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自己做什么?”
黎松正在做最后的收笔,甫一抬眼就见他的小姑娘咚地一声敲向了自己的脑袋。
珂冬呆了呆:“你画好了?”最近黎松也忙碌起来,一连接了好几单约稿。许丘白悄摸摸地对她解释过这里头的玄机,说是自打在机场见过岳丈后,黎松便有了危机感,准备勤勤恳恳攒老婆本。
这样鬼扯的话,珂冬连一根脚指头都不信。
“还差一点就完稿了。”黎松脱下沾了颜料的外套,走到她面前,弯腰去看她面前的笔记本,“遇到难题了?”
珂冬条件反射去捂笔记本。摊开的本子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她可不能让黎松知道,她盯着他发了老久的呆。
黎松挑了挑眉,笑了:“喔,看上去进展不错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就是这样了。
黎松拿开榻榻米上的抱枕,一揽胳膊将她圈进了怀里。榻榻米正对着画室的落地窗,窗外是红彤彤的晚霞。
“最近有空吗?”他凑过去啄了啄她的鬓角。
她想了想,点头:“这两周都得空。葛名远和王磬最近在调试数据,没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要不要去散散心?”黎松忽然问,“西里奥和玛丽莲的婚礼快要到了。他们在A市西镇租了一座薰衣草庄园,西里奥正在那里布置场地。想去看看么?”
“好啊。”她来了兴致,“需要我帮忙吗?”
他笑道:“你是伴娘,得看新娘子有什么吩咐。”
她忽而又想到一事:“我这样空手过去,不太好吧?”
黎松轻笑一声:“不用,礼物我都准备好了,婚礼当天我们拿过去就好。”
“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有些晚?”珂冬看了看窗外。夕阳已落下了地平线,只留有橘黄的余韵散落在天边。
“不晚。”黎松翘了翘嘴角,“这个时候过去,刚刚好。”
待黎松驱车抵达西镇,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珂冬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远处的夜色里浮动着一片闪闪发亮的星光。
车子又开近了些,她才恍然,那些如星子一般璀璨的原来是一串串挂在屋角树梢的彩灯。黄灿灿的小彩灯勾勒出了整个薰衣草庄园的轮廓,显得庄园明媚又梦幻。
黎松将车子泊在了庄园大门外。庄园入口处连个守门人也没有,黎松下了车便拉着珂冬往里走。
“我们就这么进去吗?”珂冬有些犹豫,“不需要和西里奥说一声?”
“不用。”黎松冲她眨眨眼,“说了,咱们就看不到好东西了。”
珂冬将信将疑。在她的印象里,黎松总喜欢欺负那个圆滚滚的土豆先生。
他拉着她,跨过木栅栏,往园子东边走去。一路上皆不见行人,唯有星星一样的彩灯一闪一闪地在黑夜里为二人引路。
“我们要去哪?”珂冬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好地方。”黎松的语调里带了几分得意,“快到了。”
正说话间,黎松停下了步伐。
这里吗?珂冬看着黑乎乎的小空地,不知这里为何就是黎松口中的“好地方”。
黎松摸黑走到了一堵墙边,蹲下来不知鼓捣了些什么,原本黑暗的空地突然便有了光。
五彩斑斓的光线如被魔法点燃,一束一束地往空地中心聚拢,最终停在了中心的一座六角小尖顶上。
那方六角小尖顶下,是一圈色彩明丽的旋转木马。
珂冬微微张开了嘴,惊叹声就这么溢了出来。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旋转木马,每一匹小马形态各异、配色鲜明,马身上的花纹更是美得叫人心醉。
仿佛每一匹马都是一件艺术品。
黎松笑着看向她,颇有些邀功地问道:“怎么样?”
珂冬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觉得词穷。
黎松也将目光投向彩灯下的旋转木马。半晌,他说:“很久以前,有四个要好的朋友。他们约定,如果他们中哪一个人找到了人生伴侣,那么那个人的婚礼上一定要有这个旋转木马。”
“为什么呢?”珂冬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黎松笑了:“因为他们因这个旋转木马而结缘,木马对他们有着很特别的意义。有了这个约定后,其中一人便翻修了旋转木马,给它们重新雕刻、上漆、着色,于是就有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一个。”
“所以他们四个人都要回到这里举行婚礼?”珂冬觉得有趣。
黎松摇了摇头:“不是的。旋转木马最初安置在那不勒斯,是新郎将他空运过来,移到了这里。”
珂冬觉得匪夷所思:“他们为什么不回到那不勒斯举办婚礼?”却要劳心费力地将木马移到中国?
“因为新娘说过,她的婚礼绝不可以在那不勒斯举行。”
珂冬惊讶:“为什么?”
“谁知道呢?”黎松望着木马,轻声道,“也许那里是个伤心地吧。”
“这样多麻烦。如果下一个人结婚,木马不是还得挪动?”
“下一个吗?”黎松眯起眼笑了,“下一个婚礼,木马不必动了。”
“你怎么知道?”珂冬抬眸看他。
“因为……”黎松放缓了语调,下意识偏过头瞅了瞅珂冬,“因为下一个婚礼也会在这里举行。”
珂冬觉得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黎松笑了笑,继续道:“这四个人,一个已经结了婚,一个就是现在将要结婚的新郎。剩下来的两人,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结婚,另一个则爱上了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姑娘。”
珂冬忽而一愣。她将这个故事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心里打了个突。
“这四个人中,一个是你,一个是西里奥先生,对不对?”珂冬惊道,“那个将木马从那不勒斯移到这里来的新郎,就是西里奥先生?”
她瞅着那些漂亮的小木马,心里又有了个猜测:“翻修木马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你吗?”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是了,这样的配色,这样漂亮的花纹,确实是Dante的风格。
黎松被她晃得笑了起来:“你说是,那就是吧。”
珂冬弯了眉眼。他带她来这里,见这个意义非凡的木马,皆是他的心意。
“要不要上去坐一坐?”黎松低头问珂冬。
珂冬有些意外:“可以吗?”未经西里奥允许,他们偷偷来了这里,现如今还要擅自骑他的旋转木马。这样真的好吗?
黎松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脱去了呢绒外套,挽起衬衫袖子便打开了旋转木马基底的电箱。
不一会儿,木马动了起来,唱着欢快的意大利童谣,一蹦一跳地往前跑。
“来啊。”黎松蹲在电箱前冲她招手。
珂冬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小时候很喜欢旋转木马,但傅雅卿却一次也不许她坐。陈礼祚倒是带她坐过几次。
现如今,傅雅卿的令行禁止没用了,她却已长大,不好意思坐这些小木马了。
但在黎松眼里,她似乎永远是个小姑娘。他站起了身,一把抱起她,就这么将她放到了木马上。
“哎呀!”身体腾空令珂冬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却又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
“坐稳了?”黎松兴致勃勃地喊,“我按开关了啊——”
音乐再度响了起来,小马载着珂冬,欢快地向前奔跑。
珂冬抱着木马,开心地笑了。此刻,她的矜持和理智早就跑了个干净,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
她望向不远处的黎松。他只穿着衬衣西裤,挽着袖子站在冬日的夜色里。他也在笑,深深笑意里透着缱绻的温柔,眼里眸里,皆是她。
哎呀。珂冬捂了捂脸。心跳啊,你可慢些吧。
. 怀表
旋转木马越跑越慢, 渐渐停了步伐。珂冬抱着木马的脖子, 赖着不下来了。
黎松挑了挑眉:“这就喜欢上了?以后我给你做个更好的。”
“当真?”
“假一罚十。”
珂冬咯咯笑了起来。她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凉,胸腔里的心脏却热得不像话。
“下来吧,再不走西里奥就要过来打人了。”黎松皱着眉毛威逼利诱。他仰起头看着木马上的小姑娘,她双颊泛着红晕, 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瞅着他。
他的心跳就这么停了半拍。
珂冬见黎松在原地没了动作,正觉着奇怪, 就感到周身一震, 他竟毫无预兆地跳上了旋转木马的台子。
“不想走?”他攀上了她的小木马, 一手抓着木马头部的铁杆, 站在脚蹬上垂头瞅着她。
她不说话,对着他抿嘴笑, 料定了他拿她没办法。
黎松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尔后缓缓琢磨道:“你的脚蹬被我占了,你没法落脚;下木马的通道也被我挡了, 你没地方移动。”
“小姑娘, 很遗憾地告诉你, 你现在无处可逃了。”
珂冬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竟被他困在了马背上。她再抬眸, 就见一抹坏笑爬上了他的唇角。
“你……”
他扣住她的后颈, 坏心眼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唇瓣。眼见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翘了翘嘴角,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绵长又温柔。快要结束时, 他流连在她唇畔:“嗯?你刚刚想说我什么?”
她微微喘气。
“我什么?”他不依不饶。
她瞅他一眼,清泠泠的眸子里映出了他的倒影。
“你混蛋。”
他一愣,继而抵着她的肩膀笑了起来。
笑够了,他便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既然我是个混蛋,只亲这一下,总觉得有点亏。”
她瞪大了眼。耍无赖也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么?
“不如……”他想要逗一逗他的小姑娘,未料他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懊丧了。
珂冬却弯了眉眼,很是开心地指了指他的口袋:“喏,你电话。”
黎松萧索地瞥了她一眼,环腰将她抱下木马,这才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西里奥。”他的语气有些不大好,“什么事?”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黎松神色一肃:“玛丽莲不见了?”
珂冬刚站稳,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你说什么?这里信号不太好,你等一下。”
黎松捂住话筒,转头对珂冬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接完这通电话就回来。”
珂冬点点头:“你去吧。”
“别乱跑,等我回来。”黎松嘱咐罢,便往漆黑的小山坡上跑去。西园离信号塔最远,高处的信号相对稳定一些。
黎松一走,这里便显出荒寂的味道来。这一片园子还未布置好,除了装饰的彩灯外,只这处六角小方亭有灯。灯光之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浓重夜色。珂冬不敢乱走,于是就坐在旋转木马的台阶上。
四周静悄悄的,珂冬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身边的小木马。忽然,她听见了一阵细微的金属敲击声。
啪嗒,啪嗒。声音很小,富有节奏。
珂冬脊背一僵。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黑漆漆的园子里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有个红色光点在六角亭的边缘晃动。
那红点仿佛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黢黑的夜色里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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