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买这三把椅子。”
“这玩意贵吗?要不我也买一把。”彭家木试探着问。
“三把三百块钱,不拆卖。”张向阳面色不变,直接报价。
彭家木脸色登时就变了,“这么贵?你真买啊?”
张向阳点头。为免夜长梦多,他来了之后就直奔这三张椅子。
彭家木见他真的付了钱,忙拉着他媳妇的手,“媳妇,要不咱们也买点东西吧。说不准将来真的能成为传家宝呢?”
吕秀英见张向阳三百块钱眼睛一眨不眨真给花了,心里升起一股热意,“成吧,咱也买。”
两人在买什么东西当传家宝泛了难。实在是这里面的东西每样都贵。而且他们还听说这里面是有赝品的。
这下子可把两人给吓着了。
彭家木拉着张向阳的手,“你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大户人家抄上来的吗?怎么还有假的?”
张向阳左右看看人,确保别人不会听到,才轻声道,“你以为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傻子,不会做两手准备啊?”
一席话惊喜梦中人。彭家木这才知道其中关键。他左右看了看,“那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张向阳把之前他媳妇挑的三样拿给他,“我偷偷打听的,听说这三样真货的可能比较大。我随你选择,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是正品。”
哪怕是他媳妇也不能保证这东西百分百就是古董。毕竟这东西不像画,她媳妇看不出其中的灵魂。
彭家木围着那三样看了好半天,又在其他地方挑挑捡捡先三样,最后跟自己媳妇商量了一会儿,终于选了一个张向阳介绍给他的,另外两样是他自己选的。
张向阳曾经让他媳妇看过,那两样似乎都是仿品。但东西也不大,所以价格并不高,所以彭家木三件也不过才花了一百五十块钱。其中最贵的就是张向阳选的那尊西汉虎牛铜案,一百二十块钱。
但凡是唐代之后的物品,除了字画,何方芝几乎是分不清真假的。而这里恰恰就是明清物件最多。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古董这东西,时间越久,留传下来的东西就越少。
“你没事吧?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张向阳担心他媳妇也跟他一样,对某样东西念念不舍。
何方芝摇头,“没有。”
她对这些东西的喜爱就不如字画了。所以哪怕有几样东西也确实很贵重,可她也没有半点心动。
看到彭家木选了一尊西汉虎牛铜案,她悄悄对张向阳说,“那东西的价值非常高。是西汉的东西。”
张向阳惊住,居然是西汉的。他原以为这东西保存这么完好,是明清时期的呢。
“不过这东西保存这么好,一定是从地底下出来的,让他们埋起来吧,别摆在家里。”何方芝对这些东西是很忌讳的。明明该跟死人待在一起的东西,偏偏被人挖出来。这要是摆在家里,像什么话?
张向阳赶紧把这话跟彭家木说了。
他哈哈大笑,“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这东西摆在家里,我不是找死嘛。”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两人后面的自行车车座后面各自绑着一个椅子,张向阳前面车筐里还挂着一把椅子,这造型,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
吕秀英夸赞何方芝的手艺,“我可就等着你考完试,好帮我做鞋子了。”
“肯定的。嫂子要多大的码数啊?等我考完就帮您做。”
“一双四十,一双三十九。”吕秀英是个脾气,道谢之后当即报了码数。
何方芝记下来。
第 65 章
时间一眨眼进入了1977年, 这一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唯一称得上的变化就是, 县城似乎比以前松了。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农民在兜售自留地生产出的东西。
巡逻队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管理得也不太严格。甚至还有人也会买这些东西。
就连他们乡下也有了一点变化, 比如家禽放宽了,随便大家养多少只。
张向阳和何方芝为了多挣些钱, 养了三十来只,都圈在院子旁边的小巷子里。
刚进九月, 东方生产队就发生一件大事。
杨培华平反了, 上面领导亲自下的通知。
牛棚现在住三个人, 许未生和许文英听说杨老师平反了, 都替他高兴。
虽然杨培华心里一直坚信,他很快就能平反,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 他整个人都懵了,他身体发抖,眼眶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 汹涌而出, 哭得像个孩子。
“杨老师, 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一起生活大半年, 许文英很尊敬这个同病相怜的老人, 见他像是要倒,忙走过来搀扶他。
何方芝听说杨培华平反,丢下手里的活就从家跑过来。
到了牛棚这边,门口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何方芝扒开人群往里挤,刚进去就看到杨老师摇摇欲坠似乎要倒,她心里一缩担心他出事,忙上前,“杨老师,您怎么了?”
看到她,杨培华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抖个不停,“孩子,我平反了。”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脸上全是笑,杨老师终于平反了,太好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张大队长宣布杨培华得到平反,大家就一直在这儿讨论,为什么坏份子还会平反?不是说成份是反革|命吗?可现在文件都下来了,再怀疑也是真的。
有那心思重的都暗自后悔没有在杨培华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
张大队长见小儿媳妇居然跟杨培华走得这么近,惊了一下,不过现在杨培华现在已经恢复身份,他也没必要把这事嚷嚷出来。
“杨老师,请您跟我到我家办理手续吧。还有上面发下来的的路费,也得您亲自签字才行。”
杨培华连连点头,“好,好!”
何方芝搀扶他往外走,杨培华回头看了眼牛棚,视线落在许家爷孙身上,“我现在平反了,你们以后也会平反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们就不要放弃。”
许未生抹了抹眼泪,“杨老弟,你放心吧。我们这么多年都抗下来了,还差这短短几年嘛。你放心回去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北京全聚德吃烤鸭。”
杨培华重重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到了张家,张大队长把上面发下来的文件拿给他看,还有需要杨培华登记的资料。
又把领到的五十块钱递给他,“这是回去的车资,你看看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向上面申请。”
杨培华接过来,在文件上签字,“够的够的。”
“我看上面写的时间挺急的,您还是早点动身比较好。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张大队长把文件上的一行字指给他看,上面明确表明只给下面的人一周时间落实。
“我接到文件就通知你了,半点时间没敢耽搁。之所以三天才接到,那是因为从上至下,总得一层层来。”张大队长担心杨培华多想忙跟他解释。
杨培华了然地点头,“我知道的。”他看着张大队长,从刚刚到现在,他敏感地发现张大队长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改变。
就是刚刚走过来的路上,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再是仇恨和厌恶,而是讨好。这让他心里有种重新被尊重的感觉。
何方芝一直等到杨培华把资料填好了,才开口问,“杨老师,你说上面是不是想让你一起出试卷啊?”
杨培华摇头,“这我哪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杨培华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揶揄道,“怎么着,你还想走歪门邪道啊?”
何方芝羞得脸都红了,抿嘴笑道,“歪门邪道谈不上,但是如果我的老师刚好是出题考官,我说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杨培华微微一笑,“你啊,还是要抓紧学习吧。时间不等人了。”
他都恢复身份了,这恢复高考的消息也快到了吧。
何方芝点头,“我会的。”
杨培华看向张大队长,“估计很快就会恢复高考,你别让这孩子下地了吧。她基础不好,这些年又忘得差不多了。让她多点时间复习吧。”
张大队长怔了怔,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抖了一下,“所以说上面真的会恢复高考?”
杨培华很肯定地点头,“应该是吧。”
“可上面一直吵吵这事,总没个定数。”张大队长还是不相信。
“但这次不一样。你看我不就平反了嘛。很快其他人也会平反的。”杨培华这话是想让张大队长对那爷孙俩好点。
是人就有功利心思,如果许未生和许文英恢复身份,这生产队的人没一个能高攀得上的。
许未生可是比他还厉害的人物,人家可是京剧大师。以前听他戏的人哪一个不是大人物。
张大队长再傻也知道这一层,不管杨培华是因为什么目的提点他,但对人家好一点,他这个大队长还是能办到的。
他动了动嘴唇,脑袋往杨培华面前凑了下,压低声音道,“会的,你放心吧。”
说完,他又扭头看了眼何方芝,“以后你别上工了。到时候考大学,也能给咱家争光。”
何方芝眼睛一亮,“谢谢爹。”
她看向杨培华,“杨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杨培华也是归心似箭,“我明早去县城看看什么时候有去北京的火车,再做决定。”
归期给了一个月的时间。照理说他不用这么着急。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房子。
何方芝一脸惊讶,“您刚出来,这么快就走?”刚才走路还颤颤巍巍的,她有些不放心,“我看您还是留在我们生产队,让我帮您把身体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啊。从这到北京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不急的。”
杨培华一脸苦笑,摇头道,“我家有个祖宅,上面领导说了可以还给我。我想好好回去归置归置。”
张大队长没说话。就在这时,一大早就去水库钓鱼的张向阳背着篓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之前一直去给许家爷俩送东西,自然也知道杨培华,后来还从他媳妇那得知这人是他媳妇的老师,对他更敬重了些。
他把鱼杆往院子里一扔,连篓子都没卸下就跑进来,“杨老师,我听说您恢复身份了,是真的吗?”
杨培华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知道他这是替自己高兴,心里暖暖的,“是真的。”
张大队长哼了一声。对小儿子现在游手好闲的样子越发看不眼。
今年六月,大儿子终于拿到驾驶证书,小儿子也坚持把工作让给了大儿子。大儿子文化水平不够,只能在仓库干些整理东西的活。工资倒是没有变。
可小儿子却天天在家,他每天下地只挣了八个工分,比大儿子十个工分差了两个工分。想想就觉得脑壳疼。
张大队长板着脸,吩咐小儿子,“杨老师说要早点回去归置祖宅,我看不如你陪杨老师去一趟北京吧。”省得天天在家闲得慌。
张向阳想也不想就应下了,“行啊。杨老师我陪你去一趟吧。你那房子估计有人住进去了,到时候我帮你撵人。”
杨培华原先还怕耽误他时间,可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了,他迟疑道,“可这样会耽误你学习吧?”
虽然张向阳的成绩比他媳妇好,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因为一分之差就错失好大学。
张向阳摆手,“没事儿,我报考的学校分数线应该不高。”
表演专业的录取分数线肯定比不上那些热门专业。
何方芝也在旁边劝,“是啊,就让他去吧。到时候让他干点跑脚的活。”
一家子都这么说了,杨培华再拒绝就矫情了,点头答应了。
何方芝站起来,往张向阳身后的篓子扫了一眼,“你今天运气不错啊,居然钓了两条大鱼。那我拿去炖了吧。”
张向阳这才想起篓子还没卸下来,笑得眉开眼笑,“今天我是沾了杨老师的光才钓到这么大的鱼的。”
两条草鱼加起来有六七斤重。活蹦乱跳的,想来是才钓上来没多久。
杨老师笑得满脸慈爱。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
就在这时,张母和杨素兰也从地里回来了。
张大队长看到两人立刻吩咐道,“老婆子,赶紧去杀只老母鸡,炖个鸡汤,给杨老师补补身体。”
杨老师忙推辞。张大队长装作生气似的不容他拒绝,“哪能不要呢。你这副身体回去,恐怕还没待几天,就得病倒了。到时候上面领导肯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周。”
杨素兰有些懵,看向表妹,无声询问,“这是咋啦?”
何方芝拎着鱼往外走,笑着道,“杨老师平反了。”
杨素兰惊讶地张大嘴巴,忙追了出去。
张母也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去后院逮鸡。
一家子忙得团团转。
张向阳这才想起来,“杨老师,您的孩子在哪?要不要写信通知他们啊?”
杨老师走得这么急,回到北京估计一大堆事,还不如现在就写,让他大哥明天上班给带过去。
杨培华刚才还如沐春风的笑脸下一秒就沉了下去。
张向阳呆愣了好一会儿。他问到不该问的了?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杨培华才轻声道,“我家人都死了。”
“啊?”虽然张向阳从他沉默这么长时间就已经猜到会是个悲剧,但是没想到会惨到只剩下他一人的境地,“他们?”
杨培华紧紧握着拳头,浑浊眼里全是愤恨,“因为我。因为他们不肯跟我划清界限,所以他们才没的。”
他的儿女都是他亲自教导,个个都很孝顺。别的家,父亲举报儿子,儿子攻击父亲,妻子举报丈夫,丈夫背叛妻子。乱成一锅粥。只有他们家,一直温暖团结。
可谁成想,因为他被人陷害,被下放劳改。他的家人不肯跟他划清界限,就被那些畜生给害死。
他的女儿才十六岁啊,他的儿子才十五,他的妻子疯了,没到两年也饿死在北京街头,他们一个个都离他远去。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想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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