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雯眸光一闪,语气不明道,“大人要是知道就不妨直说,何必问本宫。”
她自称‘本宫’极其自然,自然得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等上位人,眉目凌傲清高自诩。邓筠溪屈起手指,没想到这女的适应这个身份适应得如此迅速,想想她还是紫苏城那个城主大小姐柳燕聆时,疯疯癫癫不按常理出牌的,没想到现在转眼成了杨知雯,她难得有了那么点呛人带刺,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不止隋君清一个人啊。
隋君清沉默的抿唇没有给她回应,目光一转,这在席上端坐已久的杨知宁会意便主动站起来请示,神色从容,“八姐姐若是想知道,宁儿可以告知。”
继而,杨知宁从席间走出来,直至走到她身旁,眼睛直视殿前,她条理有斯地启唇道,“六月荀末的宫宴,是为了纪念开国大将军而设立的宴席,是问安国皇室每年都要举行的庆祝宴席。这一习俗传承多年,到后来都是顺其自然,且这场宴席只邀请皇家子弟,达官贵人,八姐姐对此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说罢,她回头轻睨了她这么一眼,眸色耐人,而声如贯珠,清脆悠扬。
接着,她正回头,继续说着,“既然是庆祝宴席,那么气氛融融,主客都应欢笑一堂,为这份喜气而欣喜着,可八姐姐你为何偏要分出个你我而生疏情分?八姐姐口口声声说这是西凉国王子的主场,字字句句都给王子戴高帽,妹妹突然想知,姐姐你…到底是用何居心!?”话说到最后,杨知宁音调不禁放得沉重起来。
杨知雯眼底一热,握紧手不知怎么反驳。
周围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萨纳尔撑起下颌,神色慵懒的旁观起,没想到他第一次来问安国,参加宫宴竟遇上了内讧,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看一出好戏,真是有趣。
国君许是觉得脸面要挂不住,这才站起来和了个稀泥,“朕觉得隋爱卿与溪儿的婚事不无不妥,既然雯儿提到了王子和亲一事,那么待会儿,不知哪家千金有甚才艺,皆可一一上来呈现。现在,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席位了。”
殿中央的几位闻言只好行礼,默不作声的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其中当杨知雯最受闷气,毕竟她明明想要的不是这个结局。
一场闹剧过后,宫宴在国君的引导下,又进入了正轨。
万公公一甩拂尘,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回响,好不清晰。
“宫宴,才艺展示篇,现在,宣布开始——”
一声话下,掌声如雷鸣轰动。
“你说待会才艺展示会不会蛮多蝴蝶上来争奇斗艳?”邓筠溪偏偏头,问旁边的邓如衡。
邓如衡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游弋了一圈,不着痕迹收回来,他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上来争奇斗艳的只会是那些庶出或者前路不光景的小姐,毕竟与西凉国和亲一事并不是什么多美好的事,首先你是远嫁,其次西凉国实力不如我国。”
“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我觉得王子最后的和亲对象……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邓如衡眼帘一垂,眸光不知晦朔。
首先上来的是杨知雯,因为她是公主,而且还是年龄偏长的公主,所以是她先打头阵也不无不对,紧接下来的是杨知宁。前者舞了一段她们民族的舞蹈,则后者是心平气静的弹了一曲古筝。两位公主展示完毕,接下来就是那些少爷千金的了。而每上来一人时,邓如衡都会在旁边给她介绍这是谁。
殿中才艺展示已展示了蛮多,则天性活泼的邓筠溪坐了这么久,现在已经要坐不动了,她开始不停的往后边看去,动作频频,不加掩饰,惹得旁边邓如衡都有了烦意,于是他回头斥责的瞪了她一眼,“你再乱动来动去信不信我就把你丢出去。”
“好啊好啊!”邓筠溪眼睛一亮,下意识的不怕死就点头赞同。
但眼看着邓如衡的笑容越来越危险,邓筠溪“虎躯一震”,猛然刹住那个放飞自我后,她迅速笑眯眯的打起马虎眼道,“哎呀我喝太多果汁啦,果汁喝太多了就是不好,哥你知道吗,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去解手!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茅房……”
“皇宫管这个叫恭房。”邓如衡一边嫌弃的替她修正话语。
“行行行,恭房,我要去恭房。”邓筠溪严肃着脸色说道。
邓如衡真是服了这个麻烦比头发还多的邓筠溪,招招手,喊来后边侯着的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后,邓筠溪就跟着那位宫女悄悄离了席,以为没人注意呢,可是对面席位的隋君清有意无意的注意她那边许久了,见她忽然离席,不禁有些好奇。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裴绝见他这时从席位上离开,不由得疑惑出声道。
邓筠溪跟着那位宫女出了去,出了外头,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廊芜高殿,彩焕螭头,月色下的莲花池粼粼湛亮,水光潋滟,靠近些,还能看到花色锦鲤在其游弋嬉闹,风萧烟暖,绮夏如梦。
然而——从恭房出来后,没有一点预兆的,她发现带自己来的宫女不见了!
甩干手中的水,邓筠溪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被阴了,很明显的就是有人要搞她!卧槽!
小心谨慎的打量周围,发现附近除了她一个人其余什么的人都没有。见状邓筠溪却吁了一气,好歹是只有她一个人,这种情况不算太差,毕竟要是出个什么她打不过的或者搞不定的人,那才叫一个惨。
想罢,她微翘唇角,忽然又抱着一种“自己离开太久邓如衡一定会焦急然后跑出来找她”的想法,这也倒也不怎么会害怕了。况且,这回去的路她也不记得,乱走反而更让她哥找不到,所以她便如是的四处看着哪里有亭子,还不如去那边坐着等邓如衡来。
恭房附近蛮偏僻的,周围的亭台楼阁也少,许是因为这是恭房,所以才如此。不过,现在邓筠溪不用踮脚尖就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处高高耸起的亭角,打定主意,接下来她就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走了没多久,本来以为亭子是没人的,可是等靠近了许些,花木锦簇间,她却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就这一眼,她忽然顿了步伐,因为不确定前方亭子是何人,所以她不敢靠近,万一那个人就是阴她的那个呢?这样想想倒也是,于是她掉转脚步就要离开的时候——
“既然来了,不打招呼就走不是很没有礼貌吗?”亭中那人倏然发声,声线清越,淡冷不含感情,以至于辨不出喜怒。
邓筠溪暗自蹙眉,但她也不打算理睬,眼帘一敛,她低着头继续她的迈步离开。
“邓大小姐。”那人接着又说了一句,尾音微翘,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但这一句话听起来是如此的不怀好意。
听那人直呼称道,邓筠溪握拳低咒了一声,这样一来她也只好慢慢转过身子,一点也不情不愿的往亭子方向去了。
踏上台阶,邓筠溪目光不善的打量里头坐的放荡不羁的男子。
男子一身蓝色锦衣,眉目清隽,还有不加修饰的桀骜,鼻梁高挺,唇色水红,微微仰着下颌接受她的打量,线条修致分明,这般看来,面容倒是与谢安姻的有几分神似。邓筠溪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月光盛落,他手举小巧酒杯,轻轻在手心转了一个弧度,眉眼漆黑干净,他以手撑着台面,另一只脚踩在旁边的石凳上,屈起,如此的潇洒不羁。
“筠溪。”他口吻温柔暧/昧的唤她。
邓筠溪听到这句话,身子条件反射的一抖,这鸡皮疙瘩都泛起了一层又一层。而也正是这一出,邓筠溪这才猛然间想起在原著里,谢安舟对原主是有一份隐忍的爱意来着。我去,她穿来这里那么久了,要是没看到这人,恐怕都要忘了还有这种设定来着!
明明原主是原著第一野的崽了,可为什么谢安舟竟会口味新奇的看上她?操,真真是大型的眼瞎现场。
“闲王,尚书……”谢安舟顿了下,继而漫不经心的笑了会儿,目光幽幽却如芒刺般盯得她浑身不适,“这一次再失忆,会不会轮到谢小侯爷呢?”
邓筠溪眉心一跳,脚步下意识的后退,忽然冷不丁的肩膀一沉,她的心随之咯噔一跳,全身僵硬不敢动弹,完了完了完了,邓筠溪欲哭无泪,要玩完了!
邓筠溪此时慌得一批,还在哭着跟心里的自己说人间不值得,然而也正好是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谢安舟微变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谢小侯爷安排露脸了!
最近天冷的贼快下个楼觅食就被一股妖风吹得整个人都懵了,等9102到我要给自己的微博名换ID
☆、今夜忧愁落谁家
按着自己的肩膀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邓筠溪身子受力一矮,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要做什么反击的动作时,头顶上忽然传来那人清淡的嗓音,声音冷冽,宛若六月里凭空飘来的冰粒梨花。
“恐怕永远轮不到谢小侯爷。”
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霸气。
光这一句话,邓筠溪听声音也辨出来是谁来。
“隋公子!”邓筠溪下意识惊呼出声,而心里也是无限惊喜,她立马反身圈紧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隋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呀。”邓筠溪蹭了一下才仰头看着他说道,介于身量问题,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也只能看到他清瘦的下颚,线条分明美好。
隋君清垂着眼睑看了一眼她,月落下眸中如盛盈光,清润柔和,如至春风般。鸦青色睫羽薄如蝉翼,纤长微翘,挑着的弧度过分撩人,邓筠溪不由得颊上飞红,笑意渐浓。
许是这样的视线太过于灼热,隋君清有点不自在的抿唇,抬起手放在她头上轻轻的一摁,逼迫她低下头。
谢安舟看到两人当着他的面这般你侬我侬,面色阴沉得瘆人,手指捏紧酒杯,好似要将酒杯给捏碎一样,指尖应着力度泛起了苍白。
“你给不了她想要的。”谢安舟面色沉冷,语气寒冷得仿佛要凝结成冰。
给不了吗?
“呵。”隋君清轻笑一声,目光不无讽刺的看着谢安舟,说道:“倘若我给不了的,那别人更没有资格给。”
扔下这句话,隋君清便伸手揽着邓筠溪走出了这亭子,全然不顾这咬牙切齿的谢安舟。
走了几段路,隋君清才撒下揽她肩膀的手,只是刚撒下,邓筠溪就腻歪的抱着他那条手臂蹭了上来。
“隋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呀~”邓筠溪仰着晶晶发亮的眼睛看他,说话语气状似撒娇,柔柔软软的,比平时不知温昵了多少。
隋君清自然不能说他是看到她出去了才跟上来的吧,于是他抿了抿唇线,面无表情的挑了个蹩脚但却万能的理由:“路过。”
他撒起慌也不脸红心跳,而且还挑了这么俗气的理由,邓筠溪忍俊不禁,但还是没有拆穿他,反而还很配合的“哇塞”一声,称赞道:“好棒哦!”
隋君清把头偏了偏,有点狼狈。
回到大庆宫,早在宫殿门口时两人便分开走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只不过,进入殿内时,发现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矮着身子,邓筠溪顺着邓如衡坐着的地方而去。邓如衡见她总算回来,不免多问了几句,“怎么去那么久?”
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邓筠溪先是喝了一口芒果汁,方才握拳忿忿说道,“还不是那个宫女,她带我去了恭房之后自己却溜了。”
邓如衡闻言眸光霎时阴冷,不过转瞬即逝,下一刻他便关切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邓筠溪,“没遇到什么事吧?”
邓筠溪摆摆手,只一动作,邓如衡忽然用余光瞥了对面那席位,眼神不明。
“恳请父皇三思。”殿中央,杨知一双手作揖,头低垂着,叫人看不出脸色,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些挣扎,似乎是克制着什么。
邓筠溪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正过头,才发现殿中央站着那个萨纳尔王子,还有洛桑娜朵,沈将离以及杨知一。不明所以,她微微倾斜身子凑近旁边的邓如衡,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邓如衡眉眼不动,语气清淡的解释道,“王子看上了沈表小姐,闲王出来反对,现在大家都僵持着。”
王子看上了沈将离?我去,这是什么神开展。邓筠溪将眼睛瞪得大大,有点讶异。
“看上别人还好,偏偏看上沈表小姐,先别说人家这背后的家族名望极高,这对于女子的姻亲也是极有讲究的,若非沈表小姐自己同意,否则国君也没办法强迫。”邓如衡说着说着,忽然迟疑了一下,“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这位表小姐是养女,就不知道家族对她重视不重视了……”
邓筠溪一下子愁云遍布,开始担心起沈将离。
国君的表情其实也有点僵硬,因为他没想到萨纳尔会看上沈将离,这让他有点难办,除非沈将离自己同意下来,或者萨纳尔转移目标,否则他真的是不想两边都得罪。
清了清嗓音,国君含糊不清的说道,“问安美人之多,联姻一事也非儿戏,王子在我国待上三日之久,果真不需要再多观察了解一下?”
话说到这种程度,萨纳尔也不是听不懂,这老乌龟明显的就是拒绝他,不然他迎娶这沈表小姐。萨纳尔目光一哂,带着讥诮,在沈将离那张冰冷凝绝的脸上游弋一圈,讥诮的意味更浓烈了,有些人可以一见钟情,有些人却是一见两生厌。
他见到沈将离的第一面就是厌恶,没由来的厌恶。也不知道那人在想些什么,竟然让他去提想娶她的意愿的话,真是可笑。
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萨纳尔牵起一边唇角而笑道,“国君言之有理,是本王太急切了。”
顺着台阶而下,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闻言,国君内心吁了一气,而明面上他是朗朗一笑,展开上臂大方地宣布宫宴结束。
人陆陆续续的走,大殿逐渐恢复冷清,万公公走到杨知一的面前,微微压低嗓音说道,“国君让闲王殿下去无极殿一趟。”
万公公说完话后,便一扫拂尘,走姿阴柔的扬长而走了,大殿内只剩下杨知一一个人阴沉着脸色握起拳头。
与此同时,萨纳尔休息的宫殿内。
萨纳尔在室内来回走动,眉峰皱起,弧度冷冽,他忽然顿了足,转身看去窗台边,眼神微恼,“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让我们提出后又妥协的退让了?”语气带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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