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浅烟将帕子收起来,双手捧着秦素鸢的手,抬了起来,低头对着她手心轻轻哈一口气,笑问:“还疼不疼?”
在他哈气的这瞬间,那气息热热的拂在手心,像是许许多多的小丝线到处钻着,钻得秦素鸢的身子酥酥麻麻,从指间一直酥麻到心口。这酥麻到了心口,又似化作一支小锤子,在她心口猛地敲了一下,一阵震撼夹杂着感动,从心口绵绵密密的涌了出来。
她喃喃:“不疼了。”
“哪能这么快就不疼了。”沐浅烟并不信秦素鸢的话,在他看来,这姑娘是刚强的惯了,哪怕再痛也绷着不说。
他又对着这红通通的手心吹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便问:“现在呢,可有好些了?”
“好了很多。”这个人,他……
秦素鸢脸上有些怔色,还不等完全平复心情,忽的就被沐浅烟打横抱起。
她惊讶了:“六哥……”
第23章 信手成妆
沐浅烟但笑不语,直到抱着秦素鸢坐在了小桌前,将她放在一边放好了,才笑道:“本王的美人看起来不大喜欢描妆,其实描妆是件有趣的事,对心情的改善大有益处。”他把妆奁盒子里的妆品取出,探身贴在秦素鸢耳边,红唇擦过她的耳郭,“让本王来为你画上几笔。”
秦素鸢不知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耳郭却因他的触碰,一阵酥麻敏感,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了一下。
就这片刻功夫,沐浅烟打开一盒茉莉胭脂,连胭脂笔都不拿,直接用手蘸了胭脂,飞速在秦素鸢的两颊上按了一遍。
秦素鸢怔住,刚要开口,沐浅烟又沾了满手雪白英粉,按在秦素鸢眉心上,沿着眉心一路涂下来,涂了整个鼻子和鼻翼两边。
秦素鸢忽觉得不妙,这妆……这是个什么妆?
又见沐浅烟拿起胭脂笔,往她的额头上按去,秦素鸢这回是不肯教他瞎画了,抬手要阻。
她拦他右手,他就把胭脂笔换到左手,她再拦他左手,他反手扣了她的手腕,抽出胭脂笔还要画。
两个人争夺了半天,弄得袖口褶子凌乱,发髻上的流苏和红宝石叮叮当当的撞着,险些互相勾住。
“六哥,别……别闹了……”秦素鸢被闹得笑起来,因王瀚而产生的愁容渐渐如化开的冰,消散成欢闹的笑。
沐浅烟终于逮着个机会,成功把一个红点点在了秦素鸢额头上,一脸大功告成的浅笑,回身去把妆奁里的铜镜拆下来。
“看看自己的样子,是不是对本王的技术很满意?”沐浅烟把铜镜竖在秦素鸢的面前,“女子描妆,悦人悦己,乐趣无穷。”
秦素鸢一看镜中的自己,差点喷出来。
双颊如两坨猴屁股,鼻子白的像抹了石灰粉,额头上还傻愣愣印着个大红点。
这叫悦人悦己?
生生的一个戏班子里的小丑!
沐浅烟还煞有介事的夸赞:“我的美人,自然配得这副妆容。”
秦素鸢终于再也绷不住,欢畅的笑了起来。
见她阴霾散尽,沐浅烟终于放心下来,暗道自己这番辛苦没白费。
这姑娘的性子,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吞的,看起来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堂审那日对着陈德发火,也是打开了气场做戏。
但这次,她却没能控制住情绪,那般愤怒怅惘。
是因为王瀚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吧,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沐浅烟在脑海里把王瀚的样貌勾勒了一遍,想到秦素鸢为了这人大动肝火,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堵。
不过见她笑得淋漓,沐浅烟倒也满意。
他微倾身搂过秦素鸢,把她纳在怀里,任这冰凉绵软的身子在自己的怀中笑得乱颤。
她笑她的,他也有的忙,一手仍揽着秦素鸢的腰,另一手从妆奁里执了眉笔出来,点上螺子黛,对着镜子在自己的眉梢补了几笔,勾得眉尾更加精致。
秦素鸢笑着笑着,见一只宝蓝色的蝴蝶飞落在小桌上,她心念一动,凑了指头过去。蝴蝶倒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似的,跳了两下子,跳落到她的指头上。
端着指头,让蝴蝶离自己近些,看得更清晰些,那蝴蝶翅膀上一片片精细的磷粉,闪着微弱的光芒,却如阳光般亮眼。
秦素鸢歇了笑,喃喃:“六哥,你是个好人。”
沐浅烟缓然放下眉笔,“这么些年,本王遭得诟病多了去了,赞我一声好人的,却是寥寥无几。”
“那是他们不懂。”秦素鸢抬眸,与他视线对上,“谢谢你,六哥。”
凉玉在房间另一角,方才见秦素鸢掌掴王瀚时,也恨不得拔剑去砍王瀚。不过见沐浅烟去到秦素鸢身后,拿了帕子给她擦手,凉玉想想,干脆不过去了,宁王哄人的手段她见过,自觉比自己强不少。
果然,这宁王什么烂招都能用,拉着她家小姐化了个笑抽的妆,这会儿小姐心情好了,他还骚里骚气的描着自己的眉毛。
就他那个妆奁子,里面用品的齐全程度和贵重程度,都教凉玉大开眼界。
她拍拍自己的剑鞘,低低骂一句王瀚:“王八蛋。”
杨刃端了杯茶过来,递给凉玉,难得的附和起她的话:“的确挺王八蛋的。”
“能把小姐惹得失态,也算他王瀚有本事。”凉玉喝了口茶,“小姐还是忍不下心收拾他,我也是反应慢半拍,就该提着王瀚直接上宫里头,让他把对小姐说的话再跟圣上说一遍!”
杨刃没接话,心中却想着,如果王瀚真的到了圣上面前,不反咬他们一口就不错了。那龟孙子!
天色黑下时,秦素鸢洗尽铅华。
一行人回到了宁王府,已是很晚。厨娘已经做好了晚饭,连同宵夜,正在布菜。
主食是四碗馄饨,两碗荠菜鲜肉,一碗青菜虾仁,一碗玉米肘子肉的。
那青菜虾仁馅儿的馄饨,正为秦素鸢所喜爱。她看了沐浅烟一眼,明白是他特意嘱咐厨娘们备下的,不由更在心里感怀他的体贴。
他连凉玉的口味也考虑了,那玉米肘子肉馅儿的馄饨,是给凉玉的。凉玉素爱荤腥,还喜欢香油。
果然这桌上香油也有,和马兰头豆腐丁拌在一起。除此,还有一碟清炒芦蒿,一碟云片火腿,一碗丝瓜汤,几碟小点心。
凉玉甚是喜欢,一入座就吃得风卷残云。到底秦素鸢才是贵女,细嚼慢咽,一边和沐浅烟聊着。
正吃到半头,忽然听见远远的有人喊道:“有刺客!”
凉玉和杨刃瞬间起身,拔剑冲出去。
秦素鸢放下小瓷勺子,说道:“声音是从东北角传来的,那是陈德所在的方位。”
“果然动手了,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么一手。”沐浅烟悠悠起身,“去看看如何?”
秦素鸢自觉偎到沐浅烟身边,说道:“我护着你。”
沐浅烟把她搂入怀中,揶揄道:“这样的姿势,怎么像是本王在护着你呢,我的美人?”
秦素鸢道:“六哥放心,我不会让危险靠近你。”
看着她像是保镖般肃然的样子,沐浅烟好笑之余,又似乎觉得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冷不丁戳了一下,戳得他心窝有点痒痒,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他没当回事,搂着秦素鸢,朝王府的东北角过去。
一路上不少侍卫家丁都在往那边赶,厨娘也被惊动了,在沐浅烟旁边替他提灯。
距离东北角越近,打杀的动静越明显。
两人到的时候,陈德的房门外全是刺客的尸体,杨刃和王府的侍卫们剑尖都在滴血。见沐浅烟来了,他们恭敬的行礼,“殿下,秦小姐。”
“留活口了么?”沐浅烟懒懒的询问。
杨刃惭愧道:“他们自尽的太快了。”
“无妨,也料到是这个结果。这么大风险的事,这些刺客要么是死士,要么不过是被雇佣的,知不知情都还两说。”
杨刃道:“属下等甘愿领罚。”
沐浅烟摆摆手,揭过这篇,转眸,看向陈德的房门。
房门被推开,陈德战战兢兢的探出脑袋,乍见满地的死人,吓得赶紧捂住他老婆和孩子的眼睛,顺便拦住他身后的老母亲。
过了半晌,一家四口才走出来。
陈德心有余悸的说:“见到不对劲,我就赶紧跑回屋子关上门了,幸亏殿下您安排了不少人守在暗处,不然的话……”他忙跪在地上,“多谢宁王殿下又救了小的一家四口!”
陈德的老婆也忙拉着孩子跪下,那老母亲年岁大了,本想跪下,却被凉玉搀扶住,也就没有跪。
沐浅烟对陈德道:“不必谢本王,你只需清楚,本王护着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陈德忙磕头,“小的明白的。”
“好了,那就各回各位吧。”沐浅烟发话。
突然,杨刃和凉玉齐齐惊起,拔剑呼道:“什么人!”
一道黑影从暗处飞出来,迅猛的就像是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俯冲向陈德一家。
他来得太快,快到离得最近的凉玉都没能做出应对,就见那杀手亮出的剑已经到了陈德胸口。
就这么一瞬间,杨刃插了进来,他来不及举剑招架,只能将自己的非要害部位暴露在杀手的剑前,打算以血肉之躯拦截下他的攻击。
所有人都没想到,秦素鸢会在下一刻插到杨刃的身前。
她直面杀手,却双手空空的迎接杀手的攻击。
“素鸢!”沐浅烟的惊呼扬起又落下,而秦素鸢就在这弹指间的功夫里,逼退了杀手。
没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她的手里没有武器。
就连那杀手也惊住了,他的剑分明就已经到了秦素鸢的面前,却见秦素鸢的双手结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就像是挥动长剑的姿势那样。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剑像是被另一支剑霸道的拦下了,猛烈的冲击力竟然令他站不住,只得朝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下盘。
他盯着秦素鸢,隐藏在一张血腥鬼面具下的双眼,愕然的瞪着。
这个女人刚刚……究竟是怎么将他拦下的?
秦素鸢与这人直视,瞧见他脸上熟悉的鬼面具,目光一沉,“是你。”
第24章 隔山打牛
这个杀手,就是在刑部卷宗室里放火的那个鬼面人,秦素鸢确定,自己没有错判他的武功路子和这熟悉的杀气。
秦素鸢冷冷道:“上次是与你抢夺信件,又遭你面具恐吓,你我之间打成平手。这次,你却赢不过我。”
杨刃和十几个侍卫纷纷将鬼面人包围,凉玉见状,忙拉过陈德,把他和他妻小老母都护起来,让他们退远。
杨刃一声令下,侍卫们发起攻击。但这鬼面人却也奸诈,自知寡不敌众,硬拼只会落在对方手里,于是使出浑身解数逃跑。
“站住!”秦素鸢身影如梭,紧咬着鬼面人追了过去。
凉玉刚喊一声“小姐”,不妨黑暗里射过来一支冷箭,箭头对着陈德。
幸亏王府侍卫各个是精英,已有人飞身挡在陈德面前,用剑扫下冷箭,这才又救下陈德。
紧接着,冷箭接二连三的射过来,侍卫们纷纷挥剑扫箭,掩护沐浅烟和陈德的家人。
凉玉对陈德一家道:“再往后退些!”
暗处的弓箭手只有一个,大概是为了掩护鬼面人的。秦素鸢追上了鬼面人,一手朝着他一挥,鬼面人只觉得被剑气伤到了肩背,肩背顿时皮开肉绽,流出血来。
他大吃一惊,扭头见秦素鸢手里依旧是空空如也,不由震惊万分。
眼见得秦素鸢就要将他擒住,那放冷箭的人立刻调转了箭头,射向秦素鸢。
这一箭来得刁钻,角度古怪,秦素鸢侧身躲过。但也因为这瞬间的耽搁,教那鬼面人争取到时间,翻过了院墙。
秦素鸢也忙翻上院墙,那鬼面人已经逃走,看不见了。
而远处的树梢上,另一个持弓箭的身影,也踏着树影转瞬即逝。
秦素鸢只得回到宁王府中,多少觉得不甘心。
只差一点,她就能逮了那个鬼面人,看到他的真面目。经验告诉她,那人之所以戴着面具,多半是因为,他有一张不能被暴露的脸。
“小姐!”凉玉见秦素鸢没出什么事,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拍着胸口,迎向秦素鸢。
但沐浅烟却先了凉玉一步,来到秦素鸢的面前,将她揽到了怀中,贴首问道:“没受伤吧,嗯?”
“没有。”秦素鸢看向沐浅烟,“鬼面人和他的同伙逃了,追不上。”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沐浅烟故作嗔怨的说,“突然就冲出去对敌,你这样,是存心让本王受惊吗?”
秦素鸢略垂头,不语。
凉玉见状,想翻白眼,于是当着沐浅烟的面就直接翻了。
倒是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杨刃站住来,问道:“秦小姐,你刚才是……怎么将那人拦住的?明明手里没有兵器,却又像是有似的……”他很想再加上一句“你的兵器是不是寻常人看不见”,但想想这样未免有怪力乱神的嫌疑,就没有问出这后头一句。
秦素鸢波澜不惊的回道:“不过是使了一手隔山打牛的手段,习武之人许多都能做到。”
即便是隔山打牛,那也得有足够强的内力啊。杨刃和侍卫们顿时觉得,秦素鸢的武功修为比她所表现出的,还要高上许多,看向秦素鸢的眼神都不禁带上了钦佩。
只有凉玉在心中暗道:小姐还真会编,哪里来的什么隔山打牛?小姐刚才那一手不过是七杀剑法的冰山一角。要是哪天小姐使出七杀剑法的第七重,还不得叫你们钦佩的晕过去?
当然,关于七杀剑的内容,凉玉和秦素鸢都不会说的。
“疼!疼啊!”突然有谁叫了这么一嗓子,再度让气氛变得紧张。
只见陈德的老婆捂着胸口,软绵绵的跌到地上,全身扭动抽搐起来,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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