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季茹指挥着工人,“叔叔你们轻点儿,这柜子我阿姨可喜欢了!”不然为啥油漆都快掉没了,还舍不得换。
“叔叔,桌子放那儿就行,咱们还要吃饭呢。”
刘光源老怀甚慰,他老板的闺女,终于有点大小姐的架势了。他得劝劝老板才行,生儿子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要不先把闺女培养一下,以后好接班。
徐璐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又退出门,好好的看了眼大门,再进去……对啊,没错啊。
可是,为啥院子里有这么多东西?床铺柜子桌凳全被挪出来了。
“阿姨回来了?咱们快开饭。”
徐璐悄悄把她拉回屋,谁知,屋里沙子水泥石灰的放着些,她们平整的泥土地也被挖得坑坑洼洼。
“这是怎么了?”
季茹觑着她脸色,小声道:“我……我爸说我在阿姨家,应该为阿姨做点事。”
徐璐脸上一顿,“到底是你还是你爸的主意?”
“我爸的!”
小丫头就这么把她爸推出去了。
“干嘛这么客气,都说过阿姨和几个姐姐就是喜欢你,又不是图你的钱……真是的……怎么这么客气……”
其实,徐璐也早看泥土地不顺眼了。
别人家的地板都是冬暖夏凉,就她们家的夏凉冬更凉……还潮。厨房里的米都会发霉,更别说晾在屋里的衣服裤子。
“阿姨,我爸也是为了感激你照顾我这么久,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呢……他知道你为人,给钱你肯定不会收,所以,就让我们为家里做点事吧。”
这几句话说得极其中听,又顺溜……总觉着不像她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
徐璐疑惑的皱眉。
没看见季茹和刘光源对视一眼,得意的小模样。有小刘叔叔帮着出谋划策,比她爸强多了。
“阿姨,你不许生气,就让他们忙吧,咱们快吃饭。”说着就把徐璐推到饭桌前,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让刘光源和几个工人跟她们吃,他们出门坐上面包车就走了,一个小时后又回来,七手八脚敲敲打打。
徐璐被季茹怂恿着上山,待到天黑才回来,屋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铺上碎石子和沙子,墙上也刷了泥沙,天花板也用木板吊顶了。
只有徐璐母女几个那间卧室没怎么动过,好歹还有个睡觉的地方。
第二天进荷回来,知道“杨静”就是季老板走丢的女儿,斜着眼睛不理她。
哼,小骗子!
骗取她们的同情心,其实就是想赖在她们家。
“进荷妹妹别生气啦,我也是头脑发热,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这不,我正在赔礼道歉呢。”
进荷看着变化了的屋子,勉强哼一声,意思是勉强可以既往不咎。
但——“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爸忙,回去我也没事干,就在这儿帮阿姨挖药好不好?不用开工钱,只要有吃有住就行。”小丫头知道进荷面冷心热,抱着她胳膊摇晃。
没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又嘀咕到一处去了。
周六一大早,刘光源不止送来了一车的工人和材料,还送来一个据说是全县乃至全省都有名的数学老师,曾参加过高考改卷的。
徐璐嘴角抽搐,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整天跟着她上山玩疯了不算,还有补习老师直接送上门,见她没空,名师还自觉的游山玩水去。
到了饭点,再游回来,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模样,随意扔两本给季茹,“不喜欢数学吧?那就改文学吧。”
徐璐:“……”莫非他是文理双料名师?
直到这位补习老师看见屋里做作业的进荷,眼睛一亮,“是你?”
第61章 061
“是你?”
进荷从作业本里抬起头来, 冷静而不失礼貌, “老师好。”
“我记得, 你就是那个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孩子对不对?这是……你们家?”双料名师打量一眼屋子,到处都是石灰水泥, 她却能安静的写作业。
“是的。”
“双料”名师拿出她的作业本,随意看了两眼, 把名字记下来, 点点头。又问:“大渔中学, 你们数学是谁教的?”
进荷说了个名字, 他皱眉,“怎么是他?搞不成搞不成, 书呆子一个。”
进荷这才又抬头看他,在弄清楚形势之前她都聪明的不说话。
徐璐听见, 险些喷出一口水来, 赶紧道:“欧阳老师辛苦了,要不休息会儿?”别一来就说我闺女老师不好啊, 你让她到底是维护还是不维护?
欧阳老师终于看了她一眼,“你是林进荷妈妈?”见她答应,又问:“你们家孩子跟你说了没?”
“说啥?”徐璐看进荷,她眼神闪躲, 不敢与自己对视。
但她知道, 这种“对质”时刻,最好还是给机会让孩子自己说。“麻烦欧阳老师,我有点事先跟她商量下。”
双料名师果然很随性, 笑着出门了。
“说吧,你有什么事没跟我交代。”她努力端出一副孩子最怕的表情。
进荷平时人小鬼大,但终究只是个孩子,还是个从小就没爹的女孩儿,可以说,妈妈就是她的全部。一见妈妈不开心了,神色也有点惴惴。
“妈妈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不想让妈妈操心,可是,妈妈觉着,能跟你分享心事,知道你学校里的事,也很开心呢……你不想让妈妈开心吗?”
进荷点点头,又摇头。
原来是上次参加学科竞赛,语文只得了县里第二名,算一等奖,数学却得了第一名,是特等奖,把跟第二名的差距甩得挺开。当时竞赛评委组长是这位欧阳老师,要让她代表宣城县去市里参赛,她硬是不去。
徐璐被这些名次绕晕了脑袋,只讷讷的问:“那你怎么不去呢?”
“不想去……我怕。”
徐璐觉着,对于学霸来说,啥参赛啊考试啊,都是小菜一碟,肯定不是害怕的原因。
她把进荷搂怀里,“怕什么呢?”
小丫头不说话。
徐璐用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捋着,也不说话。
“他想让我去县里上学。”进荷扁扁嘴。
徐璐觉着自己脑子真的不够用,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傻孩子,怕啥啊,让你去就去呗,妈有钱!”不用怕花销大。
进荷不说话,看着她晒得发红的脸颊,两个颧骨已经脱皮了,露出里头粉红色的皮肤,像被啄了毛的火鸡,看着有点骇人。
突然,“吧嗒”一声,有水滴打在徐璐手背上。
徐璐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她拍,“诶你别哭啊,那点钱我还是有的。”
“不要。”
“不要啥,去个更好的学校,有更好的环境,你才能更好的念书啊。”不然为啥要有学区房的存在。
“不要,我不要妈变老,不要妈生病。”小姑娘把头埋在她怀里,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没一会儿,徐璐胸前就湿透了。
平时再怎么学霸,也不过是个十周岁的孩子。自己十岁时还会不会哭,会不会闹脾气,徐璐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再怎么哭闹,她俩都不一样。
徐璐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六个大人围着她转,只要咳嗽一声,就有人妥妥的把她送到医院。林进荷有什么呢?以前还有妈在,虽然有意的不那么疼她,但终究是亲妈。
现在,连亲妈都没了。
真正父母双亡的是她啊。
徐璐湿了眼眶,原主春花姐的意识,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留给她一个空壳子。以前,她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等着回原世界……
现在,就算她真回去了,而徐春花又回不来的话……这孩子,是不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几个孩子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这段日子她一直寻思告诉她们真相的事,想说你们别再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是你们妈。
可,进荷这孩子,她要怎么告诉?
一句话,可能就戳破她整个世界。
即使是泡沫,也让这个泡沫持久一点吧,等她过两年长大了,心理承受能力强了,再……
“傻孩子,不用担心我没钱。昨天村里说要招会计,开工资呢,你教我数学怎么样?等你妈学好了就去考,拿个第一名回来……”
进荷擦擦眼泪,“好吧,数学很简单的。”
数学很简单的……很简单的……徐璐擦把冷汗,她们学的可能不是同一个数学。
“那说好了啊,这次就算了,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妈妈商量。”
“嗯嗯。”
徐璐叹口气,莫名其妙心一软就多了这么多拖油瓶……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等欧阳老师再进屋,林进荷就能够很平静的跟他对话了。主题还是要纠结于她上次怎么不去参赛,错失良机实在可惜。
见小姑娘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他也只能叹口气,重打精神指导她作业。
这一指导,就连续教了两天,星期天吃过晚饭才跟进荷一路回去。
反倒是那个真正需要被指导的季茹,忙进忙出,乐不思蜀。
徐璐以为她只是城里孩子对农村生活的短暂好奇,过不了几天就能退下去。谁知她倒好,是真的在享受,没几天就把林家鼓捣一新。
六间屋子,包括厨房,全被粉刷一新,涂了浅绿色的油漆,地板贴的米白色的瓷砖,天花板也是亮堂堂的……要不是外头还有个土房子的壳,徐璐总有种回错家的感觉。
季茹还要闹着给她们添置家具,被徐璐果断拒绝了。要添也是以后的事,她自己挣钱。
宝儿的血常规复查了,只是轻度贫血,又给他输了一次血。
他没大碍,所有人都跟着松口气。
一切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徐璐绷了一个月的神经也得以放下,连着吃了几顿火锅……当然,少不了经常来“联络父女感情”的季某人。
“阿姨,我爸怎么出去半天不进来,你看看去。”
徐璐吃得太饱,也正想出门消消食,刚到门口就见一个黑漆漆的屁股……哦,是季某人弯腰在车里拿东西。
徐璐揉揉眼睛,不厚道的笑起来,别看人家瘦,腰.臀比还挺不错。常运动的人就是不一样……怪不得进芳说买鸡要买山上散养的才好吃,鸡腿肉最香。
“笑什么?”男人递过来一个三四十公分高的纸盒子。
徐璐不答反问:“这是什么?”
“你尝尝。”男人把手虚握成拳,放下巴上摸了一把。这种东西他可吃不来,是那天听小刘说要带对象去买化妆品,他多嘴问了句怎么能变白。
当时小刘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他的不自在太明显,刘光源眼珠一转反应过来,应该是给春花姐问的。“那些化妆品都骗人花钱的,送春花姐她不会要……但可以给买美容养颜的水果,我帮老板问问。”
于是,他专门派人开车去云安市买了一箱回来。
徐璐看着纸箱里土黄色毛绒绒的水果,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可是她最爱的猕猴桃小宝宝们啊!
以前作为黄皮星人,为了美白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内服外敷,丸散膏汤,中西结合,吃的饭都不一定有猕猴桃多。
当然,她自觉也是有用的。
“呀,怎么有猕猴桃啊,我上街都从没看到过。”问几个孩子,她们都说不知道还有这种水果。
“你知道?”男人挑眉。
“当然知道,这可是水果之王……”话未说完,她就先挑了个软的剥开。
那股奇异的清香,绿中透黄的晶莹剔透,仿佛都在向她招手——快吃我吧。
“嗷呜”一口,果子就去了一半。
有绿色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她也顾不上狼狈了,伸舌头舔一下,一滴都不舍得浪费。
她只顾着吃,哪里注意到,对面男人眼神暗了暗,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就有那么好吃吗?
不过,好不好吃不重要,只要她喜欢就行。她喜欢,就会开心,就会笑出牙床,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他,就喜欢。
想起这几天小刘常在耳边念的“主动开口告白”,连台词他都教好了。可季云喜愣是没开口。
有时候是觉着时机不对,不是季茹在旁伺机偷听,就是宝儿赖她身上要抱抱。有时候是时间不允许,煤矿的事有了转机,他每次都来去匆匆,吃过饭就得走。
总之……都不顺利。
他平时不是这么婆妈的人,或者说,以前不是。自从那晚听见她的救命声后,他总觉着自己不能轻易对她。
不能再轻易说“跟”他,好像有那么点点舍不得。
“还有。”他看着她红润的嘴唇。
“什么?”
“没……干净。”那个“舔”字他是和口水一起咽下嗓子眼的,那里又干又哑。
徐璐尴尬至极,不好意思再伸舌头舔,只用手背狼狈的擦了一把。
擦完下意识的看手背,果然有水润的污渍。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整个世界都静了。
徐璐屏住呼吸,想要抬头看他,却又隐隐有预感,不敢看他眼睛,只停留在他青黑的下巴上。
那里是整齐的胡茬,几乎与肌肤一样平……就像他的西装一样,永远这么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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