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坐到他身边,身体往过贴了贴:“你靠一下。”
林随州很听话的靠了过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步伐匆匆,时不时听到人的哭喊和笑声,人生百态,生老病死全部融在这个小世界里。
林随州半眯着眼:“我中午去看墓地了。”
“嗯。”
“我妈想睡在我生母那边,可是我想让她和养父同穴。”
江糖静静听他说着。
“她总是一口一个党和人民,其实内心很迷信。”林随州牵了下嘴角,“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生母那边,她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林爱国想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她好好的把他养大了。
这些事林随州都知道。
可是……
“她虽然不说,但应该是想和父亲在一起的。”
林爱国的爱情并不细腻,和养父生活的时候,甚至听不见他们有所交流,但林随州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那种甜蜜不动神色的流露在两人身边。
养父死的时候林爱国没有掉一滴眼泪,干脆利落准备葬礼,最后又没心没肺跑出去旅游,有人说她根本不爱对方,为的只是林家家业,对于这些,林爱国从来没有过解释。但只有林随州看见过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哭,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几近晕厥。
后来夜里,那个向来坚强冷硬的女人像是小女生一样小心翼翼把养父留给她的东西整理好放在身边,甚至一遍一遍对着照片细语呢喃。
“她会不会怪罪我?”
林随州攥紧拳头,把脸埋在了江糖肩窝里。
江糖没说话,轻轻摸了摸他头发。
好一会儿,林随州的情绪有所平复,他起身把浅浅送到江糖怀里;“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我今天留下守夜。”
看着困得眼皮子都没睁开的孩子,江糖就算不让放心也只能点头应下:“那我晚一些过来陪你。”
“不用了。”他唇角勾起,“外面乱的很,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江糖鼓鼓腮帮:“我更不放心你,你看你现在……”
话音未落,他的唇贴了过来,一片温热。
江糖瞪大眼,神色愕然。
四唇相贴,简简单单的温存,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很快,林随州拉开两人距离,他深邃迷人的眼窝渗着笑意,瞳眸深处倒映着江糖微红的脸。
男人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声音喑哑低沉:“最近辛苦你了,老婆。”
江糖睫毛颤颤,什么也没说的领着孩子们离开医院。
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后,林随州转身重新进入了病房。
*
回到家,江糖安顿孩子们去休息,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她心里不放心林随州,一想到他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内心更是不安,他要是顶不住晕倒在医院,没人照顾怎么办?
江糖皱眉一脸忧愁,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最终决定去医院陪在他身边。
打定主意后,江糖下楼去厨房热了点吃的,用保温箱装好,又去拿了两身衣服,检查一遍确定没落下的后,江糖拿着钥匙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此时,林随州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将电话接通,话筒那头,他呼吸绵长,迟迟未语。
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冷夜中,男人声音沙哑异常,“江糖,我成孤儿了。”
啪嗒。
她手上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第123章
林爱国的后事一切从简,从火化到安排葬礼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自从林爱国去世,林随州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察觉出父亲的不同,浅浅和梁深再也不敢过来叨扰,生怕触怒到他,整个家的氛围显得十分紧张。
从墓园回来,林随州直接回了房间,看着男人阴沉的背影,江糖重重叹了口气。
“妈妈。”浅浅拉着江糖的手,“爸爸看起来不开心,我想和爸爸玩儿……”
浅浅眼神中写满期盼。
最近她不敢和林随州说话,更不敢像以前那样趴在他怀里撒娇,虽然他整日在家,可他们见的次数少之又少,爸爸经常一个人坐在院落,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的。浅浅心里担心,却也不敢靠近。
江糖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弯腰平视上她的眼眸:“没关系,爸爸过几天就好了,浅浅先去和哥哥们玩儿好吗?”
浅浅点点头,闷闷不乐去院子里找哥哥们。
江糖苦恼的扯了下头发,深吸口气向楼上走去。
林随州并不在卧室,那就一定在书房里,果不其然,等江糖到书房时,看到男人正在伏案办公。
偌大的书房寂静,多日没有休息的男人比以前还要削瘦,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处,他眼皮下青紫一片,一双眸认真而专注的修改着公司文件。
因为处理丧事,林随州已经空下了很多工作,这几天必须要抓紧完成。
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曲起手指叩响房门,随后踱步走了进去。
江糖绕到林随州身上,文件上的东西她看不懂,随意一扫后移开了视线。
“你休息一下,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觉。”
林随州摇摇头,握着钢笔的手修长有力,“公司堆积了很多文件,今天必须要弄好,你先去歇着,不用管我。”
他嗓音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来的音调。
江糖皱眉:“你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说着,林随州半握拳在嘴边低低咳了几声。
“……”
果然不对劲。
江糖抬手在他额头上撸了一把后又试了试自己体温,很烫。
她心里一个咯噔,想也没想的把钢笔从他手上夺走,扯着他胳膊强行要将人拽起:“你发烧了,过来给我躺着。”
“我没发烧。”林随州下巴紧绷,身形没有动弹丝毫,“你把笔给我,这个文件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糖固执摇头:“我才不管什么文件不文件,你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了我没事。”
“不行。”江糖双手背后,“你过来给我躺着。”
林随州深呼口气,他闭闭眼,声音略显无力:“江糖,我没工夫和你闹,我要忙了,你出去。”
他冷漠的垂下眸子,转而又从笔筒里拿了一只新的钢笔。
男人的侧脸隐在灯光之下,平静淡漠。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面对江糖。
江糖嘴唇颤抖,眼眶逐渐变红,很快,眼泪就掉了下来。
啪!
她狠狠把笔甩了过去,语调带着哭腔:“你死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
林随州手腕用力,下巴微微抬起。
江糖哭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委屈。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更砸在了林随州心上。
望着痛哭的江糖,林随州突然有些茫然。
他到底……在做什么?
家人都在他身后,可他从来不舍得去回头看一眼。他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可是如今竟让妻儿为他担心受怕。
林随州喉间干涩,他放下笔,伸手拉住了江糖衣衫一角;“你帮我煮个粥好吗?我有些饿了。”
他半抬着头,眼神和孩子一样委屈干净。
江糖身子一颤,噗嗤声笑了,低头抹干净脸上泪水后,没好气说;“我煮的又不好喝,你肯定嫌弃,我让小高帮你煮。”
“我就想要和喝的。”林随州撒娇似的晃了晃她衣角,“给我煮,好吗?”
“好啦。”破涕为笑的江糖拍开他的手,“你以后不要那样凶我。”
他神色乖顺:“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做了,我发誓。”
“那你还要工作吗?”
林随州看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再继续的话,老婆还会哭。”
江糖往过踹了脚:“滚啦你。”
看着双眸赤红,脸蛋微微陷下去的江糖,林随州眸光微沉了下,他大手扣上那纤细柔软的腰身,长臂往过一揽,轻而易举把人带入到了怀里。
柔软的椅子上,他紧紧抱着她。
在这寒彻的夜里,只有她能带给他些许温柔。
林随州将脸埋入到江糖肩窝处,深吸一口那似有似无的香气后,哑着嗓子说:“真的很谢谢你,”
林随州声音很烫,整个人的气焰全部消失,变得脆弱又敏感。
她一颗心揪成一团,手指碰了碰那滚烫的耳垂,不觉软下了声音:“谢什么?”
“最近都是你陪着我,很感谢你。”
“我是你……”顿了下,“女朋友,也是你孩子的妈妈,你不要和我见外。”
他低低一笑,张嘴在她锁骨上咬了口。
江糖闷哼声,垂眸的眼睑轻轻扇动一番后,犹豫着问:“那个、你要不要做?可能会心情好一些。”
人一快乐,心情就会好,就是不知道林随州还能不能提得起精神。
闻声,林随州抬起了下巴,定定与江糖对视着,直到看得她脸上臊红,他才摇头:“我病了。”
“……”
“……那你去睡,我去煮粥。”
“喔。”他乖乖站了起来。
江糖一直送着林随州去到了床上,然后去厨房熬粥。
她只会熬小米粥,里面再放几颗桂圆红枣,按理说这是女人生理期喝的东西,不过左右都是补身体,不用那么讲究。热腾腾的小米粥很快熬好,江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端着上楼。
“林随州,我煮好了。”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上前去看他。
床上,男人早就沉沉睡了过去。因为感冒,他的呼吸声格外粗重。
看着他那疲倦的样子,江糖有些不忍叫醒他,可是想到林随州一天没吃饭,心里又难受起来,最终,她伸手推醒了他,“林随州,你吃些东西再睡。”
男人眉心微皱,缓缓睁开了眼。
“你做好了?”
“嗯。”江糖端起小米粥,放在嘴边呼了呼,才把勺子递过去,“来,啊……”
林随州:“……”
林随州:“我不是小孩。”
江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神色无奈,就着她手慢慢喝着。
吃着吃着,林随州觉得味道有些不对,“这里面放什么了?”
江糖老实说:“薏米,红枣,枸杞,还有桂圆莲子。”
“……”
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时喝的东西吗?
江糖:“哦,最后还放了一勺红糖。”
“……”
怪不得这么腻。
见林随州脸色不对,江糖急忙说:“那个、你好久没吃饭,这玩意补身体,我查过了。”
林随州点点头:“是挺补得。”
怎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还好,再怎么说他也乖乖喝完了。吃完粥,江糖又去找了感冒药,待他喝药躺下,她往他脑门上贴了儿童用的退烧贴。
林随州朝脑门上摸了把,看着她的眼神莫名。
江糖挠挠脸,不好意思笑了两声:“都是药,你凑合着用。”
林随州:“……”
见他把眼睛闭上,江糖总算松了口气。
入了夜,躺在身旁的男人始终不安稳。
他在梦呓,表情看起来非常挣扎痛苦,身上不住出着冷汗,江糖只能一遍又一遍换着毛巾给他擦拭着身体。
林随州身上发软,四肢无力,他脑袋昏昏沉沉,明明睡着可异常清醒,半睁开眼时,还能看到给他盖被子量体温的江糖。
暖橘色的灯光辉映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女人极美,此刻尤甚。
“你醒了?”见他眯着眼,江糖的手心再次落在他额头上,感受到体温有所降低后,江糖脸上露出笑来,“烧再退了,明天估计就没事了。”
林随州轻咳几声:“你没睡?”
“你这样我怎么能睡得着。”江糖把温水送到他嘴边,“来,喝些水,然后把止咳糖浆喝了。”
林随州顺从的喝了几口水,有些咸,里面应该是放了盐。
“别问那么多啦,让你喝就喝。”
林随州不敢反抗,乖乖含住了吸管。
糖浆的味道不是很好闻,他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喝完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儿子感冒时喝的东西吗?当初还是他哄着喝的呢。
三口喝完,林随州闭着眼说了两个字:“难喝。”
以后再也不给孩子们喝了。
“我伺候你一晚上,你还嫌这嫌那的。”江糖努努嘴,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林随州睁开眼,声音低沉;“我一直在做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
林随州喉结上下翻滚一番,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江糖转过了身。
他嘴唇牵扯,用平静的语气诉说一段非常残酷的过往。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四五岁不到,天真烂漫的年纪。
他生活在军家大院里,父母是军人,常年不在,陪伴小男孩的只有院里的老人和一条老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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