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凝神深思,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桌上的纸笺。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从“书房”归来的林岫拿着巾帕,擦着手道。“《钗头凤》?字不错,不该是你写的吧。”
清晓唇角微微一提便落下了,笑得甚不走心。
“又在想谢程昀?” 林岫摇头笑叹。“也不该,这是唐婉再嫁后回陆游所作。从你这墨迹来看,所书日期定是早于与我相识。难不成你还有其它爱慕之人。”
咱能不这么酸不?清晓乜了他一眼。
林岫不觉警,继续道:“瞧这几个字,‘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心里揣着多大怨气,尤其是这三个‘瞒’,墨枯仍不辍笔,更具情感。不过这情感可不似眷眷爱恋,满满的愤怒和压抑。你是在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不正如他所言,这几个“瞒”,笔锋颤抖,泪痕隐隐。
原主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清晓疑惑,见林岫目光不错的望着自己,她佯做不经心地把纸压在了书下。“都是以前的事了,想不起来了。困了,我要睡了。”
林岫微笑,随她上床。
清晓翻了个身,林岫胳膊一伸,她极自然地枕了上,窝在他怀里。
二人相倚,许久,他问道:
“我若是离开清河了,你会随我去吗?”
清晓猛抬头,撞到了他下巴,林岫皱眉。
她慌忙伸出小手给他揉揉,林岫顺势握住。细指纤纤,柔若无骨,绵绵的感觉让人心痒,握在手里便再不想撒开了。他不禁贴在了唇边。清晓尴尬,窘然道:“你要离开?去哪?”
林岫挑唇道:“我若中举,自然要走。你兄长不也去京城应考了。我入京,你可随我去?”
清晓看着他不屑“咦”了一声。心真高,科举哪有那么容易。有几个像清让那般,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更重要的是自小生在书香世家,有氛围,更有便利条件。听闻他府试还没参加,便被淮安知府一口要定了。
“你还是等考上了再说吧!”
“定不会让你失望,没准日后还能给你挣个诰命呢。”
“哟,说你胖还喘上了。我可没那命,也不享不起那‘福’。”清晓哼了声便要抽手,却被他攥紧了,一本正经问:“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觉得我考不上?”
清晓扑哧笑了。“信,信。那你便挣个给我瞧瞧,让人家知道我夫君多厉害……”话未完,双颊嫣红。
这话聊得,好似二人关系名副其实。是从何时起他们如此亲近了,和真正的夫妻一般。
可也是,天地已拜,洞房已入,连婚书手续都一应俱全,他们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再如何装作若无其事,避而不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们注定要被绑在一起了。想到这,之前的反感消失匿迹,绵绵的馨甜充盈于心。
清晓娇柔地把头埋在了他怀里,小手抽出沿着他腰间划了过去,抱住了他。
林岫呼吸一窒。一阵酥痒从心尖细碎地颤了开……
“你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诰命我也不想要。一家人守在一起最好。”清晓贴在他胸口柔柔道,“我知道你有不能言的秘密,我愿意相信你,可保证不了这种信任能支撑多久。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二人成婚的份上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我盼望的也无非是平淡的生活罢了。”
“我明白。”林岫满足一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把她抱得更紧了。二人相贴,从来没有过的亲近,彼此的心朝一处撞着。
二更,淮阴伯府。
伯夫人端茶上前,对淮阴伯道:“也不知宋姨娘所言真假,阮知县如今仍未提何人所为。”
“没说不等于心里不知。冯三太鲁莽了,竟明目张胆地绑架知县千金,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冯简嵘如今被押入京,连锦衣卫也盯上了冯家!”
“咱就没办法撇开了吗?”
“如何撇开,账册捏在他手里,这么些年来每一笔账目上面都有。”
淮阴伯接茶,饮了一口,分明干渴,却难以下咽。
“伯爷,晌午遇了件怪事。”伯夫人皱眉,把今日偶遇林岫的事道了来。
“你可瞧准了?”
伯夫人点头,“常人察不出,我可看得清。父亲是千户,儿时没少见他习武,那阮家女婿身手绝非一般。”
“听姨娘道,他家这位新姑爷,诗书不见吟,分析起案子有理有据。见了才知,气质斐然,风□□貌像个世家子弟,且他是京城口音。”
伯爷道:“他本就是从顺天府来的廪生,在香河留了好些年。”
“不是顺天府,也不是香河,是京城,地道的京城口音。”
淮阴伯端茶的手顿了住。
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清晓( ̄o ̄) . z Z:碎觉,碎觉!
林岫(脱裤子)
清晓Σ( ° △ °|||):你干嘛!
林岫:你不是要看“尾巴”吗?
清晓:流氓!不要!
林岫:不行!得验明正身。
清晓:不要啦,知道你没有啦。
林岫⊙-⊙:???
清晓:那个……昨晚摸过了。
林岫:……流氓!
清晓:……
第13章 “清”债
夜里寒凉,清晓咳了起来。朝身边摸摸,猛然坐起,林岫不见了。
他好久都未夜里离开了。
“巧笙!”
清晓唤道,巧笙没听见。自打有姑爷照顾,巧笙不需守夜,睡得深沉。她只得自己下地倒水,然才走到桌前,便听窗外一阵声。
他回来了?
清晓推开窗缝,只见一个黑影从后院窜进了通往偏院的角门。角门里,有人在候着他,二人言语几句,直接从后门出了阮府。
来不及叫人,清晓踩着小杌凳从北窗翻了出去。窗不高,可还是落地不稳,她强忍着地面的寒气没咳出声来。
阮府后面是一片小池塘,她绕了半圈才隐约瞧见两人。侧耳细听,不禁愕然,一个是宋姨娘,另一个声音竟是林岫!
“姨娘越发地明目张胆了。”
“姑爷不也如此吗?”宋姨娘笑音道。
林岫没应,一时沉默。清晓探头看看,二人静止了一般。
“姨娘拿的是何物?”林岫突然问道。
宋姨娘媚笑。“咱虽合作,也不必事事向姑爷呈报吧。”
合作……清晓神经一跳,屏住呼吸。
“姨娘最好不要违约,不然你知后果如何。”
“瞧您说的,承姑爷抬举帮了我,我怎会违约呢。若非清晓的婚事,你我也不曾相识,这也算是缘分。”
林岫冷哼。“你可还好意思提。”
“哎,都是我的不是。害你不得已娶了那个病秧子,我知道你的苦,不过就快熬到头了……”
宋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忽闻林岫轻喝一声“谁?”
只见阴暗中,一个欲转身离开的身影驻足,走了出来。
是清晓。
二人愕然。宋姨娘尴尬道:“这么晚了,清晓怎出来了。仔细着凉。”
清晓挑唇。“不出来岂能看到这出好戏。”
说罢,目光幽沉对视林岫。
银光漫漫,夜风簌簌,清晓的神情淡得有些冷。
何止冷,她心里沉得像压了块石头,闷得难过,连喘息都更加吃力了。
方才还拥她入怀的人,此刻竟和伤害自己的姨娘在一起议谋。合作?果然是个骗局。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翻滚,她想问个明白,想当场撕破二人的脸。可终了还是压下去了。
一切太突然,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需要冷静,更想要一个解释。
宋姨娘看了看林岫,积笑道:“清晓可别误会,我睡不着出来透气,偶遇姑爷便聊了几句。”
“聊完了?”清晓望着林岫,打断她的话,“聊完回吧。” 说罢,转身便走。
林岫未语,跟了上。
宋姨娘好不惊异。
这还是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姑娘吗?她的平静,让宋姨娘莫名心慌。然除了慌,更有一种被鄙夷的挫败感。她竟至始至终都未看自己一眼!
宋姨娘媚笑,对着林岫背影道:“姑爷可要说话算话,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林岫猛然回首,目光凌厉地盯着她。宋姨娘心悚,却仍笑道:“姑爷不必这么看我,她不会知道的。”
清晓顿足。
“这个‘她’可是在说我?”这股子怨怒到底安奈不住了,她转身道:“姨娘方才那话是说给我听的吧。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跟在你身后,说这些也无非是想扰乱我心。让我知道他暗地里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让我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如何不堪,甚至背着我在和你联络。”
清晓话语连珠,愈疾愈颤,眼凝水雾地望向林岫,哀怨骤升。
眼看着她面上的平静快撑不住了,林岫好不心疼,方欲解释,又闻宋姨娘讽笑道:“他做过的事,你还真是不知。”
“知道又如何?你以为我会伤心欲绝吗?就为他?”清晓垂眸冷笑,再抬起时,方才的哀怒荡然无存,目光皎皎,寒得透彻。
“姨娘是高估了他,还是低估了我。他对我而言算什么?招来的女婿而已。我若想解决他,一封休书足以,何须将这些无谓的事和人放在心上
不值得。”
清喉娇啭,小巧的舌尖在玉齿樱唇间轻弹。这三个字,道得极柔且重。
林岫从没见过这样一双弧线,幽然而动,美得让人不忍错目;也没见过这样一双唇,可以把每个吐出的字直直刺入心头,狠切,果决。
他明白她怨,可不理解她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当初为“入赘”维护自己的姑娘呢?
分明近在咫尺,却若隔千重峦嶂,渺远,陌生……
林岫低头苦笑:原来自己也有看错的时候。
见他不解释,宋姨娘嗤鼻回道:“阮清晓,别得意,早晚有你会后悔那日。”
“还是顾及你自己吧。我劝过您,尾巴夹紧了,不然再露,可不是狡赖便抵得了的。”清晓寒声又道:“姨娘,记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再次转身走了。
宋姨娘愣在那,咂味着清晓最后的话,心下一颤。
难不成……她想起来了?宋姨娘看着走远的背影,惊恐不已。
她知道,一定知道!
……若告到老爷那,自己就完了。
惊恐化作冲动,宋姨娘目中凶光闪露,冲了上去。
身后脚步声急促,还没待清晓回头,一双手猛然推向她后背。她身子一斜,惊叫栽向了池塘!
就在那一刹,莫名的恐惧袭来,她心口被箍住,挤压得喘不过气来。记忆的片段闪过,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方式,只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一切都陌生而又熟悉,好似曾经经历……
眼看着便要落水,林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拉了回来,扣在怀里。
他惶恐地打量着怀里人,见她无碍,陡然回首,嘶吼道:
“宋姨娘!!”
宋姨娘吓得僵住,不知所措。
然这一声,把后院的下人唤醒了。人语声响,宋姨娘慌张地四下张望,目光忽地投向了池塘。眼见灯笼的光线越来越近,只闻 “扑通”一声
宋姨娘落水了!
偏院,正房。
宋姨娘虚弱地倚在阮知县怀里,泪水默流,无力道:“是清晓,她推我下水的……”
“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跳的。”清晓反驳。
“胡闹!”
阮知县以为女儿不知深浅,还在开玩笑,怒喝一声。惊得言氏赶忙把她拉在身后。
清晓明白,此刻她如何解释都没用,父亲不会信的。于是望向林岫,寻求肯定,林岫沉默须臾,点头。
这一点头,宋姨娘慌了。
“姑爷,你可不能和清晓一起冤枉人啊!”宋姨娘哭喊道,“就算我撞破你二人偷会,也不必如此害我。”
偷会?莫名其妙。清晓不屑蹙眉。
宋姨娘哀叹,抓着阮知县的手,委屈道:“老爷,我夜里心慌,出来透气。瞧见清晓一人穿过后院角门,去了小池塘。我担心她身子弱,又没人跟着,便取了件外衫给她。可还没靠近,便见她和一人窃语,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姑爷。”
大伙目光不约而同地聚到林岫身上,果然,他一袭黑衣,明显是出过门的。
“那又如何?”清晓镇定,看着抢了自己台词的宋姨娘道,“谁规定姑爷不可以夜出的?况且我二人是夫妻,何谈‘偷会’?”
“光明正大,自然用不着‘偷’,若私下做着龌龊的勾当,那便是‘偷’!你敢说出姑爷深更半夜到底做何去了?”
清晓登时怔住,望向林岫。可除了他眼底的迷雾,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清晓心灰意冷,沉默了。
见二人如此,宋姨娘冷哼。“说不出来了吧!我来说!就是为了这个!”一件小包裹被她甩出,撒了一地浸湿的黄草。
清晓看来是草,可有人一眼便认出了。
阮知县目光森寒地瞪着女儿,切齿道:“哪来的芫花!”
清晓茫然。
“清晓啊,姨娘已经认错了,你为何还要记恨我。我知道因这孩子,老爷免我受罚,但你怨我可以,孩子是无辜的,你何苦要算计我和老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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