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她的担忧,也并不隐瞒,只道,“此番自我们回京,中间萧瑀发病,再到现在父皇立我,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必定少不得各种暗流汹涌,终究会摆在明面上来,我们还得做好准备。”
拂清一怔。
她这才隐约意识到,明天,或许不只是一场典礼这样简单。
她顿了顿,立刻改了主意,“我不走了,我明天想办法陪你进宫。”
他却摇头,“明天是大的典礼,文武百官齐聚,保不齐会有人把你认出来,再者,如果真的有事,那也是大的力量角逐,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所以就算是你去了,也不一定会有所帮助,反而会叫我分心,你还是待在卫家比较好。”
语罢又安抚道,“我方才所说,只是担忧,并不一定会真的有什么意外,你还是在宫外安心等着,等我办完事,一定会去给你送信儿。”
她却不依,“就算没什么事,明天也是你的大日子,我还从没见过太子册封礼呢,想去开开眼界。”
他一顿,笑了笑道,“以后等你我成了婚,何愁没有开眼界的时候,明天不是小打小闹,你不要去的好,乖。”
语气虽温和,但态度却坚定,任她怎么说,就是不动摇。
最后甚至还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些事,你早些回卫府休息去吧,我叫人去备车。”
硬是将她送上了去卫府的马车。
马车渐渐驶离宁王府,拂清放下车帘,却愈发放不下心里的担忧。
明天,真的会顺利吗?
~~
一夜过后,红日初升。
四月末的天,已经实实在在的入了夏,不过天气尚未算得上炎热,一大早起来,天气着实称得上凉爽。
一阵隆隆鼓声响起,宫门开启,早已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才得以入内,随着步履行进,他们只见今日的宫廷格外不同,身穿曳撒的侍卫们已经列好旗阵,丹陛两旁也已经摆好了依仗,一派庄严肃穆。
待第二次鼓声响过,众人已经各就各位,在丹陛两旁整齐立好。而今日的主角,太子萧钧,也身穿冕服现了身。
第三次鼓响的时候,册封大典便正式开启了。
礼官在前,引着格外威仪的太子,一步步入到谨身殿,在那里,身着衮冕的宣和帝正坐在龙椅就坐,等着他的跪拜。
鼓乐声早已停止,随着他一步步走进,殿中鸦静无声,众人皆整齐肃立,面色严谨。
待他立定,宣和帝抬手示意,礼官便念起明黄的诏书。
“皇长子萧钧,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今授以册宝,立为太子,以告天地、宗庙、社稷。”
礼官宏亮的声音落下,诏书合上,他便该磕头谢恩了。
哪知却在此时,忽听见大殿内有人出声道,“慢着。”
众人一顿,他也寻声望去,却见竟是永陵王萧柏。
他心间微微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样重要的场合,这样重要的时刻,永陵王身为宗室郡王,居然敢出声阻断,显然别有用心,众人皆是一脸意外。
礼官也皱起了眉头,正待开口询问,尚未张口,却听宣和帝自己问道,“今日朕册立太子,莫非你有什么意见?”
只见永陵王笑了一下,道,“臣不敢,只是臣身为萧氏子弟,想问一句,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先太子亡故,您得以登基,那时,您自己曾说过什么?”
宣和帝微微眯眼,冷声问道,“朕曾说过什么?”
永陵王哼笑道,“那时您说,先太子是天妒英才,您与他兄友弟恭,如果他还在世,您是不会抢他皇位的。”
旧事重提,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众人耳听此言,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而正待此时,却见左丞相范时余站出来道,“永陵王,先太子已经薨逝这么多年,您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这样的场合,您此作为,怕不是有些不合适吧?”
哪知永陵王毫不畏惧,冷笑一声,道,“先太子确实已经薨逝,可他尚有遗孤在世,那么陛下,是不是该履行自己的诺言,重新考虑一下储君之位?”
第一百零七章
什么, 遗孤?
永陵王这话一出, 着实令在场众人深感意外, 难道先太子还有子嗣?
龙椅之上的宣和帝也皱起了眉来, 开口道,“先太子还有子嗣在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左丞相范时余也忙道,“永陵王休得胡言,平白污蔑人清白!前太子遗孀龚太妃这些年一直独居于皇陵,何时曾有过子嗣?您贵为郡王,要为言行负责的。”
谁料却见永陵王冷笑了一声,道,“本王当然会为言行负责。本王只说是先太子的遗孤, 又没说孩子是龚太妃所生,龚太妃没有子嗣, 并不代表先太子没有, 这怎么就是胡言了呢?”
他语声凿凿, 似乎颇有把握的样子,范时余见状,忽觉哪里不太对, 一时不敢轻易再说些什么。
哪知宣和帝今日性子似乎出奇的好, 闻言却哦了一声,问道, “那据你所言, 这遗孤是哪里来的?你凭空变出来的?”
永陵王一噎, 立刻否认, “当然不是。先太子曾有一侧妃朱氏,先太子身故之时,她才刚有身孕,为了自保,她那时离开东宫,隐居在民间,并诞下一名男丁,如今算起来,也与皇长子差不多的年纪。”
忽然被提到的萧钧微微凝目,却听父皇又问道,“那这个孩子,现如今在哪里?”
永陵王自是有备而来,闻言道,“就在宫外,陛下若真心想见,现在就可以见到。”
既然事情已经开了头,必须是要解决的了,宣和帝便颔首道,“好啊,那就领进来,叫朕瞧瞧。”语气并没有什么怒意,但很明显已经已经敛了神色。
永陵王却无所畏惧,真的去领人了。
没过多久,果然见他带着一青年入到了殿中,众人凝目望去,只见这青年一身文人打扮,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别说,仅从气质来看,还真与当年以文雅著称的先太子有那么些相似。
年纪也确实与萧钧差不多,但是身上的气势,却绝对不能与萧钧相较。
宣和帝一派威仪之相,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这青年倒表现的不卑不亢,入到殿中之后,也不见什么怯懦,向着他行了个礼,自称道,“草民萧瑞,见过陛下。”
宣和帝没有应答,只冷冷扫过一眼,沉声问道,“你是先太子遗孤,有何为证?”
却见这自称萧瑞的青年拿出一块碧色的玉佩,说,“此乃先父所留,高.祖爷亲赐于子孙之物,足可以证明。”
众人闻言赶忙看去,只见那玉佩乃是龙纹,呈圆形,见过宣和帝常服之人都是心间暗顿,这一枚,还真与宣和帝平素腰间所系的那块龙佩很是相似。
宣和帝目中没什么波澜,只从下立的众臣中寻到了太常寺卿,问道,“当年是你负责先太子的后事,你可能辨认,这是不是先太子的遗物?”
太常寺卿得令上前,将那青年手中玉佩瞧了几眼,却道,“启禀陛下,请恕臣眼拙,此乃皇家之物,不敢轻易辨认,但当年臣在办理先太子丧葬之时,曾发生过宫人偷偷盗取先太子遗物之事,因此,就算此玉佩为真,仅凭这一点,也并不能证明这就是先太子遗孤。”
太常寺卿说话慢条斯理,却很是严谨,这话一出,叫这青年不由得有些着急。
正当此时,却听宣和帝又道,“的确,仅是一块玉佩,太过薄弱,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永陵王到底老练,沉得住气,闻言道,“当然,臣还有人证。”
说着朝殿外拍了拍手,却见又有一奴仆打扮的男人进到了殿中。
这人约莫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面净无须,朝宣和帝行了个礼,却直接问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奴才?奴才正是当年太子殿下贴身侍奉的宫人。”
这话一出,左丞相当即斥责道,“混账,一个奴才,怎么敢对陛下说这种话?你若真是先太子侍者,此时要么该去守陵,要么遣散在宫外,怎么会去了永陵王身边?”
谁料这人也毫不见气短,闻言答说,“当年朱侧妃有孕,为了保护主子血脉,我只能追随永陵王。”
闻言,宣和帝冷笑起来,道,“这话说得,若先太子真有血脉,朕就不能保护吗?永陵王身在荆州,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找他,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
永陵王登时急了,嚷道,“陛下休要血口喷人!他为什么来找我,你心里最该清楚!当年先太子因何而死,难道你忘了吗?”
随着这一声,殿中情势陡然严峻起来。
萧钧见状,终于开口,道,“先太子死因一笔一划记在宗正,他英年早逝,父皇也十分可惜,若他果真有血脉在世,父皇也定会好好照顾,只是现在令人颇为费解,他为什么要去找你,仅凭这一块玉佩一个自称前东宫奴才的宫人,你就要证明此人是皇家血脉,为免太轻浮了些。你方才难道没听见太常寺卿所言?若这玉佩正是这宫人所窃,你当如何?”
“你……”
永陵王一噎,顿了顿,摇头冷笑,“宁王殿下如今口舌凌厉,着实令人自叹不如,你不相信也不要紧,我还有证人。”
说着又朝殿外打了个招呼,只见有一女子踏进了殿中。
众人望去,见这女子约莫中年,虽已不再年轻,却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一踏进殿中,便朝众人流泪哭道,“当年我陪太子殿下巡视冀北,谁料路遇追杀,殿下不幸惨遭毒手,我侥幸逃命,为了保住腹中仅有一月的血脉,只能赶紧逃命去求助永陵王,幸得永陵王庇佑,如今殿下的骨肉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被人质疑,实在太令人心寒!”
她顿了顿,又道,“我出身金陵朱氏,昭德二十年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这些玉碟上都有记载,还有当年的太子舍人,也都能为我作证。你们若不信,尽管去查。”
听她此言,似乎有理有据,殿中微有骚动。
宣和帝却依然坐得稳,闻言不急不缓的道,“当年的东宫舍人,早已辞官回家多年,现在再找,恐怕有些难。不过,朕这里有一位证人,最能证明你的真假。”
这话一出,明显见到女子目中犹疑,却听宣和帝兀自吩咐,“请龚太妃上殿。”
高贺赶忙应是,一阵过后,就见龚太妃入了殿。
同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只因常年守在东陵,龚太妃面色明显清冷一些,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却更叫人心生敬重,宣和帝见了,语气也明显和缓的多,十分客气的道,“打扰皇嫂清净,实在罪过,不过如今有一桩大事,不得不请您出面。”
说着他瞥了眼殿中几人,续道,“永陵王从荆州带了一对母子来,说是皇兄血脉,此毕竟事关当年东宫,在场没有人比您更有资格现身,因此,朕只好烦劳皇嫂来认一认,殿中这女子,可是当年皇兄的侧妃?”
龚太妃闻言,将视线淡淡移过,打量那母子,然须臾之后,却道,“陛下,当年太子侧妃朱氏,自入到东宫,便一直体弱抱恙,太子意外薨逝后,她悲伤抑郁,不过一个月就追随太子而去了,就葬在东陵一侧,至于眼前这位,哀家从不认识,希望陛下不要被有心之人蒙蔽为好。”
话音落下,却见众人一顿,面上神色各异,而那自称“朱氏”的女子却气急,叫道,“龚氏,你怎么能如此说话?太子殿下泉下有知,不会放过你的!”
却见龚太妃淡淡一笑,道,“哀家在东陵守了殿下这么多年,私以为没有什么对不住殿下的。”
“你这个毒妇!”“朱氏”又嚷道,“你如此对待殿下骨肉,还说没有什么对不住殿下,你简直没有良心……”
“住口!”
话未说完,却被宣和帝怒斥,又吩咐周遭道,“此女伪造身世,妄图冒充皇家血脉,胆大包天,还不快拉下去!”
殿中值守的金吾卫立时应是,便要上前,见此情景,这母子二人终于惊慌,赶紧往永陵王身后去躲,永陵王也是一脸气急,再顾不得什么礼数,手指宣和帝道,“萧巍,你这个狠毒暴君,你只手遮天,无视事实,妄图遮掩你的当年弑兄夺位的暴行,如今竟连太子殿下的血脉都要残害,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话说到这份上,显然已经撕破了脸,都不用宣和帝再开口,左丞相等人立时怒骂道,“永陵王,你是不是疯了,如此公然大不敬,眼中可还有体统王法?”一时间群情激奋。
然后堂中却还有不少人,只是互相看看,并不敢作声。
宣和帝看在眼中,终于彻底变了脸,怒斥道,“庙堂之上,也敢任由你如此妄言?你在封地素日荒淫度日也就罢了,朕从前念你是宗室子弟,放你一马,现如今看来,是朕错了,你如此行径,如何对得起萧家列祖列宗?来人,将其拿下,推出午门斩首!”
谁料未等金吾卫应是,却见永陵王咬牙说,“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是你!你当年授意淮国金氏刺杀先太子,如今敢做不敢认,真是个伪君子!你以为你的行径不为人知?萧巍,天理昭昭,今日就是揭下下你面具之时!”
说着又环顾殿中众人,叫嚷道,“我还有证人可以作证,今日定要叫你们看看,你们尊崇这个暴君,他的双手是何等鲜血淋漓!”
宣和帝敛眉,神色严峻,沉声道,“你还有证人?是谁?”
“是我!”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引得众人一怔,纷纷寻声去看,却见殿门口出现另一女子的身影。
那不是别人,竟是当今的皇后。
众人心间大惊,宣和帝的脸色也终于沉到了极点。
眼看这女子一步步踏进殿中,宣和帝冷笑了一声,道,“你也动了歪心思。”
却见皇后竟毫无畏惧,悠悠来到近前道,“臣妾曾屡劝陛下仁慈,如今却眼看陛下遗孤要赶尽杀绝,实在心间不忍,不得不出来说句公道话。更何况,您现在要立的储君,还是当年淮国金氏之子,他日事实大白于天下,百姓必定不会答应,与其到时引发民怨民怒,不如趁现在放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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