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解决方案是报警、且不接受任何道歉。”说完,裴之看了她一眼,平和地道,“走吧。”
“你以为报警就能解决问题?”
“小朋友啊,还是没有进过社会,就算进了警察局……”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打的,是一位世叔的电话。”裴之说。
“你在威胁我们?”脾气不好的家长直接怒道。
“是的,您看出来。”
“裴之同学,你到底想要什么?”教导主任终于缓缓开口。
“你觉得呢?”裴之微低头问她。
林朝夕点点头,上前一步,说:“我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情、不报警,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他们几个永远不许找今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女生麻烦,也永远不可以再欺负其他学生。”
家长们骤然松了口气,仿佛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赶紧的!”
“肯定的,我们孩子保证再不会再欺负人了。”
他们催促着自己的孩子。
那几位学生也觉得这太轻易了:“我们保证不再欺负别人。”
“我们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们拖长调子,一个一个保证。
“写下来。”林朝夕说,“每人手写一份事情经过,签名,按手印。”
孩子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写完后签字画押。
于是林朝夕手里就有了4张供词,她把东西一收,挡在今天被欺负的小女生面前,冲其他四人说:“今天所有的视频、对话录音、和现在你们的供词,我都已经保留,这些都是证据。如果被我发现你们还在欺负人,我会直接把这些公布在网络上,并且直接对你们发起民事诉讼。”
林朝夕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不够狠,于是说:“相信我,你们今天打人这段公布到网络上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诉讼期还会被媒体报道,很多人都会知道你们是谁、曾经做过什么。可能没有大学愿意接收你们,或者你们用人单位的老板曾看过你们的新闻,如果你们以后还想要好好生活,就不要抱侥幸心理!”
对于这些还在享受花季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未来生活的阴影更加可怕的。也是到这一步,那4位学生才终于面如死灰,感到了一丝害怕。
林朝夕看着教导主任,最后说:“希望学校和老师也能起良好的监督作用,事件一旦公布上网络,损害的同样还有学校名誉。”
——
林朝夕和裴之离开教学楼时,路灯已经亮了。
月明星稀,夜风凉爽。
裴之走在她稍前一些的地方,林朝夕跟在后面,其实很开心。总体来说,她还是按照高·林朝夕的意愿,完美解决了事件。
如果只是要求简单的处分,不仅可以在毕业时想办法取消,还可能导致这些学生继续欺负那位小女生。
而现在稍微有那么点不一样,有了切实证据,不仅威胁学生还威胁家长,甚至学校也不敢偏袒这些孩子。
这些都是高·林朝夕同学在医务室里就想到的解决方案,她只是完美地实施了一把。
对“小高”同学来说,看到几张处分通知或者拿点医药费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个被霸凌的女孩不再受欺负。
她真的能感受到自己保护其他人的强烈意愿,不再模糊而犹豫,变得非常清晰而执着。当初她对包小萌的帮助,也在改变着这个世界的她。
现在这个高·林朝夕,不会像之前的她那样,会为是否要留在初三(13)班而犹豫。
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也要做到最好。
林朝夕伸了个懒腰,觉得真好啊。
而更好的,当然还有侧前方的裴家长。在她提出要求后,裴家长很干脆地办到了,其中过程果决得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
“今天谢谢你!”林朝夕不由得上前一步,拍了拍裴之的肩头,非常放松地冲他笑了起来,“请你去撸串啊。”
裴之转过头,见到她的笑容,脸色反而沉了下来。
第186章 饮料
林朝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却不觉得可怕,反而微仰头看着裴之。
高·林朝夕是在中·林朝夕和那个她的经历之上,成长起来的新的她。成绩优异、同学关系融洽, 唯一令她感到隔阂的, 却是她曾经最熟悉、最喜欢的裴之。
或许想好好学习的心理占上风,也有可能是裴之对她有所隐瞒令人受伤。
高·林朝夕开始喜欢一个人上学、放学,独自处理诸多问题,甚至遇上校园霸凌问题,被打成猪头,也没想过要告诉裴之一声。
夜晚校门外也没什么人,路灯微黄, 男生没有背书包,应该刚从家里赶来。他脸色不好,显得冷冰冰的。
不知哪里传来很细微的小猫叫声, 林朝夕知道, 裴之大概是在担心她。
“你要请我吃什么?”裴之问。
“啊, 陈太焱烧烤……”林朝夕刚从沉思中回神,下意识说道。
“你身上有刀伤,去烧烤, 合适吗?”
“不、不合适。”林朝夕微仰头,男生的脸庞在路灯映照下更显清隽, “那我们去吃点清淡的,养身粥?”
裴之还是微低头看着她,目光凝重。
林朝夕不理解他的想法了, 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对……对不起?”
“我的暂代已经结束,但我还有些话想说,可以吗?”
“你说……”
裴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边走边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见义勇为很可贵,你不知道对方持刀所以意外受伤也无可指摘。但你在事后,想去烧烤,意味着你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不对。”
男生认真而严肃,完全是合格的家长,林朝夕跟在他后面,快走几步:“嗯。”
“第一,你应该感到一点后怕,以后面对同样问题时才能更冷静,减少自己和他人受到的伤害。”
“就是打完架以后,还要反思,以后怎么才能打得更好?”
“差不多吧。”
“噢。”林朝夕认真点头,“那第二,打完架以后,善后工作也很重要,应该忌辛辣,保持体力,好好休养,为了未来的架打得更漂亮?”
“不对。”裴之停下脚步,林朝夕差点撞上去。
“啊?”
“第二,破伤风针打了吗?”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她终于明白裴之为什么这么严肃。
他大概认为她打架没问题,被刀划伤也不是她的错,但开口就是去烧烤,很可能没去过医院,毕竟忌口是打针后医生必定会关照的事。
她确实,对自己很不负责。
裴之的目光中带着关切,眼下有青色,显然最近睡眠不佳。但他仍脊背笔挺,非常认真而审慎地看着她。
路灯的光,像昏黄的纱雾。林朝夕也不知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但她微微踮起脚,伸开双臂,左手越过裴之的肩胛,右手揽住他的背,抱了抱他。
“我会好好的,不要担心。”她认真地说。
裴之身体一僵。
林朝夕松开手,脚跟落地,结束蜻蜓点水般的拥抱。
她有点小心翼翼地观察裴之脸上的表情,他神情还是淡淡的,不过认真看了她一会儿。
林朝夕手上还残存他瘦削肩胛硬到硌手的触感,总觉得男生今天有点奇怪。
不过突然抱抱人家,好像是她更怪。
这么想着,裴之已经转过身,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
她小跑两步,又跟了上去。
——
天已经黑得彻底,医院人却不少。
她从小到大身体健壮,没来过几次医院。倒是裴之熟门熟路,带他从后门进去,转个弯就到了急诊大楼。
排队、挂号、就诊,裴之做事很有条理,林朝夕跟在她后面,很快就等到医生叫她。
“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伤哪了?”
“手臂……”
“衣服脱了我看看。”
不说还没关系,医生一说,林朝夕也不知是不是穿着校服不透气,身上汗津津的,伤口发痒。
她把校服脱下来,一时间不知放哪里,裴之顺手接过。
“今天几度?”
“三……三十?”
“三十度的天你穿这么厚的校服伤口不发炎?”
林朝夕看着身上大片擦伤:“我……就是想打个破伤风针。”
“摔跤不用打破伤风。”
“我被人打了,还扎了一刀。”林朝夕很羞愧地说。
医生露出一切了然的目光,看着她皮肤上有点化脓渗血水的擦伤和缝合口:“在哪处理的?”
“校医院。”
“技术不咋地。”医生唰唰开了个单子,“先去交钱,等下我给你弄。”
林朝夕如蒙大赦,扯过单子就想跑。
裴之却从她手里接过单子,看了看诊疗室外的长椅,只说:“你在这里等。”
男生说完就走。
林朝夕坐着等了一会儿裴之,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让裴之去交钱。于是她站起来,往急诊大厅那边去。
时间又晚了一点,大厅里人反而更多。
林朝夕在缴费窗口长队那里没找到裴之,正在她想摸电话的时,发现男生正站在大厅外的自助贩卖机前,和人说话。
他一只手里握着两瓶水,另一只手上是刚交完费后的一叠发票。
医院外还显得灯火通明,林朝夕骤然想起,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长大成年后的裴之,似乎也陪她去过清创室。
他送她到诊室里,告诉小男孩不要看,在她清创结束后,还给她买了一瓶饮料。
和他现在手里握着的那种,是同一款vc水。
林朝夕忽然有种莫名感觉,心脏像被柔软的手轻轻握住。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像裴之这样的人,无论熟或者不熟,有同样的绅士举动,都也很正常。
她向前走了两步,想过去打招呼。在角度变换时,她看到裴之对面站着的人。
那是位穿白大褂医生,风度翩然。看上去裴之很像是在买水时,被这位医生突然叫住。
夜色里,林朝夕差不多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但她能看到医生神色关切,抓着裴之讲了很久。
从不解到了然,林朝夕大概猜到医生的身份。
他们聊天时间比她想的更长一点,林朝夕退回大厅,往回走。身边人流穿梭,医院电子显示屏红光闪烁。
经过一堵公告墙时,林朝夕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医院医师的介绍墙。
在肿瘤科专家介绍里,林朝夕发现那位正在和裴之聊天的医生的姓名和职务。
肿瘤科主任医师——周明。
果然是这样。
这个时间段里,裴之母亲罹患乳腺癌,那位医生,应该就是她母亲的医生。
——
又过了一会儿,裴之才拿着单据回清创室。
林朝夕坐在椅子上,接过男生递来的饮料。裴之已经帮她拧开瓶盖,原本冰镇的vc水上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林朝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母亲的病情,于是决定让自己表现得高兴点。她直接喝了一口饮料,和裴之开玩笑:“为什么买vc水,健康吗?”
“因为我喜欢喝这个。”裴之答。
林朝夕又愣,接不下去,这个答案她从来没想过。
她只能努力喝了几口vc水,表示味道很好。
“林朝夕!”医生在清创室里叫她的名字。
林朝夕赶紧跑进去。
“林朝夕是吧?”
“对。”
“被打的那个?”
林朝夕:“……是我。”
“怕疼吗?”
“怕。”
“怕也没用,不会给你打麻药的。来坐下,给你重新消毒。”医生说完,指指清创台。
林朝夕硬着头皮走过去,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坚毅不屈,医生转头看着裴之,说:“来和你女朋友聊天,这都吓成什么样了。”
裴之有些无奈地走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突然都不知道说什么。
“额……”林朝夕想了想开口,“你最近好像都不去老林同志的培训班了?”
“师父说,他现在的集体课不适合我,让我换时间单独去找他。”
林朝夕说完,意识到这段对话的问题。她和裴之之间,什么时候至于生分成这样?
但她又无法责怪高·林朝夕,因为那源于她曾经的误解。
裴之解释:“只是计划,我还没有去过。”
“没有去过”的原因显然不会这么简单,但林朝夕却只能笑着打圆场:“主要他现在真挺忙,刚才还骗我帮他上课!”
“刚才?”
“对,其实打完架我就哭唧唧去找爸爸了……”
“我看你半点哭的意思都没有。”一直在给她清创的医生开口,直接用生理盐水给她二次清洗伤口。
林朝夕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接冒出来:“真的哭了。”
“为什么突然去找师父?”裴之很敏锐。
“也不是突然。”林朝夕想了想,说,“其实我最近发现,老林同志一直在做图同构的东西。我被扎的时候突然觉得害怕,要是人突然死了不就有很多事完成不了?所以我冲过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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