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柳氏在家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夫君明理,事事都同她说,是以她也是相当有见地的,三言两语就把最重要的部分给讲清楚了。
谢婉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何柳氏就继续说道:“自娘娘走后,谢家就……一直说同您断了关系,因此未在琅琊府中引起大波澜,除了王家闹过几次,也被谢家重金压了下去。直到今年三月,正是开春时,您的长兄同各家嫡长子一起踏青,却莫名奇妙地闹事伤人,被下了大狱。”
谢家可是琅琊府盘桓数百年的家族,且一直行事平和,又是最最清贵的书香世家,这么多年,哪怕朝代更替都没能动半点根基。
便是知府也都是读书人,谁又会跟谢家过不去呢?
然而……今年的这位知府,却偏偏就下了手。
何柳氏见谢婉凝面色难看,不由有些迟疑,却听她沉声催促:“你继续说。”
这一回,何柳氏说话就更小心了。
“莫名奇妙下大狱,谢家当然要找,其他几家的族长自然也都出面向官府施压,只是没想到这位周知府却是软硬不吃,一口咬定受伤的苦主一家重伤未愈,不肯放人。”
谢婉凝皱起眉头:“我那兄长我是知道的,最是平和性子,平日里连同人闹口角都无,更不用说是动手伤人了。”
何柳氏虽不在琅琊,可这几年何家也算是明白过来,瞒着族老暗地里支持这个有出息的庶出儿子。是以,他们一家子虽远在京中,琅琊的消息却源源不断传递而来,何柳氏也知道得甚是清楚。
谢氏的嫡长子也是个纯粹的读书人,不过他比王家那个不通俗务的书呆子要好得多。他会融汇变通,也能接手掌管一族之事,性子倒是很好,可以称得上是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出门惹是生非,大家族的脸面还要呢,言情书网都以德行治家,一旦下任族长突然出事,传承百年的好口碑就毁于一旦。
何柳氏也知道谢婉凝的意思,闻言就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谢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琅琊府谁人不知?便是其他几家的儿郎,也没有那争强好斗之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大人是一府父母,他要抓人,谁能有办法呢?”
谢婉凝便沉默下来。
这件事不仅是要坏掉整个琅琊世家,还要牵连她,再深的东西她不清楚也想不到,这样粗浅一想,便也觉得很是棘手。
何柳氏便继续道:“后来周大人也不知道如何想的,竟单独把谢公子给放了,其他几家的却还扣着。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下各家更是不干,虽然家家都是自命清高,可也有旁支庶出出来做官的,便纷纷行动起来。”
谢婉凝脸色更差了,她在想,这事陛下知情吗?
何柳氏看谢婉凝脸色实在凝重,终于不敢说了。
雅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谢婉凝沉思片刻,才说:“最后如何?”
“娘娘,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何家也没打听清楚,”何柳氏说得诚恳,“但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务必查验清楚,否则于谢家、于您都德行有碍,最后周大人自然说是误抓,把人放了之后还给了赔偿,可谢公子到底早回家二十日,差的这二十日可太要紧了。”
百姓们都知道这一群公子是什么样的,心里头大多不会信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可谢公子提前被放出来,再联想到谢家在宫中隆宠至极的长女,自然会浮想联翩。
普通百姓都能明白的事,世家们又怎会不知?怕是私底下骂了许多回,都说谢家不讲道义。
可这事谢家也冤枉,人又不是他们要放的,宫里头的娘娘族长根本不让找,更不可能是娘娘一句话的吩咐。
再说,要找也鞭长莫及,娘娘远在盛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动作呢?
可这事就偏偏这么巧,叫人百口莫辩。
谢婉凝叹了口气:“多久了?”
何柳氏小心翼翼答:“七月底的事。”
一个半月了,她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一刻,谢婉凝的心沉入谷底。
说完这事,何柳氏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低头喝茶。谢婉凝很快就精神起来,脸上复又挂起浅笑。
“多谢你提醒这一句,这恩情我记下了。”她认真说道。
何柳氏忙起身福了福,嘴里越发谦卑:“娘娘哪里的话,这不是应当的吗?”
谢婉凝就只是笑。
她冲谢兰招了招手,谢兰便取了个盒子出来:“听闻家中长子已经去了青城书院,是顶好的读书苗子,我这正好有一套文房四宝,拿回去给孩子趁手用吧。”
淑妃娘娘赏赐的东西,便也算宫中御赐,何柳氏也不用说客套话,起身利落磕了三个头,说:“谢娘娘恩赏。”
礼物一来一往,萧铭修那的事谢婉凝便办好了,何柳氏进宫也约莫一个时辰,就没再多留起身告退。
等她走了,谢婉凝才垂下脸,半天都不吭声。
绫惜聪慧,她冲谢兰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雅室里,只剩谢兰在谢婉凝身边打扇。
“娘娘,若这次真有大事,陛下肯定会同您说,这事显然没有闹出祸端,想必陛下觉得不用告诉您,平添烦扰罢了。”
谢兰说得有道理,可谢婉凝却还是心思沉重。
“姑姑,我当年确实想着离开家,离开那个规矩教条的地方,可我没想着……”
没想着她一走了之,进宫享受荣华富贵,谢家还要面对因为她这个异类所产生的各种后续。
父母对她再冷淡,也到底给了她一条命,她只想着两不相欠,可不想因为自己拖累旁人。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事谢兰不知情,更深的东西也打听不着,她知道这是小姐的心结,也不知道要如何劝。
最后见她实在难过,不由道:“娘娘,陛下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下回他来芙蓉馆,您且问问他?”
谢婉凝微微愣住了。
谢兰趁热打铁:“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娘娘您的错,更不是谢家的错,问一问没什么的。”
是啊,联络何正武这么大的事萧铭修都交给她来办,他给了她信任,她也应当回报信任。
不能因为粗陋的信息就对陛下产生怀疑,这不像她,也不是她。
她的心乱了。
谢婉凝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百花灿烂,正是一年最美的时节。
谢兰没有再劝,她也退了出去。
谢婉凝就在窗边站了很久,久到觉得身上都有些冷了,正想叫人取斗篷来,却不料抬头就瞧见宁多福进了芙蓉馆。
他身后跟了一串的黄门,各个手里端着餐盒,显然是送膳来的。
“原来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谢婉凝自言自语一句,便被谢兰请出了房门。
谢兰笑得一脸欢欣:“娘娘,陛下特地给您赏了菜,得去前头谢恩。”
谢婉凝心里头莫名舒坦一些,她整了整有些松的发髻,转身进了正厅。
宁多福站在最前面,满脸笑容,身后左右各四个黄门,规规矩矩站在那。
“娘娘万福,”宁多福行了礼,笑道,“陛下今日去围猎,正巧打了一只羊、一只鹿和几只兔子,想着娘娘早先就念叨想吃热锅,便特地吩咐给您准备一份。
东安围场夜里寒凉,用热锅子正好,不冷不热很舒坦。
黄门们依次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各色肉片。
宁多福笑容更胜:“鹿肉和羊肉都是陛下亲自打的,膳房片得很薄,用来涮锅最好不过,兔子陛下叫留起来,过几天给娘娘做麻辣兔丁,娘娘一准喜欢。”
“娘娘,这些只准备了您这,陛下说了,这一路娘娘侍疾辛苦,理应进补才是。”
一共就打了这么几样猎物,一股脑都给她留了,谢婉凝心里头的不愉一瞬间就全部散去了,只剩浓得化不开的甜。
她一下子就欢喜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更胜:“多谢陛下恩赏,侍疾是臣妾的本分,臣妾受之有愧。”
一来一回,这赏菜的事就算办完,宁多福这就要告退,却被谢兰拦了。
“大伴辛苦了,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谢兰特地上前送了随手礼,可这一回宁多福怎么也不肯要。
“之前一路娘娘很是照顾,下臣铭记于心,怎么好再拿娘娘赏赐。”
宁多福可是滑头,这一路在御辇上,要不是谢婉凝伺候陛下,他不知道要被骂多少次。这个人情他不能欠淑妃的,便要赶紧还了。
谢婉凝也不在意,见宁多福死活不肯要,便说:“那就给小的们分了吧。”
宁多福这才收下。
等宁多福走了,御膳房的人又来,这次送来的是新鲜的瓜果蔬菜和酱料,就为叫娘娘热锅子吃的热闹。
没有什么郁闷是一顿美食吹不散的,叫热锅子蒸腾的热气这么一闹,谢婉凝终于又有了笑脸。
瞧得谢兰直叹气,这人跟人的缘分有时候也奇了。陛下突然这么一赏,偏巧赏进娘娘心里去,原本可能还要闹心个两三天,如今一下子就好了。
谢兰见谢婉凝吃的满面红光,不由也跟着笑了。
她的小姐,就是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淑妃娘娘: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问题,两顿一定可以!
第34章
得了陛下赏赐,加上又完成了任务,谢婉凝便想着去回禀一声。
反正她也想把琅琊府的事问清楚,她可是万事不过夜的主,若是叫她憋好几天,肯定要憋疯。
是以在用完晚膳沐浴更衣之后,她便简单梳妆打扮一番,直接去了畅春芳景。
正巧有件香叶红蕉纱长裙还没上过身,她特地穿了给萧铭修瞧瞧。
以前在宫中时,嫔妃们虽然也去乾元宫混个脸熟,可到了东安围场却都不太敢。萧铭修日常就在畅春芳景的前殿接见朝臣,这人来人往的,要是撞见也有点不美。
再说,萧铭修之前发那么大脾气,还气得病了,这会儿肯定心情不好呢。如果去了再被轰出来,多丢人啊。
可谢婉凝却是一点都不怕,且不说这会儿是已经月上枝头,大臣们都各回各家了,再说陛下也不能把她赶回来,她可是有正事要说呢。
果然,她心里这么想着,刚一到畅春芳景便被闻讯赶来的沈雁来亲自迎了进去。
“娘娘,陛下还在批改奏折,请您先去寝殿里等等,陛下一会儿便能回。”沈雁来现在的态度别提多好了。
谢婉凝笑着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往萧铭修的寝殿里走。
在宫中嫔妃侍寝只能在石榴殿,除了正宫皇后,其他妃嫔都不能进皇帝的寝殿。到了东安围场就没这么多规矩了,不过即便这样,萧铭修也不会让其他嫔妃进寝殿的,但万事都有例外。
谢婉凝自然就是那个例外了。
她好奇地进了寝殿,一开始也还算规矩,只在外间茶桌旁坐下,接过宫女端上来的养颜茶浅浅品着。
这小宫女以前在石榴殿见过,似是叫姚黄的。
其实谢婉凝对宫中的人事都不怎么过心,她身边日常跟着的几个都是伶俐人,记性也都不错,根本不需要她亲自操这份心。
这个姚黄能叫她记住,是因为这丫头长的着实漂亮。
可这份漂亮,却也并不突兀。
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鹅蛋脸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倒是个出色的小美人。
谢婉凝也不觉得有什么,萧铭修若是要收用这样的宫女,定会先给个淑女的名分再叫侍寝,绝对不会荒唐行事。
在他看来,哪怕是皇帝也要行为有度,任何事情都不能太过极端。
姚黄能在这里,便说明她就是个普通的宫女罢了。
是以谢婉凝的态度也很和善:“你叫姚黄吧?名儿好听,人也乖,赏。”
姚黄满面红光,忙给她行了大礼:“谢娘娘赏。”
见谢婉凝客气,她也有巴结心思,便小声道:“陛下都是独眠寝宫,从不招寝,被褥寝具奴婢已经换了新的,娘娘且放心。”
瞧瞧,又会说话又会办事,是个伶俐人。
谢婉凝就笑着点了点头:“行,本宫知道了。”
姚黄就高高兴兴地退了下去。
谢婉凝回头望了一眼寝殿,这里里外外自然是干净得一点尘埃都无,并不多么繁盛热闹,却有叫人舒心的古朴典雅。
萧铭修那么挑剔一个人,从来不肯让旁人随意乱动他的东西,哪怕是宫人打扫,也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才行。东西应当放在哪,便一定要在哪里,乱动了他就会不高兴。
是以,别说叫嫔妃睡到他床上了,就连进寝殿都不行。
谢婉凝为何能例外?她自己想:或许因为我也是个挑剔人?
这倒是很有道理,两个人都挑剔又洁癖,自然对对方的容忍度高,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嗯,有道理。谢婉凝心里下了结论。
她喝着养颜茶,心里头胡思乱想,不一会儿就有些困了。
这几日忙着做花糕、胭脂和指甲色,连着闹了好几天,下午又见了何柳氏,这会儿一缓下来,就觉得有点疲累了。
还是不太中用,谢婉凝一边点头一边想,回头还是找个健体术来练练,强身健体才能长命百岁啊!
秋云见她都要睡着了,又不敢叫,便跟冬雪取了软垫给她枕着,好叫她睡得舒服一些。
寝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偶尔只有灯花闪烁时发出的“噗噗”声,却没有惊扰谢婉凝的美梦。
萧铭修踏入寝殿时,一眼就看到她睡得正香。
宫灯是温暖的橘红色,照得她脸儿红红的,好似冬日里成熟的苹果。
他看秋云和冬雪安静冲自己行了礼,便摆摆手,不叫她们惊扰谢婉凝。自己则又退了出去,在外间叫宫人们伺候着换了常服,又散了发髻,这才轻手轻脚走回来。
秋云和冬雪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萧铭修看她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这么舒服,不由起了坏心眼,他走到谢婉凝面前,一手扶背,一手托腿弯,突然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谢婉凝睡得不是很沉,突然被抱起来很是吓了一跳,张口就喊:“什么人?放肆!”
这么喊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还使劲伸手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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