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端嫔同顺嫔是老相识了,便捧了一碗给她:“苦夏便吃些瓜果,开开胃。”
顺嫔却勉强笑笑:“姐姐吃吧,昨日里肠胃不适,可不敢吃这寒凉之物。”
她不肯吃,端嫔便信了她的话,自己开心吃起来。
谢婉凝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景,听到顺嫔说寒凉之物,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这猜测还没经推敲,一把洪亮的嗓子便响起来:“陛下驾到,跪迎!”
第19章
萧铭修今日里到的也很早。
几乎是沈雁来清朗的声音落下,皇帝仪驾就出现在了隆福门外。
德妃迅速起身,率先往千秋亭外行去,待妃子们都站好位置,她便领着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仪驾行近,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就带了三分亲近,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
谢婉凝顺势托住萧铭修的胳膊,乖巧地伺候他进了凉亭。
这一回,自然是萧铭修坐了主位的。
大楚以左为尊,德妃便理所应当坐了萧铭修左手边,谢婉凝笑笑,淡然坐到右手边。
原本千秋亭的气氛还算和谐,妃子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也不算烦闷,倒是萧铭修来了,娘娘们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也不是说她们不想往陛下跟前凑,只是萧铭修在后宫中虽一向温和体贴,却并不是特别好亲近,除了谢婉凝还能经常侍寝,其他人有的一两月都见不到萧铭修一面,虽说是夫妻关系,却并不算很熟悉。
能当上主位妃的都不是傻子,大多心里都有数,多少知道他不喜欢吵闹,便不好意思在千秋亭里讲话了。
虽说他至今没有完全亲政,又才弱冠不久,可身上那股气势却很足,只要他一冷下脸,很少有人不心颤的。
千秋亭这一安静,妃子们便连茶都不敢喝了,倒显得有些尴尬。
谢婉凝见气氛十分僵硬,心中一动,不由亲手端过果盘,送到萧铭修眼前。
“陛下一路行来必定晒着了,吃些瓜果解解暑热吧。”谢婉凝声音柔和,仿佛夏日里的清风,一下子就叫人放松下来。
萧铭修扭头看她一眼,轻声笑了:“还是淑妃贴心。”
他很给面子,捏住银签子戳西瓜吃,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千秋亭里的妃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德妃见气氛正好,便在边上说:“今年的平谷西瓜丰收了,臣妾娘家远亲为了这事忙碌一整个春日,很是辛苦。”
沈家是百多年的家族,人口庞杂,早年分支出去的旁支有些本事的早就高中进士出相入将,便是没什么本事的,也能靠庶务养活一家老小,起码温饱没什么大问题。
德妃说的这个远亲就是她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叔,年轻时只中了举人,后来一直在兴丰属为官,专门操持农耕事宜。
这事确实办的不错,可这气氛下德妃特地提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萧铭修接过谢婉凝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只说:“确实是辛苦了。”
德妃便十分得意地冲谢婉凝笑了笑:“为国朝操劳,其实也当不得辛苦二字,都是下臣的本份。”
谢婉凝觉得莫名奇妙,又实在懒得同她计较,便自顾自坐在那吃西瓜。
萧铭修知道她头两年都在将养身体,如今略微好了就这么任性,不由就念她一句:“西瓜寒凉,你少吃一些。”
这话一说出口,千秋亭便又安静下来。
谢婉凝手中一顿,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脸上笑意却很浓:“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便不用了。”
帝妃二人在这里上演恩爱非凡,德妃自是撇开眼,就怕自己气炸了当场发作,贤妃和宜妃都垂下眼眸,假装自己不存在。
端嫔坐的远一些,她也爱吃西瓜,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略有些遗憾地坐在那发呆。
倒是顺嫔有些意思,只见她脸上忽然一白,片刻之后额头上就又冒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气的还是吓的。
平日里宫宴或者花会,谢婉凝见过她许多回,对她的印象便只有“温柔多情”四字,如今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同往日迥异。
叫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也发现,不光是她,就连宜妃和贤妃都发现了顺嫔那有些不对,两人投到那边的目光比以往都多些。
萧铭修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出谢婉凝的心思有些浮,他偏过头去,伸手帮她顺了顺耳边飞扬的鬓发,假装亲昵般地问:“怎么?”
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谢婉凝柔软的耳垂上,叫她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痒痒的很。
可陛下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的面上,她也毫不怯场,佯装娇羞地靠近萧铭修怀里,小声说:“顺嫔似是身体有恙。”
萧铭修眯起眼睛,他借着看向谢婉凝的目光,往顺嫔那扫了一眼。
顺嫔也是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是一贯的体贴谨慎,轻易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叫他这么一瞧,确实觉得她有些不对。
哪怕上了妆,脸色也太难看了。
不过在场人多口杂,到底不是吩咐事宜的时候,他只拍了拍谢婉凝的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婉凝羞涩一笑。
旁人看了,自是十分的柔情蜜意,德妃就差没起身出亭子了,若不是王竹在她边上使劲按住她,早就要闹起来。
就在这当口,玄武门外传来鞭炮声。
沈雁来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身凑到萧铭修身边:“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千秋亭里的主子们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萧铭修率先出了千秋亭,他站在台阶下,在明媚的阳光中,冲德妃浅浅笑了:“德妃跟在朕身边吧。”
迎接太后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太后最喜欢的亲外甥女了。
这会儿德妃脸上立即由阴转晴,她再度得意地瞧了谢婉凝一眼,扭着腰就凑到萧铭修身边,软软说道:“谢陛下赏恩。”
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后面是谢婉凝独自一人,之后便是宜妃和贤妃、端嫔和顺嫔两两一双,倒也很规整。
待到了玄武门内城门前,萧铭修便站定了,头上阳光明媚,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沈雁来忙吩咐黄门们立好华盖,这才叫帝妃们能凉快些。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的凤驾便进了玄武门外城门,仿佛只是错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仪驾便钻进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太后娘娘极盛的威仪。
她坐在宽敞通风的朱红宝顶车辇之中,远远望去,只能望到一袭墨色身影。
随着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一道悠长的嗓音唱诵道:“太后驾到,跪迎。”
那声音洪亮极了,稳稳当当穿过玄武门,往整个长信宫窜去,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太后车辇的纱幔,露出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来。
大楚的这位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正值知天命的年岁。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端丽佳人,年纪渐长,面容便越发慈和。
可她这般笑意温和地看人时,却叫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张望她,于无声处,尽是滔天的气势。
萧铭修听了黄门的唱诵,面不改色掀起衣袍,利落地跪到地上。
“儿子给母后请安,恭迎母后回宫。”他声音很稳很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妃嫔宫人全部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后回宫。”
端坐在车辇上的太后娘娘,这才朗声笑起来。
“皇帝快请起,”只听她徐徐说道,“些许时日不见,母后怪想念你的,近来说话。”
这个时候,车辇已经完全进了玄武门内城门。
萧铭修背对着谢婉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做出几分儒慕之情来。
只看他潇洒地来到太后车辇前,亲自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好一出母慈子孝,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不过他们那场景是感人极了,这边妃嫔宫人们还都跪着呢,太后仿佛只顾着跟皇帝说话,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闲杂人等。
谢婉凝进宫后是专门练过跪的,她早就想到这一出,里面裙裤的膝盖缝得厚实,倒也跪得十分稳当,却在心里腹诽:这老太婆,越来越会刁难人了。
不过今日虽然炎热,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跪习惯了的,倒也没谁在这个时候非要娇贵,便是德妃也老老实实跪在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难得老实一回。
谢婉凝垂首望着地面上的纹路,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待会儿家宴的菜色了,却不妨突然听到太后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经事,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好孩子们,快起来吧。”
等到她话音落下,谢婉凝余光见德妃先起了身,她这才跟着起来,依旧垂首站在她身后。
这会儿萧铭修已经扶着太后来到近前,只听他笑道:“母后一会儿先回宫歇歇,中午便在近处的百嬉楼开家宴,儿子也好为母后接风洗尘。”
德妃忙凑上去,跟到太后左侧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这接风宴可是臣妾特地预备的,还请娘娘赏光呀。”
太后就点了点她鼻子:“就你贤惠。”
她说着,仿佛不经意一般,匆匆扫了一眼谢婉凝。
太后面容是很慈和的,她天生就是一张菩萨面容,只是那一双眼眸忒是摄人,若是她认真瞪着谁,保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得人抖起来。
谢婉凝心中一紧,却不能退缩,她上前两步,端庄冲太后福了福:“娘娘旅途劳累,还请先行回宫休息,德妃的家宴,办的很妥贴。”
太后这才轻声笑了:“你也贤惠。”
第20章
宫里头就数谢婉凝最得宠,太后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皇帝面子,但也要谢婉凝识相。
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同他是少年夫妻,这样的情分自然不一般,便是先帝登基为帝,两人感情也很和睦。
甚至就连子嗣,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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