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谢过嘉和帝,各自走向自己的席位。
秦素鸢边走,手中的七杀剑就像是被溶解那样,迅速的变得虚无透明,最终不见。
有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一把剑怎么说出现就出现、说隐形就隐形。再一想,传说中的七杀剑就是变幻莫测的神兵,不然怎么会令那么多人闻之色变呢?
张慎思将凉玉的剑给了秦素鸢,秦素鸢带回给凉玉。
沐浅烟轻轻拉过秦素鸢的手,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为她倒了杯水,放进她手中。
反观张慎思,却是在入座前,被前来倒酒的宫婢不小心泼湿了衣服下摆。
宫婢吓得连忙道歉,张慎思淡声道:“没关系的,你下去吧。”
他转而去后殿更衣。
那蛮族长公主两次挑衅大陈未成功,还被狠狠的打了脸,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还想对嘉和帝说和亲的事,却刚要开口,就被嘉和帝狠狠的瞪视。
嘉和帝的目光太过冰冷,浓浓的杀意隔着大殿,射到长公主的身上。
嘉和帝的意思很清楚:就算我大陈暂时没法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要有个限度。别忘了你们终究是手下败将!
长公主被噎住了话,只觉得喉咙里像是滚了颗毛栗,焦灼的想要开口,却难以启齿。
考虑再三,长公主终于安静下来,没再提嫁给秦屹的事。
“总算老实了。”秦素鸢收回落在长公主身上的目光,饮下口果酒,放松身体靠在沐浅烟的怀中。
旁的宾客对宁王夫妻的作风见怪不怪,也不愿意搭理沐浅烟。沐浅烟乐得高兴,和秦素鸢说:“原来七杀剑是那个模样的,时隐时现,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素鸢说:“七杀剑的心法是靠内力炼化剑气,平时七杀剑都在剑鞘里沉睡,一旦需要用它了,便使用特殊的心法,以内力催动剑气,将七杀剑从剑鞘里拔.出来。”
“七杀剑的剑鞘在哪里?本王从未见过。”
“六哥,七杀剑不能独立存在,需要寄生在宿主的体内。所以,它的剑鞘,就是我。”
沐浅烟本是默默听着,闻得这一句,脸上掠起惊波。
秦素鸢怕他担心自己,便趴至沐浅烟肩上,下巴抵着他的肩头,柔声细语:“女子若作为七杀剑的容器,就会身体冰凉。如果哪天我将七杀剑传给别人,就能恢复正常的体温。七杀剑对人的身体没有损害,六哥不必担心我。”
沐浅烟缓缓的抱住秦素鸢,一手拍在她的背上,唇角扯开一抹笑:“这就好,瞧你刚才说的,可把本王吓着了。”
“我七花谷从不修习邪门歪道,功法都是强身健体的,断不会损害身体,六哥尽可放心。”
“嗯。”沐浅烟这才放心下来。
相比于仪元殿的热闹,一院之隔的后殿,却是静静的。安神香在青铜鼎炉里一刻不停的焚着,由镂空的盖中向外丝丝缕缕的吁着乳白色的轻烟。
张慎思孤身来后殿更衣,朦胧的烟雾袅娜如絮的散开在他周身,弥漫在静室之中。
有宫婢见张慎思来了,忙碎步踱过来,问安道:“相爷。”
“帮我拿件外衫来。”张慎思和颜悦色。
这后殿里备着不少干净的男女衣物,便是用来应付这种情况。
宫婢找来了外衫,低眉顺眼的说:“奴婢来为相爷更衣。”
“不用了,下去吧。”张慎思淡淡说道,宫婢转了足跟要走,他又说,“走得远一点,不要让人靠近。”
“是。”宫婢应下,虽是离开了,心里却不免觉得怪异。
这宫婢因为职务的关系,和张慎思打过好些照面,发现这位丞相大人从不愿意让人近身服侍,还总喜欢一个人把门关起来。
宫婢好奇的想,丞相大人也真够奇怪的,他是在避着什么?一时间想得分了神,没发现另一道身影也跑向了后殿。
张慎思的确鲜少让人近身,就连他的随从也只是出行的时候跟着他而已。仔细算来,大约只有阮青釉、秦素鸢和凉玉,能和他毫不顾忌的凑在一起。
他不愿让人看见他残缺的肢体,也唯有夜合谷的几个人,不会让他觉得心酸或是难堪。
脱下被酒沾污的外衫,张慎思撩起裤管,调整了一下左腿的义肢。方才和那两个蛮族汉子打斗时,残肢和义肢连接的部位不慎被撞到,令他有些不适。
他稍作调整,准备放下裤管,这时忽然一人推门闯进来,就这么看到了这一切。
“你!”关跃今天也被酒水泼了,也是来换衣服的,谁晓得居然撞上这样一幕。
关跃吃惊的瞪着张慎思的左腿,结结巴巴道:“张、张丞相你的腿是……”
张慎思眼底划过一抹厌烦,他放下裤管,淡淡道:“世子没有看错。”
“原来你是个……”关跃控制不住“残废”两个字溜到嘴边。
张慎思替他说了:“嗯,在下是个残废。”
关跃一怔,十分尴尬,忙挽回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没想到!”
张慎思径自换上干净衣衫,从关跃身边走过,没和他说一个字,也没再看他一眼。
关跃僵立在原地,一阵穿堂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哆嗦。
见鬼!别人有心遮掩残废的躯体,却被他撞见了,他怎么觉得良心不安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样完美的张丞相居然断了条腿,真是令人唏嘘!
“等、等一下!”在张慎思踏出后殿的前一刻,关跃叫住了他。
张慎思转过身来,“世子还有事吗?”
第87章 厉太子
关跃试探性的问道:“张丞相和宁王妃真的是师姐弟?”
“嗯。”
“那你和凉玉姑娘是不是也……熟识?”
“嗯。”
关跃的脑海里隐约划过些什么, 他却没能将之抓住,而是鬼使神差的说道:“有一事还望丞相能帮个小忙。我看上凉玉姑娘了,想要纳她为妾, 不过她总是不肯。张丞相你看,你能不能帮着劝她两句?多谢多谢。”
张慎思淡声说道:“世子客气了, 但我劝不动她。”说罢转身离去。
仪元殿的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 一地浓醉如梦。
宾客们渐渐的喝开了,竞相搭话敬酒,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专注里。
沐沉音不知道几时来到沐浅烟的身边,温声问道:“六弟的身子如何了?也坐了这么长时间,早点回去吧。”
沐浅烟拍拍沐沉音的手,“四哥不必担心, 有素鸢陪着, 我现在已经不同往常了。”
沐沉音沉默片刻,劝道:“还是悠着点好。”
“好, 四哥的忠告我记下了。”
恰好颖王带着侧妃去皇后那里聊天, 沐沉音便坐在了颖王的席位上。秦素鸢为他倒了杯果酒,递过去。
沐沉音接过了酒杯,啜一口果酒, 脸上神色舒展,温然道:“阿素,你做得漂亮。”
知道他是在夸奖她让蛮族吃瘪的事,秦素鸢说道:“我所学有限, 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武功,自然要以己之长,为大陈争得荣光。”
沐浅烟轩轩眉,说:“素鸢谦虚了,你的琴技同样能拿得出手呢。”
“雕虫小技。”秦素鸢说着,瞥了眼沐沉音的手,“看四哥的手,怕才是琴师的手。”
沐沉音好笑:“这你都能看出来?”
“能。”
“对了,四哥看看这个。”沐浅烟让凉玉将方才颖王给的那个胭脂盒,递给了沐沉音,“五哥送的。”
沐沉音立刻会意,打开盒盖,饱蘸了胭脂凑近鼻尖,略一沉吟,说:“无碍,可以放心使用。”
沐浅烟笑着把胭脂拿回来,由凉玉收好。
沐沉音话锋一转:“不过这盒胭脂和你已有的胭脂比起来,品质差了许多,想来你也不稀罕用。”
“四哥真了解我呢。”
沐浅烟的化妆品,无不是数一数二的高档,说真的,的确看不上颖王给的胭脂。
“凉玉,胭脂赏给你了。”
凉玉撇撇嘴,“好吧,多谢殿下的赏赐。”
这时候,上座那边忽然响起嫔妃的惊叫声。
满殿的欢声笑语骤然止息,所有人都朝上座望去。
方才惊呼的是坐在嘉和帝右手边的庆贵嫔,她抱着小皇子,指着桌案上的一杯果酒,惊慌失措道:“有毒!这酒有毒!”
满殿顿时安静的犹如三更半夜的荒地,嘉和帝看着那杯果酒,指尖在不断颤抖。
这酒是新上的,他还没喝时,正好小皇子乱动,踢了他一下。庆贵嫔赶紧把小皇子抱回来,却因动作剧烈了点,头上的小银钗子滑落下来,斜斜的掉进果酒里。
庆贵嫔连忙给嘉和帝赔罪道歉,拿出了银钗子。可谁想浸了果酒的银钗子,竟然黑了一大块!
庆贵嫔不由惊叫,其她嫔妃们知道了有人给嘉和帝下毒,也跟着惊呼起来。
嘉和帝死死盯着酒杯,心弦猛地绷紧,还好他没喝这酒!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宴会上对皇上下毒?”皇后吼道,“刘长福,你怎么管的人?这酒是谁端上来的,还不去把人抓过来!”
“是、是!”
发生了这样的事,整个仪元殿的温度都像是降低到了冰点。
众人默默的回到各自的席位上,不动筷子,不举酒杯,安静的等着刘长福那边的结果。
蛮族也暂不提长公主的婚事。
不多时,一个御林军将士冲进来,提着个宫女,说道:“陛下,此女鬼鬼祟祟的要溜走,卑职就将她抓过来了!”
“抬起头来。”嘉和帝道。
宫女抬头,望着嘉和帝,神色出奇的镇定。
庆贵嫔惊道:“皇上,臣妾对她有印象!方才就是她为皇上您倒得果酒!”
嘉和帝冷道:“你有什么话说?是不是你下毒害朕?”
宫女的眼波冰凉,含着憎恶,如夜色中的凝露,“没错,是奴婢下的毒。没毒死你这杀兄篡位的昏君,真是可惜!”
听言,嘉和帝竟觉得眼皮突然不能遏制的狂跳起来。那一瞬间,他无比的惊骇,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份惶恐猛然间苏醒,令他几乎忘了帝王的威仪。
杀兄篡位。
已是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这些年,没人敢在宫里提起这件事。久而久之,他甚至要忘记这件事,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才是先皇真正认可的继承人。
仪元殿里,死水一般的寂静。
连从后殿回来的关跃,都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猫着腰回到席间。
嘉和帝死死瞪着那宫女,而秦素鸢和众人一样低着头,心中思绪翻飞。
嘉和帝弑兄篡位这事,秦素鸢知道,却和所有人一样不能提,装糊涂。
先帝子嗣单薄,成年的儿子唯有三个,其中的一个还智力不全。先帝病重时,嘉和帝发起了宫变,将留在皇宫里监国的太子杀死,逼着先帝传位给他。
先帝失望之极,下了传位诏书后三天就死了。嘉和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诛杀太子一族,将太子府血洗殆尽,一个不留。
不但如此,嘉和帝还下令大肆屠戮太子的外戚。从太子妃到侧妃再到侍妾的娘家人,被砍头流放充军没入奴籍者无数。尤以太子的一位张氏侧妃的娘家人最是凄惨,全家被灭门,无一生还。
时至今日,那位死后被赐谥号“厉”的太子,依旧是扎在嘉和帝心底的一根毒刺。
嘉和帝惧怕厉太子的遗党会来找他报仇,也因为自己的经历,格外的想要揽住权势,生怕哪个儿子会一家独大威胁到他。
“谁指使你的?”嘉和帝盯着那宫女,声音低沉。
“何须有人指使!我生父当年曾受过太子殿下恩惠,临死前嘱咐我务必要杀了你这无道奸人!”宫女陡然站起身,从袖子里拔.出一支匕首,朝着嘉和帝扑上来,“我杀了你!”
周遭人等顿时倒吸凉气,嫔妃们惊呼一片。
嘉和帝脸色大变,连忙躲闪。宫女一刀扎在他的龙椅背上。
宫女拔.出匕首,再要刺杀嘉和帝,但赶来的御林军将士们用长.枪贯穿了她的身子。
她顿时被剧痛淹没,身子僵住,低头看着从自己腹部戳出来的长.枪头,带着她的血,落满了嘉和帝方才的坐席。
“暴君……小人……”宫女目眦尽裂的大吼,“你不得好死!”她断了气,轰然倒在一片泼落的酒水瓜果中。鲜血迅速在她的身下漫延成血泊,她的眼睛还瞪着嘉和帝,犹如幽冥世界的厉鬼。
死里逃生的嘉和帝骤然咳嗽起来,吼道:“封锁皇宫!查!给朕严查!把她的同党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漏网!”
旁边的皇后连忙搀扶住嘉和帝,宣布宴会到此结束,着人送他回去休息,把烂摊子丢给张慎思。
嘉和帝临走前,对大阴阳监道:“卫焦……卫焦你随朕来。”
卫焦无言的跟了过去。
因着皇宫被封锁,宾客们今晚是不能回家了,张慎思带人将他们安排下去。蛮族使团也暂留宫中客房。
嘉和帝没有让嫔妃留在身边伺候,只留了皇后。于是肖贵妃让沐沉音和沐浅烟夫妻去她宫里歇息。但沐沉音此次进宫,他师弟辣手毒医应长安也跟来凑热闹,打扮成沐沉音的随从。眼下宴会散了,应长安偏要夜游一番,沐沉音只好陪着他。于是,沐浅烟和秦素鸢便先去了肖贵妃的宫里。
夫妻俩一左一右,搀扶着肖贵妃。三个人沿着御花园的碎石子小路慢慢走着,半晌没有开口。
杨刃和凉玉跟在他们的身后,对视了一眼,凉玉小声说道:“那个行刺的宫女,来的可真突然。杨大哥,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个大团伙?”
杨刃想了会儿,一筹莫展的说:“我也不清楚,好久都没听人提过厉……提过那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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