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凝一愣,随即便轻声笑笑:“娘娘多虑了,臣妾如今精神尚且还好,宫事也能照常打理,一时半会儿还劳烦不到娘娘。不过臣妾也听闻月份大了精神头就短,到时候再来麻烦娘娘也不迟。”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她听懂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谢婉凝什么都不用她叮嘱,早就把事情想得透彻明白。所以她才有这个运气和福分,看萧铭修的态度,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但凡是贵妃生的,自要更上心和偏爱一些。
等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外,阑意才笑着对太后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又要当祖母了。”
太后淡淡笑道:“倒是好人有好福,骆婕妤就没这命了。”
原本她或许也可以有这福气,虽然不及如今的贵妃,也能同和嫔和安嫔一样安安稳稳过一生。然而她却偏偏非要疑神疑鬼,最后落得个形似打入冷宫的下场,她怨不得别人,只能怨她自己。
“你瞧,人有底气就能过好日子。贵妃怀个孩子是高高兴兴的,有陛下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便是这一院子桃红柳绿又如何?陛下还不是日日歇在听涛水榭,再也不看旁人一眼。”
阑意跟着说:“贵妃娘娘确实人品贵重,当得陛下喜爱。”
太后点了点头:“她的手干净,陛下才愿意握着。”
且不说天家母子这欢天喜地,来了玉泉山庄日子越发难熬的王纯汐却是满心愤满。
早些日子山脚下的傍晚还有些冷,她耐不住寒,便让宫人去炭库领银丝炭,结果接连去了三次才领回来一小篮子煤烟炭,根本不够用的。
没有炭火,大不了就多盖几层被子,倒也能扛下来。可是之后的生活却越发不便起来,大的不说,便就连每日早上用热水都要被杂役刁难,不打点根本就领不到水。
王纯汐满心以为宫中都是一派富贵锦绣,却没想到富贵锦绣的都是旁人,轮到她就只剩困苦无依了。
大宫女灵秀这会儿正伺候她用膳,瞧着那单薄寡淡的四个菜,王纯汐简直食不下咽:“御膳房就只有这个?”
灵秀见她脸色难看,当即便跪了下来:“小主饶命,御膳房只肯给咱们这个,奴婢很早就去等了,最后也才到咱们宫中。”
王纯汐这里的伙食都算是好的了,她们宫人用的能吃饱就不错,玉泉山庄的宫人可比宫中的刁钻多了,倒很是会磋磨人。
“不是给了你银子?”王纯汐咬牙切齿道。
她份例不多,自家也什么都没能带来,日常往来打点不到位,就什么都要不到。可为了一日三餐能吃饱饭,王纯汐也就忍了,很是舍不得地出了几两银子,叫灵秀去御膳房打点。
结果,还是这个样子。
瞧着那土豆白菜王纯汐就食不下咽,往年在家中就是这么度日,她满心以为进了宫就一步登天,没成想吃用还不如家里。
最起码家里好的都能紧着自己和哥哥,不会这么敷衍和轻慢。
灵秀跪在那,整个人都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王选侍明明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却看起来有些阴森,尤其她沉下脸来的样子,总让灵秀心惊胆战。
“回小主话,奴婢都已经打点过御膳房了,今日这道萝卜丸子汤就是额外给加的,您且尝尝?”灵秀讨好地给她盛了一碗,推到她的手边。
王纯汐看着那里面扎眼的四颗小肉丸,咬牙切齿道:“御膳房真是尽心了。”
灵秀看她就这么阴着脸,却还是把饭吃完了,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她午睡歇下,灵秀才吩咐小宫女:“看着点小主,我去去就回。”
小宫女百无聊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姐姐去忙吧。”
跟着不受宠的小主就是这般,不说旁的宫人了,就连自己宫中的宫人们也不会多经心,敷衍得可以。王纯汐脾气又不好,宫人们更是怠慢,轻易不肯为她多出力。
灵秀从后门出了偏殿,一路躲躲闪闪绕了一圈,又从百花楼的偏门进了前殿,这边没人守门,灵秀是自己拿钥匙开的。
等到悄无声息到了前殿门口,守在门边的大宫女听琴才瞧见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灵秀冲她福了福:“娘娘可是有空闲?”
听琴道:“娘娘正读书呢,你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听琴酒出来喊她:“快来,娘娘就等着你呢。”
灵秀心里一片火热,笑道:“能为娘娘效力,倒是奴婢的福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听说旁人的孕妇都会发脾气撒娇。
贵妃娘娘:来来来,吃吃吃。
陛下:……失望.jpg
第133章
贤妃最爱读书,跟贵妃娘娘不同的是,她看的大多都是圣贤书,像那些下三滥的话本和风物志,她可是从来不读的。
灵秀轻手轻脚走进内殿的时候,她正读一本《战国史册》入神,以至于根本没听到外间的动静。
“给娘娘请安。”灵秀轻声开口。
贤妃仿佛被吓着了,等了好半天才道:“进来吧。”
灵秀这才敢进寝殿。
贤妃此时正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身上穿着平整笔挺的曲裾深衣,头上的飞云髻整齐板正,发丝一点都没乱。
见是灵秀,贤妃才放下书本,低头凝视着她。
便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她也行卧不乱,时时刻刻端着她自以为的大家气度。
“如何了?”贤妃轻声询问。
跟刚才在后殿时不同,灵秀除了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的恐惧不仅来自于如今坐在上首的贤妃,也恐惧自己一仆二主的境况,更恐惧于王选侍那阴森森的气息。
灵秀只听自己颤抖地答:“回禀贤妃娘娘,王选侍快要坚持不住了,御膳房给的膳食她非常不满意。”
贤妃面无表情,不悲不喜,她只说:“你的动作太慢了。”
灵秀心里“咯噔”一声,双膝一软,顿时就跪到了地上。
“奴婢有错,请娘娘责罚。”灵秀抖着说。
贤妃却偏偏叹了口气:“起来吧,倒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灵秀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她屈膝起身,弓着背立在堂下,再也不敢抬头了。
贤妃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髻,心中不齿她轻易背主,说出来的话语气却异常和缓:“你要知道,王选侍如今过得也很不如意,可怜见的,本宫不过是想帮她一把罢了。”
她这话是没有错的,下三位小主确实在宫里很不起眼,自来也都是紧紧巴巴过日子。但王纯汐到底是刚入宫的新人,谁也不知她以后会有什么前程,一般头一年宫人们还不会表现得太过乖张,就怕小主们将来有机会翻身,还要反过来报复。
不过表面上的恭敬也都是暂时的,等过了第一年,若是还这般冷冷清清,那日子就真跟冷宫里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不光陛下想不起她们来,就连其他主位娘娘和尚宫局也都会想不起来了。
灵秀弯腰行礼:“娘娘说得是。”
贤妃慢条斯理说:“明日本宫会派人送些吃食过去,你且敲打敲打她,记住了?”
灵秀“诺”了一声:“奴婢记住了。”
等出了正殿,七拐八拐回了后面偏殿,灵秀才不那么慌了。她把额头的冷汗擦干,这便带着笑进了偏殿里,一如往常守在寝殿门口。
次日,当王纯汐再次对早膳发脾气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奴婢参见小主,我们娘娘叫给小主送吃食来了。”
王纯汐一愣,给灵秀使了个眼色,灵秀就赶紧迎了出去。
不多时,灵秀就领着那衣着靓丽的宫人进来了。对方一看就是主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穿着打扮自是华贵,竟比王纯汐这个宫妃还要强上不少。
王纯汐扫了一眼她耳上的葫芦坠子,轻声问:“这位姑娘,且不知是哪位娘娘宫中的?”
那大宫人笑道:“奴婢画念,是贤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一听这名,便知是贤妃宫中的贴身大宫女,只不过王纯汐自来也没怎么出过门,倒是没见过她。她当即就道:“辛苦姑娘了,难为娘娘还惦记我。”
画念笑道:“我们娘娘自来宽厚,以前小主在端嫔娘娘宫中,我们娘娘不好关照。如今来了山庄,咱们两宫住到了一起,倒是方便了些。”
这话说得,仿佛端嫔是什么冷心冷清的人似的。
王纯汐淡笑道:“贤妃娘娘最是慈和,妾感激不尽。”
等寒暄完,画念便利落放下点心匣子走了。王纯汐打开来看,见里面摆放了各色蒸点,一层是甜口的,一层是咸口的,总也有三四十块的样子,倒是能叫她用上好一阵子。
王纯汐捏起一块桂花糖糕尝了一口,又香又甜的桂花滋味涌上心头,王纯汐轻声笑道:“呵,她想要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自问自己没那么惹人注目,贤妃到底为何关照她呢?
她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灵秀,问她:“你也在宫里许多年了,贤妃娘娘为人如何?”
灵秀福了福,答道:“贤妃娘娘是言情书网出身,听闻很是端方严谨,不过奴婢没伺候过她,倒是不知道是什么脾气。”
言情书网出身……王纯汐心中一动,当即就明白过来。贤妃所求,定在谢婉凝身上。
而被这么多人惦记的谢婉凝,此时正坐在涟漪湖中的廊桥上,盯着身前的钓竿出神。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几,摆着玫瑰花露和各色茶点,倒是不叫她饿着肚子。
春雨和夏草就围坐在她身边,一个打扇一个盯着钓竿,生怕鱼儿跑了。
萧铭修倒是不用旁人伺候,自己一个人坐在另一边,悠闲自得靠在竹椅上,手里飞快批着奏折。
谢婉凝瞥他一眼,见他一门心思处理政事,不由念叨起来:“陛下真是的,非叫臣妾出来陪您钓鱼,结果您倒是一心二用起来。”
萧铭修洒脱一笑:“娘娘不懂啊,这就是垂钓的乐趣。”
谢婉凝:“……”
乐趣在哪里?就这么干坐着两刻了,钓竿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上面没有挂着鱼饵。
萧铭修转头看她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不由被逗笑,他放下手里的折子,指着蔚蓝的湖水道:“垂钓的魅力,就在于无声的等待和心的宁静。”
这倒是难得一听的理学,谢婉凝没有跟他争辩,而是转过头来,凝望着风平浪静的湖面。
微风吹拂起舒缓的波涛,阳光下,湖面上仿佛被撒了细碎的金子,光彩夺目。
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谢婉凝凝望了一会儿,一颗心也跟着放空,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萧铭修回头看着她笑,自己拿起折子,继续忙碌未完的工作。
时光,就在宁静与等待中流逝。
谢婉凝仿佛沉入美梦之中,却又好似还是清醒的,不过一声惊呼响起,她便立即睁开眼睛,一双凤目努力在湖面上寻找起来。
夏草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醒了,就看她娇小的身影紧紧拽着比她个子还长的钓竿,努力往岸上拉扯着什么。
春雨也是头一回垂钓,这会儿难得有些惊慌,手忙脚乱跟她一起拽钓竿。
刚刚还很宁静的湖边这片刻工夫却掀起激烈的水浪,有什么暗藏在水下,它激烈地翻滚着、挣扎着,无论如何不愿意被拽出久居的家。
萧铭修不知何时站在谢婉凝的身边,扶着她站起身来:“垂钓,也还有收获的乐趣。”
等待、隐忍、努力追寻,最终收获至宝。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银色身影就在湖面上甩出漂亮的彩虹弧度,夏草和春雨齐心协力,一起把这条大鱼拽上岸来。
沈雁来迅速搬来木桶,叫她们把那条漂亮的胖鱼儿扔到桶中。
谢婉凝这会儿被他带起了兴趣,也凑过去看:“真漂亮,这是什么鱼?”
萧铭修瞧了瞧,笑着说:“多谢娘娘,中午倒是有口福了。这是鳌花鱼,也叫桂鱼,你肯定是吃过的。”
“以前跟随父皇来玉泉山庄,朕也经常跟着父皇垂钓,也曾钓到过桂鱼,一会儿送去御膳房,做一道酸甜可口的松鼠桂鱼,定很下饭。”萧铭修无不怀念地说。
谢婉凝盯着那条在桶子里翻转腾挪的胖鱼,倒是越听越饿:“垂钓真是有趣呢。”
有了收获,垂钓就变得乐趣横生,谢婉凝这会儿倒是不困了,让宫人取了话本来,一边读书一边守着钓竿,瞧那架势预备着再来一条大鱼。
萧铭修批完奏折,便让宁多福收拾好送回书房,自己坐在那悠哉品茶。
谢婉凝瞧着他笑:“陛下可还没开张呢。”
“莫急,莫急,”萧铭修一脸高深,“钓鱼可是不能急的。”
谢婉凝轻哼一声:“那今日臣妾就要赢了呢。”
萧铭修看她一张小脸兴奋得红彤彤,不由问:“那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谢婉凝端坐起来,认真看向他。
萧铭修挑眉看向她:“任凭娘娘做主。”
反正她今日已经开张,萧铭修那还什么都没钓上来,说不定胜利就在眼前了。
这么想着,谢婉凝眼睛一转,很不公平地说:“那就赌,午膳之前谁钓的鱼斤数最多?”
萧铭修哈哈笑出声来:“朕可要提醒娘娘,娘娘可还记得欠朕两个人情呢?”
谢婉凝正色道:“自然是记得的,本宫向来言而有信,不过……今日的赌注,也算这人情如何?”
今日本来就是特地带她出来玩,目的就为哄她开心,萧铭修闻言便道:“好,若是朕赢了,娘娘可就欠朕三个人情了。”
谢婉凝咬了咬嘴唇:“现在可是臣妾领先呢。”
萧铭修让沈雁来把钓竿拽上来,亲自往吊钩上挂好鱼饵:“娘娘向来言而有信,可不能反悔啊!”
谢婉凝呆愣愣看着他重新把钓竿扔回湖中,顿时噘起嘴来:“陛下,您真是……太奸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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