺子二楼一扇半开半合的窗户放了下来,小僮耷拉着脑袋吐出一口气来,转身往里面走去。
里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榻席上只有一张书案,崔临一身素色大袖博衫,正坐在书案旁提笔写着信函。
“郎君,那位娘子已经去了铺子里了。”
小僮满腹怨言,只是不敢当着他家郎君面抱怨,可是脸色却是要多臭有多臭,为了能照着郎君吩咐让那位娘子盘下铺面,他足足在窗户边站了好几日了。
那铺子在东市算的上是不错的,价格又低廉,怎么会没人想买,这几日去那铺子想要盘下的人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他还得让人通通打发走,偏偏还不能错过了正主,只能自己盯着。
好容易盼到顾明珠来了,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崔临听着他的话没有抬头,依旧写着自己的信函,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小僮噘着嘴,看着自家郎君委屈地:“郎君既然都盘下那处铺面了,让人送去与那位顾娘子就是了,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
崔临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玉笔山上,将信函放入封贴中,修长的手指折好封口,递给小僮:“送回博陵。”
这是不打算回答了。
小僮撇撇嘴,接过信函恹恹地退了出去。
郎君行事素来不爱多解释,但是这一回却是很奇怪,为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娘子费了这么多心思。
一想到前几日他让人花了大把银钱才从那个贪财的东家手里把那间酒肆盘回来,这几日又是瞭望又是打发人,真是费神。
可就是为了把这铺子送到那位娘子手里去,真不知道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往日里郎君可是对夫人娘子们都是敬而远之的,连郑家大娘子那样出尘多才谪仙一般的娘子都不肯多来往,现在这是为了什么?
他摇摇头,背着手叹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下了楼去。
第50章 步步紧逼
顾明珠是不知道这些缘故的,她带着小葵问了好一会,对这一处铺面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这处铺面我便要下了。”顾明珠背着手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露了笑。
她提笔签了契书,向着东家老翁道:“你拿着这腰佩去大将军府取银钱吧。”
老翁一愣,低头看向那块腰佩,通体细滑白腻如脂毫无瑕疵,是最上等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做工更是细致上乘,上面的款印还是宫制的。
“这是,这是……”老翁有些不敢接那块腰佩。
那是宫中御制的,当初宣阳大长公主的陪嫁之一。
顾明珠一笑,转身带着小葵走了。
这处酒肆当初也是有些名声的,腰佩又是宫制,她不怕老翁拿了起了贪念。
罗氏看着花厅里那个弯腰哈背不住陪着笑的老翁,脸色铁青。
她好半天才脸色和缓些,与孙嬷嬷道:“你去问问他,是谁要买了他那个铺面,我们府里铺面有的是,哪里瞧得上他那个。”
怎么会被人找上门来要盘下铺面的钱,她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那老翁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那块羊脂白玉腰佩:“那位郎君留了块腰佩,让小的拿着腰佩来取银钱。”
孙嬷嬷凑近跟前瞧了几眼,脸色立时变了,快步转到屏风后,低声在罗氏耳边道:“是东府里的。”
罗氏顿时脸色难看得吓人,她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去东府,把大娘子请过来,你们随我去见老夫人!”
她这些时日一听到顾明珠就肝疼,今日若是再不借着这机会好好收拾顾明珠一番,只怕日后这府里的人眼里就要没了她这当家夫人,只知道有顾明珠了。
顾明珠带着阿碧小葵到了松寿院的时候,正堂里罗氏已经在与顾老夫人说了好一会的话了。
顾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因为她听说顾明珠又在胡乱花钱,前次说陪毛氏去给二房里买衣料,足足花了十金。
这一回更是离谱,无端端盘下一处铺面,怕是要花上几十金!
这些银钱可都是顾家的,岂能就这样留着她胡乱败了!
她阴沉沉地看着顾明珠进来,见她行礼连哼都没哼一声,全当未看见。
罗氏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明珠来了,快起来,你二叔父和二婶母还未过来,且坐坐吧。”
她特意让人把顾元和毛氏也请了来,就是要这两个蠢货看个明白,这府里当家的还是她,就算他们动了什么心思,也只能死了心。
顾明珠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榻席边坐下,吩咐婢女送了茶汤上来。
“这是有什么大事这样火急火燎地教人过来,难不成大嫂有什么为难的事,想起我们来了?”毛氏人还没进来,酸话先到了。
顾元一身酒气熏天,拐着腿进来了,一屁股在榻席上坐下,也没想着给老夫人行礼。
偏生老夫人就像没看见似得,心疼地一迭声吩咐婢女端了热水毛巾来:“快给二郎君擦脸,再端了热茶汤来醒醒酒。”
罗氏冷眼看着这夫妻二人,好一会才露出点笑容来:“二弟妹说的是,可不就是有件为难的事么。”
顾老夫人这会子满心都是她的宝贝儿子,也没心思再开口,她只好叹口气道:“今日有人登门来要银钱,说是咱们府里有人盘下了他的铺面,还拿走了契书,让他来府里要钱。”
她看了看顾明珠,忧心忡忡地道:“我听说了这事真是吓了一跳,说起来府里这些时日可不曾去置办过铺面,难不成是有人打着咱们府的名头去行骗?”
“老夫人,这可是了不得的事,何况那人还拿出来咱们府里的信物!”罗氏紧皱着眉,神色严峻:“阿家,依着媳妇说,不若报官吧,查清楚究竟是谁盗了咱们府的物件,还冒名去招摇撞骗!”
她说着一双眼又从顾明珠身上唆了一圈。
要报官,她不信顾明珠不着急,只怕是要急急慌慌拦着她了。
只是教她失望的是,顾明珠端坐在榻席上稳如泰山,神色纹丝未动,还露出些笑容来。
毛氏一双眼在罗氏与顾明珠身上扫视了个来回,心里有了底,一副惊诧的模样:“还有这样的事,这府里还有那种胆大妄为的下人?那可真要好好查一查了。”
顾老夫人这会子转过脸来,冷冰冰地道:“若不是顾全府里的脸面,真该打发人去报官,省得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整日在府里闹腾!”
她手里的那串佛珠笼在了手腕上了,不似平日那样时时捏在手中,想来也是没心情再诵经。
顾明珠终于放下茶瓯,向着顾老夫人与罗氏一笑:“看样子那个东家是来了府里了,那就有劳夫人把钱银与了他吧,再备上百金,过几日铺子里采买要用。”
顾老夫人与罗氏死死瞪着顾明珠,连那点样子都忘了装,她不但承认了,还要再准备百金给她开铺子?!她是疯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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