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夜色如同幽暗的海洋,一望无尽。
夜路漫漫,沐沉音陪着应长安,走在静悄悄的宫殿里。太液池边的柳树上,好像栖息着许多的乌鸦,发出“啊啊”的叫声,听着让人无端的想到方才血溅仪元殿的一幕幕。
太液池边有人,他们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影,似乎都是女子。
应长安虚着眼睛看,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说道:“沐师兄,那边的不就是那个会跳舞的小娘子吗?”
是关如眉,带着她的贴身丫鬟紫苏,在回宫的路上,撞上了十公主和叶妗这两个冤家。
十公主拦住关如眉的去路,讽刺道:“关如眉,你别以为你这次出了风头,就能获得父皇的宠爱!”
关如眉冷冷一眼扫来,“圣上封我为公主,又不是认我为义女,十公主找错嫉恨对象了吧。”
十公主一窒。
叶妗忙道:“公主殿下可别听关如眉搬弄口舌,她就是个狐媚子,成天装出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呢!没准人家心里想的,是如何爬上龙床呢!”
第88章 宵夜
关如眉袖中的指尖抖了抖, 眼底凝起了冷露。
十公主恍然大悟道:“对啊,关如眉你不是说只有父皇的帝王之气才能罩得住你的克夫命吗?哈,原来你是想当本宫的庶母啊!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不、知、羞!”
紫苏急道:“殿下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家小姐?!”
“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叶妗扬起手就朝紫苏脸上打。
关如眉立刻拉了紫苏一下,令叶妗的巴掌落了空。
关如眉厉声道:“叶乡君这目中无人的毛病, 应该改一改。碰见我这样好说话的,还能不追究你冒犯尊者。要是碰见硬茬, 管够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你还尊者?”叶妗故作吃惊,“关如眉, 你长本事了啊!是不是白若晨死了对你刺激太大,整个人都转性了?”
关如眉冷眼看着叶妗,说:“死者为大,如果你再说出不敬若晨的话, 本宫只好用公主的身份来治你了。叶乡君, 请你弄明白一件事,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乡君。在本宫面前, 你就是卑贱之身。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公主, 怎么你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吗?”
“这……”被扣了不尊皇帝这么一顶大帽子,叶妗顿时语结。
十公主狠狠嗤道:“什么玩意儿!你算哪门子公主!本宫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不过是康平郡王府送进来的人质罢了!”
“那又怎样?能得到圣上的照拂,享受公主的食邑, 如眉很是满足。”关如眉不带情绪的说。
十公主讥笑:“前日里还听说,父皇有意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送去尧国和亲,那尧国皇帝可是连孙子都有了。关如眉, 等这差事落到你头上,哈,我看你怎么个哭法!”
“公主殿下想多了。”关如眉勾了勾唇角,“能为大陈的社稷尽绵薄之力,如眉深感荣幸。”
“你……”几句话说下来,十公主只觉得自己的连环攻击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关如眉的反应,令她顿时没了挖苦的兴趣。
“哼,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十公主骄矜的哼了声,带着丫鬟走人。
叶妗跟在十公主的身后,朝着关如眉做出一个“呸”的动作。
唾面,这是奇耻大辱。尽管叶妗并没有真的吐唾沫出来,但依旧是对关如眉的强烈侮辱。
关如眉冷声说:“你的表哥已经失势,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得意什么。叶乡君,你这样会死得很快的。”
“我呸!你这琵琶鬼,扫把星,克夫的狐媚子!”叶妗骂道,“你诬蔑我表哥,我诅咒你明天就去死!”
“叶乡君慢走,本宫就不送了。”关如眉拂袖转身,“紫苏,我们回宫。”
紫苏忙不迭跟上关如眉,主仆两个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了沐沉音和应长安。
关如眉稍有意外,福了福身,“敬王殿下。”又见随从打扮的应长安,那眼神和气质都根本不像个随从,便问,“这位是……”
“鄙人应长安,小娘子叫我声哥哥就好!”应长安笑道。
关如眉迟疑,虽然她哥哥关跃也是个不着调的,但也不像应长安如此的自来熟,她不由有些局促。
“长安。”沐沉音提醒了句。
应长安也乖觉,规规矩矩的又重新作揖,“咳咳,鄙人应长安,是沐……是敬王殿下的师弟,见过公主殿下。”
“师……弟?”关如眉讶然。
“嗯。”沐沉音道,“我早年不在京城,公主知道。我在外有拜师,长安是我师弟。”
关如眉盈盈施礼,“应公子。”
应长安从衣服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关如眉,“公主,这个给你,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洒她们身上,保管她们几个月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
“招虫子的,让她们被虫子叮去,顶个大花脸多有意思!”
关如眉问:“应公子为何帮如眉?”
“这还用问吗?你长得比她俩好看,哥不帮你帮谁!”
关如眉笑了笑,真不太适宜应长安这种脾性。她让紫苏收下了纸包,欠身道:“如眉谢过应公子。”
与应长安话说完了,视线便不由自主的挪到沐沉音的身上。两人视线对上,沐沉音静默片刻,温然询问:“公主近来还好吗?”
“劳殿下相问,如眉一切都好。”
她平静柔和的说着,仿佛真的是一切都好。但沐沉音知道,她一点也不好。两次定亲,一次遇人不淑,一次未婚夫横死,她也成了被囚于深宫的人质。
虽然这些事,并不是沐沉音造成的。但面对关如眉,沐沉音的心底还是涌出些愧疚和怜惜。
他道:“公主会落到如今的田地,多少有本王的原因在,要是公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本王会帮衬你。”
关如眉心中一暖,笑了笑:“殿下言重了,如眉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和殿下没有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贵妃娘娘对如眉很好,如眉在宫里并不难过。”
“是吗……母妃的确很喜欢你,她和本王提过,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请你去雍翠堂坐坐。”
“是啊,娘娘殿里的那只西域的猫,这些天都胖了一圈了。”关如眉说着,双手比出猫的大小,这个动作令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少女的生动,全不似她在宫宴上那般清冷高贵。
许是夜色太浓,便显得关如眉的笑像是一团朦胧的软雾,吸引人凝视。
沐沉音不由凝视她半晌,想起一事,说道:“小十方才说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本王不曾知道有这样的事,多半是她乱说的。”指的是和亲尧国的事。
关如眉浅笑:“多谢殿下能宽慰如眉,不过就算真的嫁去尧国,也没关系。”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如眉该回宫了。”
应长安忙道:“小娘子,哥送送你!不是不是……公主殿下,让鄙人送你吧,反正鄙人也没事干。”
紫苏用防狼的眼神盯着应长安。
关如眉轻轻一笑:“有劳应公子了。”
她带着紫苏,在前头引路。应长安伸手在沐沉音袖子上拽了一下,“愣着干啥?走走走,赶紧走!”说罢就去最前面提灯了。
***
宁王夫妻随着肖贵妃到了雍翠堂,肖贵妃的贴身侍女黄芩,带着几个丫鬟去后殿收拾房间。
小厨房那边备下了宵夜,很快就送过来,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起了宵夜。
黄芩道:“奴婢们想着,娘娘和殿下还有王妃多半是没吃饱的,所以提前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她将盖子一个个的掀开,一道道好看的点心呈现在眼前。
凉玉惊喜道:“玫瑰糕!这不是小姐喜欢的吗?”
百合酥、藤萝饼、蜜饯樱桃、玫瑰糕、鲜牛奶茶……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因是在肖贵妃处,杨刃和凉玉不便上桌,便拿了些点心去旁边凑一块吃。
半晌,秦素鸢道:“慎思怕是还在仪元殿忙着,凉玉,等会儿你去给他送点宵夜吧。”
“知道了。”很快凉玉就吃好,用食盒装了各色点心,去仪元殿。
仪元殿已经收拾完毕,人都散去了。凉玉到的时候,正好遇到最后一批离开的宫女。询问了她们,得知张慎思在后殿的小院中。
凉玉提着食盒,找了过去,在准备跨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谈话声。
“今晚的行刺,和你有几分关系?”
是张慎思的声音,不惊不怒,淡淡的问着,透过茂密的藤萝花草,幽幽传来。
凉玉听得心下一紧,慎思这是在和谁说话?
另一道声音回答了张慎思:“我发誓,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声音成熟,带着笑意,凉玉觉得好像不久前刚听过。
她小心的迈过月洞门,慢慢靠近。
张慎思的声音继续传来:“最近不见你动作,是见秦将军打赢了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慎思急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等过去了,还差这最后的几年吗?”那人道,“你不知道,这些年嘉和帝是怎么过来的。他可是夜夜都在做恶梦呢,要不是有太医院那帮老东西使尽浑身解数给他保养着,他身体早就该垮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最多两年,我定会折磨死他。”
凉玉听得一惊,步子稍沉,就是这一下,惊动了那两人。
“有人来了。”那人狠声笑起来,冲着凉玉所在的方向喊道,“自己走出来!”
凉玉一手抓住身旁的藤萝,举棋不定。
“不出来是不是?慎思,劳烦你去解决它。”
凉玉咬了咬唇,心一横,快步走了出来。
月光下,三个人对上。张慎思微微吃惊,眸底深了下去。
凉玉看向张慎思,又看向第三人,认出了他:“大阴阳监?”
她没想到,张慎思竟然和大阴阳监在这里密谈。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两个人似乎认识多年。但慎思在来京城前,一直在夜合谷的,难道他们在更早之前就认得?
卫焦睨着凉玉,温声笑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凉玉回道:“大逆不道的话。”
卫焦又看向凉玉手里的食盒,“提的什么?”
“宵夜。”凉玉看向张慎思,“这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做的,师姐让我送些给你。”
卫焦也看向张慎思,“你们认识?”
“她是夜合谷的使女。”张慎思淡淡说着,却不动声色的挪到凉玉跟前,将她挡在身后。
第89章 强吻
卫焦冷笑:“张慎思, 她听见了不该听的,岂能留得下她,我不信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她不会说出去的。”张慎思道。
卫焦哧笑一声, 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这么大的事被她听去了, 她不死,只怕死的就是你我了。”他一步步走过来, “慎思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吧。”
凉玉心中冰凉, 能感觉到这大阴阳监浑身泛着种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张慎思抬起一臂,护着凉玉退了两步,语调也冷下来:“我再说一次, 她不会说出去, 你也不能动她。这些年许多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他说罢, 转身拉住凉玉的手, “我们走。”
凉玉忙跟上张慎思,他步子迈得很大,她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两个人一路出了仪元殿, 凉玉满心疑问,走得气喘吁吁。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停步,甩开张慎思的手, 厉声道:“慎思,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大阴阳监……你们……!”
此处正是太液池边一个偏僻的角落,漆茫茫的,没有人,远处琼楼玉宇的灯光也几乎照不到这里。
树影横斜,纵横交错如连绵的鬼影,落在张慎思身上,平添了阴郁之气。
他平静道:“嗯,就如你听见的那样。卫焦这些年都在折磨陛下,我与他会留在京城,也是别有目的。”
凉玉猛然惊觉了什么,“你们是厉太子的遗党!”
“嗯。”
“那你封侯拜相,也根本不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有谁和从前的你一样?”
“不,这句倒不是假话。”
凉玉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她看着张慎思,只觉得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他,“张慎思,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是想制造大陈的动乱吗?”
“有些原则性的事,我会尽量劝阻卫焦。”他说。
凉玉不禁后退,她死死凝视张慎思,咬牙问道:“秦家通敌叛国的事,也是你和卫焦弄的是不是?诚王想杀大少爷,你和卫焦就是与他合作的那另一股势力吧!你们里通外国,害死我大陈六万将士,还派黑衣刺客追杀老爷和大少爷!张慎思,你……我真是看错你了!”
“凉玉,我没有害秦家。”张慎思微皱眉,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秦家这件事,我没有做过一分一毫。”
“可那是卫焦一手策划的,你敢说你不知道吗!”凉玉愤怒道,“你默许他对秦家动手了!”
张慎思沉默。
“呵,说不上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凉玉歇斯底里的嗤道,“张慎思!你连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之人的家人都不放过,你良心何安?!这些年我只当自己瞎了眼,竟没认出朝夕相伴的至亲原是这副嘴脸!”她万分失望、愤怒,“亏得小姐还惦记着你,要给你送宵夜来,没想到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张慎思,你跟王瀚有什么两样!”不想再面对张慎思,凉玉拂袖而去,“我真是看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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