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夫人杨氏,是太医院六品院判家的庶女,她娘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到如今也没提个姨娘,可想而知她在家里的地位。常年被排挤,便养成她怯懦软弱的性子。
按理说侯府三爷,娶个寻常官宦的嫡出小姐也是绰绰有余的,可他名声在外,哪个敢嫁。即便嫁了,哪个又管得着他,吃得了这气。便也只有努力逃脱自家的杨氏肯嫁。
只可惜,从龙潭入虎穴,懦弱依旧,便又添了个怨妇的名声。
杨氏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她和钱氏不同,丈夫挥霍无度,自家又没私产,全指着中公过活。世子爷不能得罪,林氏她更不敢得罪。唯是讪讪一笑,瑟瑟缩缩地将红包递给了新妇。
她如此可不都是因为怕,还有是窘迫,因拮据而窘。当初以为娶的是阮清芷,林氏好不欢心,杨氏为了讨二嫂欢心,把自己的嫁妆头面都拿出来给新人做贺礼了。这会儿不要说如钱氏,准备厚厚的红包还能送只价值连城的镯子,她手上戴着的玉镯还是前年中秋回娘家,嫡出大姐给她的。
要问为什么给她?可不是因为姐妹情深,是因为镯子生了裂纹,不稀罕了。
堂堂侯府三夫人,拮据如此,也是让人啧舌啊。
婚事匆忙,大少爷携妻子在保定府任职,一时走不开便没回;而大小姐嫁给平西侯庶出小儿子,随夫去了云南,更是回不来。眼下只剩下大房的四少爷,和三房的四小姐,便再无他人。
除了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庶女,该见的清晓都见过了。
众人一起用过膳,便各回各院了。
江岘和祖父母拜别,带清晓绕园林回去了。说是要消食,但清晓明白,他是怕自己遇到林氏想起方才的事糟心。
二人漫步在园林,方才堂上还矜贵清傲的小姑娘,这会“浅薄”的本性暴露无疑,西瞧瞧东望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惹得江岘跟在她身后不住摇头。
细数清晓穿来也不过一年,她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如此精美的园林。到底是讲究人家,为仿江南韵味,恨不能把一草一木都挪来了。前世园林她也没少走,不过北方能出现如此至臻的,少见。
光是那片假山,便是太湖石混着安徽的宣石堆砌而成的。奇秀玲珑,丘壑婉转,山前如怀抱环静池,山后有登道可盘旋而上,山顶置亭,取名为“初静亭”。亭侧置两口大缸,缸低有管引水注假山之上,添湿增润,使假山青苔遍布,韵味天成。
清晓的注意力都被山石吸引去了。她抚着石壁,拾级而上,转进登道想要去山顶的亭子望望。可迈出的脚一个不注意滑在青苔上,身子猛然前扑,就在摔倒的那一刹一只大手将她拦腰拉了回来,她后背猛然撞在江岘的紧实的胸膛,不疼,可有点猝不及防。
“你能不能稳一点?”
濡湿的气息贴在耳边,绕得痒痒的。她慌乱地推开他,却被他逼到了石壁一角,她靠着山石,有点凉。
“你干嘛!”
江岘胳膊撑在她两侧,圈住她,低头笑道:
“我还想问问你,把我引到这来,你想干嘛。”
他声音低沉,比山石下的淙淙泉水还要好听。语调魅惑,撩得她心都乱了,红着脸道:“谁引你来了,我不过看看山石而已。”
“到这看?”他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身周。
清晓僵住,二人此刻正在假山洞中,四周昏暗,唯有几处洞口投进缕缕日光。他不说倒也没什么,可眼下这状态,怎就徒生了股暧昧之意呢。
不对。不能被他带歪了。
清晓尴尬地抖了抖唇角,笑道:“那我去外面看。”说着,便从他胳膊下钻出来,还没走远,又被他扯了回来。
“山石好看,还是我好看。”他将她抵在石壁上,轻佻问道。
这算什么问题,人能和石头比吗?清晓被压得死死的,逃不掉,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只得推着他应付道:“你好看,你好看,行了吧。”
“那你不看我。”
头顶一声笑音响起,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清晓举眸,一眼便撞进了他绵绵的情意中,深陷不能自拔。
她赶紧从恍惚中回神,敛目道:“看你看够了!”
捏着她下巴的手微顿,随即惩罚地捏了捏,他温情道:“后悔吗?”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也很认真地想了,最后摇了摇头。
不管在清河还是如今,她从没悔过。
江岘心中一动,方想拥她入怀,却闻她挑衅似的又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要悔,可算寻到机会让你也体会体会这夹板气,知道在清河我夹在你和母亲之间有多不易!”说罢,她又要逃,可依旧没逃出去。
江岘仰头朗笑,清晓不满瞪着他,然下一秒那张俊逸的笑容离她越来越近,近得收不到眼底,清晓不敢动了,最后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不易。
江岘抬着她的下巴缓缓吻了上去。他想极尽温柔,可当触碰到甜软樱唇的那一刻,心像被重物击中,紧绷得窒息。他忍不了了,带着欲望的舌陡然撬开她的贝齿,极力地吮吸,深探,攫取,缠绵……最后连理智都快被抽空了,这一刻,他无欲无求。
还有什么可求的。人生再不完美,也因这一刻也无憾了。
她终于属于自己了。
他可以名正言顺,无顾无忌,甚至理直气壮地与她在一起,与她做任何事,再不用理会他人的指点,也不必担忧他人对她的惦念,她就是自己的。
情到深处,江岘抄在她腰间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提起,托着她臀让她双腿环在自己的腰间。清晓惊呼一声,下意识前倾,揽住了他的颈脖。
二人紧贴,清晓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变化,忙推着他道:“不行,被人看到了。”
江岘笑容魅惑。看到又如何,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阮清晓是自己的!
他使坏地颠了她一下,清晓吓得赶紧抱紧他,将头埋在他颈间。江岘笑得更得意了,就在她要起的那一刻,贴在她耳边轻柔地呼了口气。
“我们成亲了……”
声音低哑萦绕,柔得似他呼出的气息,润得如滴在花蕊的露水,把她的心水地化开了。清晓瞬间软了下来,瘫在他身上,任他抱着直奔颐韵阁去了……
……
回西院的路上,二小姐锦芸搀着母亲钱氏。父亲江琚用过膳便匆匆回府衙了。他为人谨小慎微,生怕哪步行差踏错,府尹见侯府有喜事,这两日公务不忙,便给他放了两日假,可他休了一天,今儿还是去了。
不出岔子好,可太保守定要吃亏,家里家外事事免不了要钱氏操心。可操心又如何,总比那个连男人都没有的强!
“母亲今儿是不是太过了,何必给那阮清晓体面。”锦芸不屑道。
“我哪里是给她体面,还是不冲着江景行。”钱氏看了眼身边的女儿道。锦芸何尝不明白这些,她只是瞧不惯一个小门户的姑娘高攀了侯府不说,还张扬成那般。
二人年纪相仿,论出身自己可是侯府小姐,父亲也是四品府丞,除了相貌哪不比她强。可偏人家就嫁个世子,以至于连自己日后见到她,也免不了要低眉顺目。
“还道三哥多清高,连陆汝宁都不入眼,结果也不过如此。是男人便挡不了俗流,还不是贪图美色。”
见女儿悒悒不平,钱氏也略猜出几分她的心思,哼笑了一声。
“这阮清晓可没那么简单,今儿在堂上一幕,你还没品透吗?那番话可不是谁都能说得出来的,而且一语中的,直捅林氏心窝子。你道她是在论自己身份?那分明是在质疑林氏的地位。话里话外告诉她:你再如何折腾,这府里有老侯爷,有世子爷,便没你说话的份。可是够狠的了。别瞧她过后对林氏恭恭敬敬,那可不是给林氏留面子,是给二房和世子爷留颜面。日后啊,这二房说得算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锦芸恍然。“怪不得二婶母这般抵触她,人嫁都嫁进来了,还要闹。”
钱氏冷哼。“这才哪到哪啊,以林氏的性子,有二房闹翻天的那日。”他们越是闹,钱氏越是乐见,早晚有天他大房要把失去的统统夺回来。
“不过二婶母肯罢休吗?毕竟要娶的是阮清芷,那边可如何交代啊。”
如何交代便不是她们要操心的了,只要能把阮清晓留住,其他都不重要。
“没事多去韫玉院走走,你和阮清晓彼此不熟,容易结下情谊,可别叫那锦蓁先下手了。她的心思,可比她娘清楚……哎……我说话你听到没!”
钱氏扒了扒身边怨怨的女儿。锦芸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也没等钱氏一步,进了西院二门,沿着抄手游廊奔自己房间去了。
知女莫若母。别瞧她一脸不忿,钱氏心里清楚,自家女儿不糊涂。于是勾唇一笑,也回房了。
通州。阮府。
大红的灯笼五步一盏,随着延绵的红绸,一直伸向后院正房。正房大门紧闭,门外却老老少少围了一圈的人,却个个愁眉不展。
忽闻房中“砰”的一声响,应是瓷杯摔地,惊得满院子的人心咯噔一下,脸色差得都快拧出苦水了。
“我不嫁!我不嫁!”
正房里姑娘的嚎啕声传来,哭得撕心裂肺,好似把天都要哭黄了。阮伯祯双眼腥红,望着窗户猛地一跺脚,“嘿呀”一声,瘫坐在了庭院的石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房(庶出):江琚x钱氏
大少爷
四少爷
大小姐
二小姐(江锦芸)
二房(嫡出):江璋x林氏
二少爷(嫡,江岐,亡)
三少爷(庶,江岘)
三小姐(嫡,江锦蓁)
三房(庶出):江x杨氏
四小姐(江锦萱)
明日继续更。从明天开始,只要不卡文,我争取日更。不能老是浑浑噩噩地过了。我检讨,反省。对不起大家了。
第48章 对比
次日清早, 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格照进拔步床内, 再透过朱纱, 笼在清晓脸上时已柔和了许多,不晃眼, 暖融融的。
清晓惺忪地望着承尘,大红府绸把记忆又勾上来, 她感觉自己还在清河,在她和江岘的新房里。她伸手去朝一侧摸摸,除了凉衾冰枕什么都没摸到。她登时一惊,偏头看了眼, 身侧哪里有人, 整张雕花大床上只有她自己。
他呢?
猛然掀开被子, 顾不得多想,清晓起身从稍间冲了出去, 跑到明间,忽闻身后有人唤道:“夫人!”
清晓木然回身,只见候在次间两个小丫头正一脸惶恐,茫然地望着她。
她霍地一下清醒过来:这哪里是清河,这是京城,是靖安侯府。她扶额长舒了口气, 指尖冰凉, 连额角都黏腻腻地,她竟吓出汗了。
方才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在清河, 江岘又不见了。
清晓抬眸看了看小丫头,问道:“世子呢?”
“回夫人,世子……”名唤春衫的小丫鬟福身,然话没说完,便见清晓身后的门开了,她看了一眼笑了,清晓循着她目光回头。江岘一身窄袖青衣,轻巧利落地跨了进来,手里握着他那把绣刀。
二人对望,一时都愣住了。
他满头是汗,鼻尖上还挂了一颗,摇摇欲坠;发丝黏在额角鬓间,整个人都散着男人阳刚的气息。
他是去晨练了。
另一个名唤秋桐的小丫鬟赶紧拧了干净的帕子递过来,江岘没接,目光始终落在清晓身上。从头扫到脚,见她赤着足,不由得眉心一蹙,将刀递给了秋桐走了过来。
“怎不穿鞋?”他轻声问,语调却严肃得像个责备孩子的先生。“你身子弱,地凉。”他叹了声,想要弯腰去摸她的脚,可才一低头,清晓扬臂揽住了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
他低着头,她还是够不到,只得踮起脚尖贴近他。
不只小丫鬟,连江岘都有点怔。他摸了摸小妻子的头,惶然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着,低头去亲她的额。额头有汗,凉的。
可清晓怀里,他是热的。她深吸了口气,他身上热腾腾的湿气,混着淡淡的檀香,还有室外的清新,好闻得不得了,撩过心头窜入四肢百骸,让她方才惊悸的心安宁下来。
“到底怎么了?”
她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衫刺激着江岘的神经,他有点急了,想与她对视,可她埋在他怀里就是不肯抬头。最后挨不过,才贴在他胸口闷闷道:“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江岘的心骤然紧缩,被针刺的感觉,又疼又麻,麻到不能呼吸。随即一阵温暖突袭,将他淹没了,他眉梢一挑,托着她臀部将她抱了起来,仰头看着她。
这回想不看他也不行了。
清晓低头,分明是俊朗寡淡的一张脸,挂着抹轻佻的笑,却又不显违和,带着几分魅惑,看得她不由得脸红了,忙解释道:“你又没言语,我,我以为你出门了……”
解释就是掩饰,这会儿还嘴犟。可江岘偏就爱极了她这小脾气。
他没揭穿她,眉眼间皆是宠溺,柔情笑道:“下次出去一定告诉你,再不叫你等了。”
她笑了,目光落在他□□的鼻梁上,水莹莹的,方要给他擦,然余光瞥到两个小丫鬟便收手转而推在他肩头要下来。
哪能让她光着脚,江岘抱她回房。走到次间,见她薄薄的寝衣早已被自己汗水浸透,两人的味道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他勾唇佻笑,转身抱她出了房门,奔净室去了……
今儿是新婚第二日,各府夫人女眷们前来道贺。本以为来的也不过是走动较近的几位,然从天亮开始,客人便纷纷而至,人便没断过。
彼此心照不宣,面上是道贺,其实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个姑娘,能把这位冷面清傲的世子爷降住。要知道这里半数人都给他张罗过婚事,可哪个不是碰壁而归。
他都二十二了,不要说成婚,整个京城的贵胄公子哥,到这年纪没当爹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若不是还有个首辅“金屋藏婿”的传言,她们还真要以为这位不近女色的世子爷是不是有什么……嗯……隐疾之类的……不都说,心里越是郁结扭曲的人,行为越怪癖,不然他何故那般绝情狠辣,为了世子爷的位置,连亲兄弟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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