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灯色昏,凉风乍起,添了几分冷意。已是四月天,但因下雨,所以温度还是较前日要凉薄点,邓筠溪畏寒,雨落了她从头到脚,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还是初赛,明日便是决赛。初赛到了末尾,这一轮结束了,邓筠溪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家钻被窝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好受了些,没想到刚舒完一口气,就被一道清淡的女声给弄得又哽了一哽。
“对诗局结束,入围者沈将离,邓筠溪。”白悦姝道。
邓筠溪一懵,她胡诌出的也能入围?等等,不是说一男一女吗,于是她环顾了一周,这才发现选进的六位皆是女子……
无奈。邓筠溪揉了揉眉心。
这边白悦姝宣布初赛结束,雅赋会告一段落。下台时,不可避免的又遇上谢安姻。
她端着清纯无比的笑容,盈盈道,“想不到筠溪姐姐深藏不露,此次对诗局竟是下笔如有神,入围决赛,当真叫妹妹惊叹。”
这句话说的真是一语双关,声音不大不小,不算吵闹的环境里,离得近的都能听得到。
邓筠溪内心冷笑,难道她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暗指她参加雅赋会有黑幕?
“我四书五经未习一字大家都知道,养伤期间呢,便闲来无事便多阅了点书籍。这到底是将门子女,不阅四书五经不代表不识言书,这算不得深藏不露吧?再者说,业精于勤嘛,谢家妹妹说是不是?”邓筠溪神色淡淡,对着谢安姻的眼里充满调笑之意。
谢安姻被她说的无从反驳,只好捏着袖子浅浅一笑,回道,“筠溪姐姐说的对,妹妹领教了。”
邓筠溪点点头,便挽着沈将离下去了。期间,沈将离突然来了一句,“这女子妒心极强。”
邓筠溪说是啊,不然我跟她本来就不熟的她偏还要上来踩我几脚,找自己痛快。
回到先前坐的地方,邓筠溪见到隋君清便上前问他,“我表现如何?”
隋君清眼帘一抬,目光极为清淡。
窈窕身影,于他面前站立,倒是遮住了台上的光,并使他大半身被投下了阴影。
外面雨珠纷落,她乌黑的发上像覆有薄薄的雪片,时而还泛起晶莹,有一瞬捉不到的流光。
女子面容素净,沾有雨水,几撮青丝凌乱的黏在颊边,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那双灵秀的眼眸笑弯成下弦月,两道梨涡浅浅现之,笑似春风暖暖,美如青莲淡淡。
他总感觉现在的邓筠溪跟以前的邓筠溪不一样,可是哪不一样,他又说不出。
他看着她的眼睛,抿着唇沉默了一瞬,后而缓缓回道,“尚可。”
得到回复,邓筠溪轻挑起眉梢,仔细盯看着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她。可见对方神色淡淡,似乎多做其他的表情都是浪费气力。
看来并不是。
于是她神秘兮兮的跟他说道,“今晚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隋君清抿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悦之气。
仿佛正是这样的表情,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胆子,她突然莞尔一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话音落后,隋君清立马蹙深起眉头,神色复杂,带着不虞之意,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话。
捕捉到他的神色,邓筠溪大着胆子弯下腰,贴近他耳朵,轻声说道,“你不信我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说完后立马站直身体,不敢多做造次,以免适得其反。
隋君清本意与她保持距离,但没等他推开,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了回去。
可听清楚她的话,他却是不住冷笑,“邓大小姐,还请自重。”
邓筠溪就知道会是这答复,于是她很是不屑的切了一声,朗朗道,“追爱,讲究的是胆大心细脸皮厚,若一味的只知道自重矜持,那不就等于把自己本可得的良配拱手相让出?”
“我邓筠溪,将军家小姐,如若没有追男人的魄力,何提上战场杀敌!”
离得近的人听到这句话,表情均是玩味,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大戏。
则在旁边明目张胆偷听的杨沈二人组,听到邓筠溪最后一句话就表示非常服气了,上战场杀敌?她?
不过这邓筠溪移情别恋也太快了吧!众人唏嘘,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交耳议论起。
反倒杨知一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前途豁然开朗,因为他终于可以摆脱掉这条尾巴了。
邓筠溪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而这笑落入隋君清眼里,只觉得十分的糟心。
“隋公子觉得我说得如何啊?”她笑嘻嘻道。
“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声音极冷,极寒,并且不带任何感情。
说罢,他便站起身,甚至看也不看那笑靥如花的女子,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雨珠如花,沾衣成画。
他才走没几步远,便有手下递伞而来。伞面淡色,绘有金莲,公子修长身影如同芝兰玉树。她伫立原地,就这样看着他,撑伞走远了。
“你不会真的对我哥感兴趣吧。”沈将离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她远眺的视线。
邓筠溪回过神,也收回了视线,定了定睛,见面前的沈将离正抱着双臂看她,清冷容颜带有审视之意,眉目间也流露出复杂之色。
这会儿沈将离还是没能把隋君清放下,所以她这个表情是在纠结,邓筠溪看穿她的心思,便斩钉截铁道,“不是感兴趣,是喜欢,是爱。”
看热闹的路人听到这答案,玩味之意更浓了几分,谁不知道这隋君清向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这邓筠溪也太会挑人追了。
“你莫不是在胡闹?”沈将离眉心一拢,隐隐有点不虞之色,甚至她也没法控制自己此时对邓筠溪的针对。
“从未胡闹。”她一字一句道。
沈将离面色不佳,可邓筠溪的眼神十分坚定,并带着势在必得。她心中一紧,不知进退。
“假以时日我会成为你家兄长的心上之人的。”她自信道,面带明媚之笑。
沈将离心海一震,突然之间不知作什么回复,倘若是其他人这样对她说话,她肯定反唇相讥回去。
可是,这是邓筠溪,她即没办法做到反唇相讥,也没办法做到给予祝福。兴许是愧疚吧,也还有那不甘相让……
她笑容勉强,藏在袖中的左手突然狠狠的攥紧,她看着邓筠溪,平静自己的声音道,“雨作大了,各自回去安歇罢,明日再见。”
“好,明天见啦小美人~”邓筠溪说话间,还恶趣味的捏了捏她的脸,捏完后立马收回手,并瞬间溜之大吉了。
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猝不及防被捏了脸的沈将离怔愣在原地,表情带着茫然,然而那始作俑者已与候在旁边已久的丫鬟撑伞跑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回过神来,于是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那脸颊,不禁失笑。
“这邓筠溪像换了个人一样。”目送邓筠溪一蹦一跳的走远,杨知一才走到沈将离身侧,说道。
“倒是挺可爱的。”沈将离目光恍惚。
杨知一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他并不觉得邓筠溪可爱。
右手执起折扇一展,那意蕴绵长的山水画就此显露。他晃了晃扇子,转而关心她道,“今夜你淋了雨,回府记得叫丫鬟熬一碗姜汤,注意保暖。”
沈将离回眸看他,莞尔道,“好。”
交代完一些琐事后,沈将离便跟着丫鬟离开了。
杨知一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心中愁云遍布,他多想与她可以不顾众人而牵手言笑,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摇摇扇子,苦笑起来。
隋府。
隋君清前脚刚进屋沐浴完换一身干净衣衫,后脚裴尧就呈递了一封书信上来。
“回大人,是邓大小姐的。”裴尧说道,并将信封搁到了台面上。
隋君清一听是与邓筠溪有关的,面色便不禁一沉,颇有几分不虞之意。
“知道了,你出去罢。”他声线平稳的对裴尧说道。
“是。”裴尧回了话便出去了,并将门给合上。
搁在紫檀木山水纹圆桌上的那封信封,倒是比她送来的上一封不知赏心悦目了多少。
信封是天青色的,绘有几朵绽开纯美的栀子花。隋君清两指轻捏起这薄薄的书信,并来回翻转,此间有沁出属于栀子的淡香味,倒是好闻。
他看着那封书信,眸色渐黯。
这邓筠溪委实是奇怪了些,若说什么时候开始奇怪,便是在水宁寺遇见那时吧。
可能那时候起,她就已经把脑子摔进水了。
不徐不疾的拆开信封,信纸很是熟悉,这不正是雅赋会上选手作诗的纸吗?
这样一来,他不难想起邓筠溪此前与那主持人说的,想领回自己的《逢春》。
虽然皆有一一念过,但隋君清并没有将那些放在心上。
将信纸展开。
他看到了一行涂字,线条极乱,好似心烦意燥的划掉。
接下来,便是那娟秀的字迹。
逢春
邓筠溪
吾门庭柳正新阴,
春悦织条万千垂。
来忆君生共风月,
故园天清乍难明。
一首春愁相思疾的诗,隋君清没看出还有什么名堂,若要苛刻点说,大概是写的勉勉强强吧。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礼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好今天是双十一,这份礼物就当是邓筠溪给他的双十一之礼吧……单身快乐。
☆、画虎画皮难画骨
翌日晨。
邓筠溪一如既往的赖床赖到夭枝抓狂,好不容易磨到神志清醒了些,她突然听到了“决赛”两个字。
于是腾一下,猛然间坐了起来,“卧槽,我居然忘了我今天有比赛!”
不敢怠慢,邓筠溪利索的掀开被子下床,净脸漱口,更衣打扮。
等这些都完成了,时间已将近午时。出门前,日常被邓如衡婆婆妈妈的叮嘱。
“你干脆跟我一起去吧。”邓筠溪诚心邀请道。
“这些文人弯弯绕绕且还文绉绉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邓如衡冷哼。
清安城,清安湖岸。
比赛于午正开始,幸亏邓筠溪赶得快,以不至于因迟到而被判弃权。
今日天色阴沉,起着凉风。岸边,围着高台,那叫一个乌黑泱泱,人们比肩接踵。
离得远些的,此刻还把酒言欢,交谈甚晏,像是遇到了知己人。
“我就说雅赋会不好看吧。”邓如衡跟着邓筠溪入座,一路上他都抱着双臂,说话间语气带着嫌弃。
邓筠溪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过来,之后不给面子的回道,“你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又懂什么。”
二人入座,夭枝便将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碟枣泥酥,还有栗子糕。
邓如衡拿起一块栗子糕,递到邓筠溪嘴里,诱哄道,“尝尝你哥的手艺。”
邓筠溪一听是他的手艺,脸色瞬间一青,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水,她开始忙不迭的找借口道,“那个……我今个吃太多了,已经足够饱了,再也吃不下了,真的!”
邓如衡听她拒绝自己,脸色一板。
被这表情盯得心惊,邓筠溪咬咬牙,视死如归般的接过了他递来的栗子糕。
见状,“吃吧。”邓如衡言简意赅的下命令。
“……”
邓筠溪内心挣扎,她哥做的糕点,那不能叫做糕点,应该叫披着糕点皮的高甜糖。
很甜很甜的那种,甚至甜过了美好的初恋。
她看着那块栗子糕,为难了很久,最终还是放进了嘴里。
糕点入嘴,即刻融化,那一瞬间,她是想吐出来的。
难受。
她心想,是不是这原主后来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邓家哥哥才会给她制作许多甜,以慰藉她后来会吃到的苦头。
在邓如衡近乎逼视的目光下,邓筠溪艰难的吃完了手中的栗子糕,最后还保持其微笑道,“真是太好吃了,不过如果甜度低一点的话味道就会更耐人寻味~”
听到答复,邓如衡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满意。
之后又空出另一只手,拿起栗子糕,放进嘴里一口咬掉,忽然间眉一蹙。
邓筠溪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却见有异,便关心道,“怎么了?
“不够甜。”他口吻嫌弃道。
“……”打扰了。
她都快觉得她的味蕾要崩溃了。
吃完手中的栗子糕,邓如衡用帕子拭干净手指,开始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你要追求隋君清?”
邓筠溪这边刚喝完夭枝递过来的清水,听到这番话,眼睛一亮,“是啊,支不支持我?”
“一见钟情是吗?”邓如衡笑了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
本来还想说“是啊”的邓筠溪,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不敢说了。
“大胆追爱是吗?”
“……”
“说说,是吗?”
“……”
“好不容易忘了那小竹马,现在又贴上人隋君清,邓筠溪,你真会玩啊。”他漫不经心一笑,眸间神色微寒,凉意泛。
说罢,他拿起了碟中的枣泥酥,并递给她,眸间情绪不变。
认命似的接过,邓筠溪用委委屈屈的眼神看着邓如衡,企图晓之以情,让他心软几分。
妹控如他邓如衡,见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终归是心肠软了几分。他头疼似的看着她,好像想说的什么,可神色几分挣扎后,他干脆撇脸不看她了。
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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