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和林随州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您经常满世界跑,我们一是找不到时机和你说明,二是不想影响您的心情,希望您不要见怪。”
她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想怪罪都难。
林爱国眉头皱起,只听啪的一声,她的手拍在了眼前的茶几上。
江糖身子一个哆嗦,刷的一下站起了身。
林爱国神色锐利:“太过分了!你告诉我,谁敢要挟你?”
敢情是因为这个生气?
林随州皱眉,表情也发生了变化:“是谁?”
她咬咬下唇,老老实实说出了那个名字:“历长风。”
……历长风。
林随州狭长的眼眯起,他并不意外,那个剧组只有历长风和他有过节,用江糖报复自己的确是个很好的法子,只是可惜……他用错了方式。
江糖有些头疼:“我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事儿,也没想到他会走这一步。”
林爱国看了看江糖又看了看林随州,问:“历长风是谁?”
林随州上前揽住林爱国的肩膀,柔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妈你就不用担心了。”
事到如今,林爱国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拉住江糖的手:“你们小两口过日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如果有一天林随州辜负了你,我支持你离开他身边。”
林爱国笑了下:“你是一个好孩子,还长得这么好看,老天爷是偏心的,它既然给了你一切,就会给你更好的,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这番话不禁让江糖有些愕然,同时也有些感动。
她原本以为作为林随州的母亲,林爱国理应是偏袒儿子的,可是她能和自己说出这些,相信是真的喜欢她,向着她。
江糖没有母亲,没有经历过母爱,此时林爱国的一番话让她心底发热,眼眶也有些酸涩。
“谢谢妈。”她用力眨了下眼把想哭的欲望按捺下去,“州崽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辜负我的,我相信他。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复婚,您不用担心。”
林爱国一笑,放松下来的她显得有些疲惫:“我有些累了,就先歇着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江糖点点头,目送她向楼上走去。
林爱国的背影微微佝偻着,江糖看着,突然觉得这位帅气的妈妈也老了,不禁心里酸涩,更有些愧疚自己和林随州对她的隐瞒。
恍惚中,突然看到踏上楼梯的林爱国步伐顿住,她身影晃了晃,只听噗通一声,身子重重朝后摔倒在身下冰冷的地板上。
事情发生的错不及防,江糖瞪大眼睛迟迟没有回神。
林随州瞳孔紧缩,“妈——!”
他惊叫声,慌张冲了过去。
江糖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去。
被林四周扶在怀里的林爱国气息不稳,她半睁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过了会儿,林爱国挣扎想要站起:“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
“你别说话。”摔下来的时候她磕到了头,出了血,些许沾到林随州那雪白的衬衫上,刺目的红。
他紧抿薄唇,努力维持着镇定,可不断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看了他慌乱不安的内心。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林随州,林爱国噗嗤声笑了,伸手在他饱满的额头上摸了把:“我没事儿,你快扶我起来,我……”
话音未落,她眼皮子沉沉坠下。
林随州抬头看着江糖,那眼神冷冽的让人心寒:“去叫管家备车,快些。”
江糖点点头,踉踉跄跄跑去叫人。
车子很快准备好,林随州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将人平稳放在后座,自己匆匆坐上了副驾驶座,江糖正要跟着上去时,林随州拦住她:“你留在家看着初一他们。”
“可是……”
林随州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把,笑的温柔:“我没事,你乖。”
他收敛视线,眸光一片深沉:“走吧。”
车窗上摇,车影逐渐消失在视线。
江糖死死攥着拳头,她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后,回头去车库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一踩油门紧紧跟上前车。
深夜的车流不是很多,一路畅通无堵,等江糖进了医院,林爱国已经送入到了急症室里。
寂静无声的走廊上,林随州徘徊在急症室门前,他背影略显孤寂无助,江糖有些心疼,小跑着过去拉住了林随州胳膊。
男人身子一颤,垂眸看到她的脸时,神色中的戒备瞬间放下:“我不是让你在家嘛。”
江糖死死拉着林随州那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安慰:“孩子们都睡了,我干等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他长呼口气,眼神颇为无奈。
“妈可能是太累了,你不要担心。”
话是怎么说的。
可江糖一颗心始终悬着。
她夏天来医院的时候碰见过林爱国两次,问起时她矢口否认,如今想起,想必她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走吧,过来坐一下。”
林随州不肯动,江糖强行把他拉扯到了一旁的休息椅上。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从急诊室上离开,紧紧抿起的唇瓣宣泄他内心的焦躁,江糖睫毛颤了颤,抬手把他的头轻轻扳放在额自己肩膀上,“没关系,你先休息一会儿。”
江糖一下一下拍打着男人后背,两个人凑得很近,她甚至能听到他急促跳动的心脏。
林随州闭着眼,四周一片黑暗,她身上的香气和均匀的呼吸声让林随州有片刻的宁静:“我不能失去她。”
“嗯,我知道。”
寂静之时,门上的灯光按了。
两边的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出来,两人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眼神扫过江糖后落在了林随州身上:“您是她家属?”
林随州说:“我是她儿子。”
医生摇摇头:“你们和我来吧。”
两人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
小心将门带上后,他们坐在了办公桌对面。
医生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诊断报告:“您母亲曾经来过我们医院做过治疗,这是她的病历报告,你们可以看一下。”
林随州拆开袋子,一行一行扫过,脸上表情逐渐冷下。
“三个月前来做诊断时,你的母亲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期间一直在用药物维持,现在情况很不乐观。”
他抬头:“手术呢?”
医生摇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
空气中陷入寂静。
他喉结滚动,声音竟比平常还要冷静平稳:“她还有多长时间?”
“少则七天,多则一月,癌细胞已经扩至全身,药物也控制不了多久。”
他不知道是怎么来到的病房。
鼻尖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着凌厉的眉眼,他们尽管不是亲生,可长得非常相似,小时候第一次见她,林随州就觉得亲切。
此时此刻,他那不可一世的母亲像是残破的人偶般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眼睛合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犀利色彩。
林随州的手死死掐着门框,手背青筋凸起,他牙冠打着颤,最后再也忍不住的哽咽出声。
他很少哭,从亲眼见到父母双亡后,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更感受不到悲伤,如今,却被莫大的难过吞噬淹没。
林随州腹部翻滚,委身干呕出声。
他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孩子般无助,江糖嘴唇颤颤,从后抱住了他:“……林随州。”
“我没事。”他闭闭眼,攥住了她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对不起。”江糖眼眶赤红,“之前我看过她来医院,那个时候我应该告诉你的。”
他没说话,眼睛定定看着床上的林爱国。
林爱国已经醒了,扭头对上了二人视线。
林随州生怕母亲发现他在哭,急忙背过身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后,拉开椅子坐在了她面前。
她全身失力,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林爱国强撑着身体坐起,瞥见两人脸上泪痕,冷声后表示不屑:“都这么大人了,哭什么,搞得我已经死了一样。”
林随州看向她:“您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就不用病了?”
林随州抿唇沉默。
过了会儿后,说:“医生说您拒绝治疗。”
林爱国不以为然:“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得救了,我可不想整天在医院躺着插着管子,简直就是遭罪。”
他没说话,眼神之中分明就是埋怨。
“之前我不太放心你,现在你儿女双全,家庭美满,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活着。”林爱国在他脸上捏了把,“你妈是战场上死过的人,现在不过是要永远退休了,没必要掉眼泪。”
林爱国十几岁从军,经历过爱人的背叛,也见识过挚友的离开,生离死别早已看淡,她不惧癌症,更无畏死亡。
在拿到检查单那一刻,林爱国第一件事想的是要瞒着儿子,第二件事想的是快活过完余生。
“我的遗嘱已经立好了,不久后律师就会联系你们。对了,葬礼不用搞那么花俏,我墓地订了你们父母旁边,几十年没见,挺想他们的……”
说着说着,林爱国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她抽了下鼻子,胡乱抹了把脸上泪水后,“你先把江糖的事儿处理了,我你不用担心。粥粥……”林爱国摸着他的脸,“想开点。”
想开点。
人都会死。
林随州知道。
他看着林爱国,女人已经老了,头上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他此刻才意识到母亲很瘦弱娇小,林随州嘴唇牵扯,死死抑制着眼泪。
“嗯。”
林爱国总算笑了,“那你们回去吧。”
江糖坐到她床边:“我陪着你。”
“哎呦喂,别,搞得我活不过第二天一样。”林爱国蹬了下腿,“孩子们还在家呢,你们在这儿我别扭。回去后先给我媳妇出气啊。”
她固执,两人也不好强行留着。
此刻已是12点多。
窗外霓虹交错,七彩灯光在黑夜中微微闪烁。
他看着车窗发飞流而过的夜景,眸色中是一片寂静。
望着男人那英俊的侧脸,江糖慢慢靠了过去,他有所惊觉,抬起手臂把江糖揽入到了怀中。
回家后林随州独自把自己关入到书房里,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江糖内心止不住担心,叹了口气,不由叫了系统。
“小可,你在吗?”
小可:“……不在。”
江糖顾不上和系统打诨,语气低落:“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婆婆?把我的一半生命分给她也行,之前不是说我的生命可以分给夏怀润吗?那现在也应该能分给别人吧?”
反正只要孩子们听话,她的生命就能赚回来,就算赚不回来也没关系,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少活一天多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小可显然被江糖震惊到了,迟迟没有开口,过了好久才说:“……你认真的?”
江糖点头:“我认真的。”
“那可惜了。”小可叹气,“林爱国的死亡是必然的,没办法的事儿。”
她不死心的追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很抱歉,没有办法。如果你提前预知林爱国会死亡,说不定还能改变。可是现在林爱国癌症晚期,癌细胞扩散全身,就算你有金手指也无力回天啊。”
“……”
“……好了,你可以滚了。”
“喂……”
小可原本想多说几句,看她心情不好,最后还是讪讪滚了。
*
江糖坐在床上毫无睡意,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事,她理应感到疲惫,然而大脑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正干坐着,门咯吱声被推开。
江糖愣了下后,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门口,小初一穿着睡衣小心翼翼向她张望着。
江糖心里一软,冲他挥手:“过来。”
初一小心把房门合上后,走了过去。
“你怎么没有睡?”
初一说:“我听到你们出去了,奶奶怎么了吗?”
他大眼睛看着江糖,干净明亮的瞳眸让江糖阵阵心软。
“你想知道?”
初一摇摇头:“您要是想说,我就想知道,您要是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
他一直是暖暖的小绅士,江糖最终决定不对孩子隐瞒,老实告诉他实情:“奶奶生病了,可能……”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他都懂。
得知亲人将要离去,初一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表现的和往常一样平静。
“爸爸呢?”他问,“爸爸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江糖点了下头。
初一垂下长长的睫毛,小脸蛋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担忧:“那我怎么安慰他?”
江糖把初一抱到怀里,“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能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他捧起江糖脸蛋,突然说,“妈妈,你瘦了。”
孩子的眼神之中满是心疼。
江糖一怔,眼窝再次红了。
她可能是老了,情绪说上来就上来,像是现在,孩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引得她鼻尖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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