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老太太挺喜欢她的礼物,拂清假意谦瑾道,“弟弟妹妹们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拿的出手,我这般粗陋,自是不能比的,所以只能做点小玩意儿尽尽心,老夫人喜欢就好,我这都是应该的。”
她没有直呼祖母,显得十分谨慎,老太太终于难得生出了些怜悯,夸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语罢又瞅了瞅她,道,“你今日穿得有些太素淡了,这样可不成,趁时间还早,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待会儿要来许多贵客,叫人见了,还以为你义父义母没给你置办好衣裳呢,快,再回去打扮打扮吧。”
拂清今日一套碎花家常袄裙,虽然挺清秀,但与晏明云晏明璐姐妹俩相比,确实有些寒酸,老太太自打那日想通了道理,很担心她如此打扮会令晏府落下什么闲话。
拂清没有推脱,顺着应道,“那我先回去一趟,请妹妹们陪着您说话吧。”
老太太颌了颌首,她便离开了颐安堂。
装扮自是需要时间,等她再回到颐安堂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大多都是些妇人,也不乏几位年轻后生,来向晏老太太贺寿。
早到的都是些亲眷,彼此熟识,并不需要太过拘礼。
譬如此时,拂清踏进门时,正瞧见堂中有两个年轻人在向老太太拜寿。
“子文子孝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子孙隆盛,日月长明。”
晏老太太笑得开怀,点头道,“好好,快请起快请起。”
且不论长相,光听名字便能猜到二人是兄弟俩,这正是陆氏的娘家侄子,陆子文,陆子孝兄弟。
晏老太太生性骄傲,想当年努力高攀的陆氏公子们,如今竟然齐齐来向自己祝寿,当然欣慰无比,说话间瞥见拂清进了屋,忙招手道,“明珠快来。”
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亲朋,此时便随老太太一同看了过来,目光中不乏新奇,陆氏见了,只好介绍道,“这是我们晏家新得的姑娘,叫明珠,比明云稍大一些,她同明云明璐还有明泽一样,都是我同相爷的宝贝。”
若论演技,陆氏可谓功力深厚,此言可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心间的戒备猜忌。
介绍完毕后还起身亲自拉过拂清,为她一一介绍起这些亲戚来。
而外界也早已听说晏相爷认义女的事,此时便也都明白了,纷纷露出和善的笑容,更有甚者,当场摘下身上的首饰当做见面礼塞到了她的手上。
看来晏楚如今是真的混的好,不过一个“义女”,竟也能引得旁人如此大献殷勤,拂清跟众人纷纷问过好,又见陆氏朝方才那兄弟俩招手,“子文子孝,你们也来跟明珠打个招呼吧。”
陆家兄弟应了声,齐齐走了过来。
陆子文今年二十,生的文质彬彬,知道拂清比他小一些,便唤了一声,“明珠妹妹”,看上去知礼客气。
而十八岁的陆子孝却有些不同,眉眼虽与兄长几分相似,却明显不若兄长稳重,虽同样唤了声妹妹,目光中却透露着十足的傲意,看起来并不太友好。
拂清却并未理会,给这兄弟俩还了礼,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围都是些年轻的姑娘,除过晏家姐妹,此时也都朝明珠投来了目光,晏明云态度清冷,并未多言,倒是晏明璐,竟主动跟别人介绍起了她。
“你们瞧,这就是我爹前阵新认的义女,啧啧,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么一打扮,你们还能瞧出以前在乡下的模样吗?”
话中讽刺之意太过明显,众女一顿,有人面露尴尬,更有甚者已经掩唇笑了起来。
拂清转过头看着晏明璐,似笑非笑的道,“听说院子里摆了许多菊花,妹妹若有闲心,不妨出去走走,在房中憋了这么长时间,着实难受吧?”
“你……”
晏明璐一噎,登时便要发作,却听近前的一位姑娘一脸好奇的问道,“明璐,你怎么了?为什么在房中憋着啊?”
晏明璐有口难言,只得敷衍道,“没什么,我前阵子得了风寒,大夫不叫出来。”
那姑娘哦了一声,道,“那你可得注意些身体,往后天可越来越冷了。”
晏明璐随意嗯了一声,脸色十分不好看,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拂清。
拂清却没兴趣理她,端起手边茶盏,径直吃起茶来。
日头渐渐高升,贵客们也逐一临门,眼看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时候不久,忽从院外来了一名小厮,跟陆氏道,“夫人,宁王与安王驾到,相爷请您带公子姑娘们前去请安呢。”
两位殿下一同来了!
这可是今日的重头戏了,陆氏立时来了精神,众宾客也都不敢怠慢,纷纷整理衣装,一齐出去接驾。
呃,当然,晏相爷的原意,是叫自家人出来便好,然须知,今日有不少宾客揣着同陆氏同样的心思,特意将自家的适龄少女们带来,此时眼见露脸的机会来了,哪里肯轻易放过?
于是当两位亲王进到晏府大门里时,迎驾的人数十分壮观,且一眼望去,莺莺燕燕,娇花齐放,十分惹眼。
眼见如此,萧钧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萧瑀则道,“本王不知,晏相家中人丁竟是如此兴旺?”
晏楚只得解释,“启禀二位殿下,这都是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得知二位贵人驾到,特意前来拜见。”
萧瑀笑一笑,“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同诸位一样,也是来赴宴的,大家可随意,不必如此紧张。”
言语随和,声音还十分悦耳,人群中有胆大着,悄悄抬眼来瞧,眼见安王温雅和蔼,又俊美非凡,顷刻就红了脸。
然而若要再看得仔细些,便会发现,安王身边,那位同样蟒袍玉带,却稍显清冷的青年,容貌更加令人惊艳。
只是此时,他的目光全都放在了一处。
纵然她挤在人堆里,垂首而立,但萧钧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她换了装束,乍一看去,除过容貌出挑,与周围那些女子们似乎并无二致,且垂首低眉,看来十分的乖顺。
但他知道,这只是她的伪装。
今日还早,他亦有时间来试她。
第十六章
今日兄弟二人在半途遇上,实属意外,但此时,萧钧萧瑀并肩立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倒像是约好的一样。
看向拂清的时间不短了,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萧钧适时的收回了视线,对众人道,“免礼吧。”
尽管两位都是亲王,但长兄的话,显然要更具分量一些。
众人谢恩站直了身子,众女们心间又是一颤,原来宁王殿下的声音也如此好听,相较于安王,还要更加醇厚些,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仪。
两位都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今日得见一面,也不枉费在装扮上下的那些功夫了。
与众女的脸热心跳不同,此时的拂清,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她虽一直垂着头,却也能感觉到,方才某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很久。
她就知道,这个宁王并不好对付,看来今日要避着些才行。
毕竟最好的时机还未到,打草惊蛇的事,她并不想干。
正暗自盘算着,忽听大门外头又想起一声响亮的通传,“长公主驾到……”
众人一顿,原来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长乐长公主萧怡容来了。
一时间,除过宁王安王兄弟俩,其余人立刻再度做俯首状,陆氏与晏楚更是亲自去到了马车前迎接。
绘彩描金的马车缓缓停稳,随车的侍女们立刻上前掀起车帘,又有一仆从模样的少年赶忙跑过去,跪在了车旁,一切准备就绪,方见一华袍贵妇出了车门,被三四个侍女们搀扶,踩着那少年的背,落到了地上。
这本是长公主一贯的做派,众人见惯不怪,此时只顾着行礼问好,唯有拂清,从头到尾,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胸间仇恨翻涌,她极力压制,才没叫自己当场拔剑出来,又岂能如旁人一样,对那毒妇行礼问安?
所幸她身量单薄,此时挤在人群里,若非刻意去看,很难察觉到她的异样,而萧怡容在与晏楚夫妇简单寒暄过后,目光全落在了两位侄子身上。
“本宫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没料到还是落在了后头,今日丞相府可真是热闹啊!”萧怡容笑道。
萧钧萧瑀则都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姑母。”
萧怡容点了点头,特意看向萧钧,道,“大殿下向来不爱凑热闹,上回公主府办晚宴,都不见你的影子,今日却在这里看见你了,想来,还是晏丞相面子大啊!”
萧钧面不改色,淡淡笑了笑,道,“那日正有公务在身,所以没能前去看望姑母,改日一定补上。”
萧怡容也笑了笑,“那就一言为定,我那儿可有胡姬酿制的葡萄酒,是上等的佳品,专门为你留着。”
人道公主府穷奢极侈,夜夜笙歌,由萧怡容此话间便可窥得一二。
而与此同时,也令众女对皇家生活更加期盼与向往了。
眼看贵人们已经话起了家常,宾客们却还恭恭敬敬的立着,似乎有些不妥,晏相爷便朝陆氏使了个眼色,陆氏心领神会,上前对萧怡容道,“长公主,园中已经准备妥当,请您移驾稍歇。”
萧怡容颌了颌首,与二位侄子打了声招呼,便往前走了,晏楚也将两位亲王迎进前院,相应的,男女宾客们也分别去了两个方向。
今日的寿宴,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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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今日打着贺寿的名号,但萧怡容一来,宴间的主角已然换成了她,众贵妇们纷纷上前行礼说话,场面很是热闹,相较之下,本该是主角的晏老太太就冷清了许多。
不过晏老太太对此丝毫不介意,甚至也想寻机会巴结一下萧怡容,只可惜长公主面前围了一堆人,她也舍不下面子往里挤。毕竟年纪大了,她便是硬凑进去,也与长公主实在没话可说。
好在陆氏与萧怡容相熟一些,此时以主母的身份在旁相陪,看起来颇为热络。而晏老太太则只好躲在一旁看些杂耍唱戏,不时的瞥一瞥谈笑风生的陆氏,目中难言酸意。
拂清看在眼中,又过了一阵,待酒过三巡,寻了个时机,上前问道,“老夫人是不是乏了?要不要送您回屋歇会儿晌?”
晏老太太确实有每日歇晌的习惯,原想今日热闹,打算硬撑一撑的,只是眼见此时自己似乎已经不太重要,只好怏怏点头道,“也好,反正有你义母陪着长公主,不必我操心。”
便立起身来,由拂清陪着回了房中。
安顿好老太太,拂清打颐安堂里出来,正打算去别处看看,谁知路才走了一半,路过一处静谧园子的时候,路边忽然跳出一男子,拦在了她的身前。
这人年纪不大,身材到挺壮,看穿着像个公子哥儿,只是浑身酒气,满面红光,像是喝了不少的样子,一见她,立时笑眯眯的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模样还挺不错,想不想跟我走?”
呵,敢情这是调戏姑娘来了?
这地方原就僻静,此时下人们都在帮着招待宾客,四周无人,连小翠也替她办事去了,并不在身边,拂清皱了皱眉,不想与这醉汉纠缠,遂打算后退,另择一路走。
哪知等她转了身,那人竟也跟着过来,身手竟还挺矫健,一下张手拦住她的去路,道,“这小娘子,周大爷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啊?莫不是个哑巴?”
说着又打量她一眼,咂咂嘴道,“哑巴更好,安静不鼓噪!来,先叫我亲一亲,亏不了你……”说着竟往前扑了过来。
拂清旋即撤身躲过。
若照以前,路遇这等轻薄之徒,她必定利落解决了,只是今日不同,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动……
附近有人,正在悄悄看她。
今日府中人多眼杂,她还不想现在就暴露身份,遂忍了又忍,将袖中已经握起的拳放开,冷声道,“这里是晏府,且是□□,你不该出现,快回你该去的地方吧,若再不尊重,我可要喊人了。”
然这一番话,对于醉汉来说,不过对牛弹琴罢了,那人笑了一下,道,“不是哑巴?也无妨,我周大爷看中你了!”说着竟又朝她走来,道,“好有趣的小娘子,今日若抱不到你,我还就不回去了。”
竟又朝她扑了过来,动作有力,像是练过武的。
拂清皱眉,只得再度躲开。
如此几番,那醉汉却被挑逗的火急火燎,言语更加露骨,动作也更加急切,就在场面愈加混乱之时,忽听有人喝道,“住手。”
两人都是一顿,扭头看去,见一青年现了身。
那蟒袍上的兽纹扬鬐鼓鬣,衬的来人无比威仪,俊眉之下目光如箭,冷冷射过来,登时叫醉汉酒醒了大半,一个激灵,慌忙下跪行礼道,“见,见过宁王殿下。”
萧钧冷笑一声,“还能认出本王,看来你并未喝醉。”
醉汉冷汗频频,只顾着向他磕头,“微臣失仪,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
萧钧懒得与他浪费唇舌,只道了一声,“滚。”
那人便果真屁滚尿流的滚了。
只余下两人面对面立在那儿。
看来方才的人果真是他。
拂清顿了顿,尽量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上前向他道谢,“多谢王爷相救。”
却听他直接问道,“方才为什么不出手?”
拂清眉间微微一凝,佯装诧异道,“民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面前人却紧紧盯着她,道,“你懂。”
语声十分的坚定。
看来今次是瞒不过去了?
拂清深吸了口气,也终于抬眼与他对视,道,“就算我不出手,殿下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得,不是吗?”
目中隐约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狡黠笑意。
这个狡猾如狐狸的女子,这下,才终于有点像那样她身穿夜行衣的样子了。
她没有抵死装傻,还算是聪明。
萧钧也是淡淡一笑,“哦?看来刚才你已经察觉到了我来。”
拂清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王爷如此留意民女,实在叫我惶恐,话说今日这等场合,您突然离席,就不怕有人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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