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顾远挑的日子,必是这形势上最适宜他们成婚的。
“明年开春,河冰消融,正宜下江南。”顾远道。
听到回江南,黛玉眸中亮了一亮,她可是做梦都想往姑苏去。
其实为了以防变数,这婚期倒是定得不要太远才是,但是若是定在九、十月里,这黛玉必定也要过了年去,开春之后才能出行,所以倒是不如定在来年开春。
“确实是个好日子。”姜氏附和道,想到明年开春黛玉就可回姑苏去,而姜氏心知肚明,圣上那多疑的性子,必定不会放顾远回书院的,恐怕他们夫妻二人要长留京中了。
“你既然收了这礼,想来过不了几日媒人就会上门,届时好好款待便是,只是这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莫要后悔便是。”顾远看着黛玉,意味深长道。
“先生不也是选了自己的路了?”黛玉反问。
“你也看出来了?这几年倒是没白跟着我学。”顾远继续和黛玉打哑谜,就是不肯把事情挑明。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其实若想要安宁日子,却也是要险中求的。然先生所想,怕是不止是自己的安宁,或许是天下的安宁才是。小女之胸襟自是不能与先生相比,实在惭愧。”黛玉又答道。
“此事你既然心中有数,日后便不要再提了,所谓祸从口出,你若选了那路,日后还需谨慎,明年怕是年景不好,你南下而去,务必保重。”顾远一改往日那不着调的形容,这几句话说得格外郑重。
“多谢先生提点。”黛玉再度拜谢,顾远于天象上极有造诣,怕是宫中的钦天监也不及他半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黛玉心中也有主意,今年务必多囤些粮食,日后也得用。
随后黛玉又和姜氏说了些闲话,聊聊如何养花,近日又读了哪些好书,不多时宫里来了人宣顾远进宫,这帝师也只能自去了。姜氏邀黛玉用了午饭,又用了晚饭,都不见顾远回来。
夕阳斜坠之时,黛玉乘着自己的马车,车上还载了盆姜氏送的兰花,领着姨娘丫鬟们回转而去。
姜氏特地挑了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送给黛玉,这样黛玉拿回家去,养上几日兰花就开了。黛玉问姜氏这盆兰花叫什么名字,姜氏说这是以前她同帝师出外游历时偶然从山间小路中所得,养了四五年,倒也分得了好几株。姜氏见今日黛玉恰好来了,正逢这兰花长出了花骨朵,便送黛玉一盆。
黛玉瞧着面前这盆兰花,花苞已是很饱满了,想来过不了两三日就会开放。想到自己既没有给这花浇水,也没有给花施肥,倒是姜氏每日精心侍弄,自己白得了一盆花,心中怪不好意思的。
她家中的花木一直长得很好,一时黛玉想要种些什么,都能成活,倒也不用费心。只是平日里见姜氏对这些兰花视若瑰宝,说起养花之道来也是头头是道,黛玉想着自己回去也当好好钻研此术,莫要辜负了姜氏的赠花之意。
夕阳越发向下坠去,黛玉掀开车窗上的小帘,透过最外那一层纱帘向外望去,西边的天空云霞灿烂,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岸堤上的垂柳已是碧绿,随着微风摆动这枝条,因为天黑之后就要宵禁,街上的摊贩大多收了摊子,铺面也多是关了门的,整个京都都变得十分宁谧。
“瞧着这日头和炊烟,倒是想起一句诗来,你们猜猜是哪一句,若是猜中了便有赏?”黛玉回过头去,问车里的紫鹃和雪雁。
紫鹃和雪雁跟在黛玉身边服侍,同乘一辆马车,而两个姨娘则是坐了后面那辆小的马车。
雪雁平日里最怕写字认字,又怕黛玉逮着她念书,可如今黛玉突然问了,她也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是不是,王摩诘那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紫鹃先想到了这一句,率先答道。
黛玉对紫鹃的答案表示赞许,显然紫鹃答对了。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漠?又有什么孤烟?那我还说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呢!”雪雁表示不服,反驳道。
“你说的那句,后边是‘可怜九月初三月’如今还不到五月,哪里有九月了?”紫鹃也不服,她们在黛玉身边耳濡目染了那么几年,肚里也是有些墨水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黛玉听着这二人你来我往,道觉得有趣,见吵得差不多了,连忙笑着劝到。
“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都有赏,莫要争得面红耳赤了。”
然而黛玉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马嘶,于此同时马车狠狠的颠了几下,猛然向前窜去,晃动之间那盆兰花倒了,滚了出去。
“姑娘抓紧!”外面传来林管家的喊声。
黛玉已是和紫鹃雪雁摔做一团,她可以感觉到外面有人正试图制服驾车的马儿,正在和这匹骏马较劲。
“快将头上的珠钗摘掉,免得一会子扎伤家主!”紫鹃经了不少事,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边说着边快速给黛玉摘头上的簪钗,随后用将摘下的东西塞到马车的褥垫里。
收拾好黛玉,紫鹃也连忙拔掉紫鹃头上的簪子放好,至于那几朵绢花,索性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雪雁也是依样画葫芦,摘了珠花以后,连忙去取黛玉的斗篷,为了不占地方,黛玉用的帷帽并不在这辆马车上,好在是怕傍晚天凉,多带了件斗篷,如今最紧要的是,赶紧让黛玉披上斗篷遮挡,赶紧下了马车。
马车还有些晃动,紫鹃已是冒险跳了下去。为了防止那些珠钗散落出来扎伤人,她先把先时塞了东西的褥垫扔了下去。
“快将姑娘扶出来!快!”紫鹃一手扒着车,一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冲里面的雪雁道。
雪雁慌乱的给黛玉系好了斗篷,自己先到车门处,背倚着车厢壁腾出手来搀扶黛玉,这时马车又剧烈晃了一下,雪雁的脑袋在车厢壁上砸出‘哐当’一声响,好在此时她头上一样钗饰也无,倒是也没多疼。
黛玉见状焦急的望向雪雁,不知她撞得疼不疼。
“家主,快些过来,我不妨事的!”雪雁向黛玉伸出手,因为情况紧急一时间都忘了自称奴婢。
黛玉点点头,一手拉了斗篷的风帽,罩住自己大半张脸,伸出手去扶住雪雁就要往外挪动,这时只听得那马痛苦的嘶吼一声,车子又剧烈上心晃动了一下。
雪雁一个跟头就往车外滚去,黛玉手快攀住了车窗才没一同滚下去,说时迟那是快,马车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高头大马拉着黛玉的檀木马车,在街道上疯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
第93章 路遇
九十三、路遇
只见这马车在街道上越行越快, 黛玉死死攀住车窗的木框不敢放手。偏生黛玉这驾车的马儿也是匹好马, 虽然比不上进贡的宝马良驹, 但是也是身高体健,跑得飞快。虽然杨家兄弟二人勉力追赶, 然而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此时大街上又没了摊贩遮挡, 行人寥寥无几, 这马车跑起来就更快了。
黛玉只身一人身处险境,她自入京以来, 一直都是这匹马儿驾车, 这马被调、教的很好, 就连平日里解手都是掐着点的。黛玉不由得想起秋狩那一日, 安乐王突然发起疯的那匹马儿来,难不成自己这马也是中了同一种毒?
马车颠簸得厉害, 黛玉想要跳车也是不能了。紫鹃虽然跑不过那马车, 却也迈着步子跑起来追赶而去,她自责得很, 早知如此她就让黛玉先下了马车了。
车子已经跑出去很远,紫鹃已然力竭,只能看着那车架越来越远。
这一条街道的尽头是皇城的护城河,这马如果直直这么跑去, 车子多半是会落入水中的。黛玉仔细回忆了一下, 偏生又想不起来这一处的护城河边可有石栏杆,毕竟黛玉一个姑娘家足不出户,对此处的映像也多是入宫之时偶尔瞥上两眼罢了。
若是能这么直直冲入水中倒还好, 黛玉还有乘机从车中脱身的可能,但若是这马儿发起疯来不知道拐弯,那护城河边又有石栏杆的话,这马车撞过去,约莫是会散架的。
黛玉心如乱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恨自己终归是女流之辈,就算再怎么心思玲珑,面对这样的险境还是无可奈何的。
“把手给我,快!”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车帘被掀了起来,只见那安乐王寒继早已落在车架之上,冲着黛玉伸出一只手。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色变得昏暗极了,黛玉看不清这位殿下的面庞,然而生死攸关,黛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连忙扑了过去。
那安乐王一把抱住黛玉,顺势越下马车滚到一边,但见黛玉无恙,又立时跃起,提了匕首飞身上马,搂着马脖子就扎了一刀,随即又砍断了拴马的缰绳,车子从马背上滑落,砸在地上‘哐当’一响,那马儿没了车子累赘跑得越发快了,寒继见状不妙,连忙翻身而下,只见那马儿脖子上血浆喷涌,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最后掉进护城河中,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黛玉呆呆的瘫坐在地,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看向前面的寒继。寒继从马背上跃下时又滚了一圈,现在倒是站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一番激烈的动作,发冠早已掉了,如今头发都凌乱的披散下来。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公子行至黛玉面前,想扶黛玉起身,想想又觉得不妥,手只能僵在哪里。
“他们究竟是想害我,还是想要试探你?”黛玉回了神,仰头看着行至自己跟前的寒继,问到。
“无论如何,都是一箭双雕的事。”安乐王又把手往前送了送,欲扶黛玉起身。
黛玉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也没有腿软到难以站立的地步,倒是不用安乐王相扶,自己占了起来。
“我这样子,倒是让你见笑了。”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是这般,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这寒继倒也要顾虑着自己的仪表,这样披头散发在魏晋时期那叫文士风流,可在当朝却是十分不雅的,偏生这几日城中风挺大,这下十一殿下更是风中凌乱了。
“呸!什么你呀我呀的,王爷还请先正一下自己的衣冠再来说话。”黛玉啐道,这寒继的样子真是有些滑稽,脸蛋倒是一如既往的俊朗,怪不得魏晋之时男风兴盛,这样打扮的美男子,比之女子,也是毫不逊色的。
“分明是你先‘你呀我呀’的,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寒继小声咕哝着,摸索着身上可有能用来系上头发的东西,无奈他一个男儿家出门自己轻装从简,还是黛玉解了身上佩戴的宫绦递了过来。
是以殿下毫不客气的接过宫绦,将那风中凌乱的乌发系好。
黛玉瞧着这男子整理头发的样子,又回想刚刚自己对于男风的揣测,人家这才救了自己,自己却往那处想,果然这书多了也是有坏处的,黛玉不由的耳根发红,好在天色晚了,看不出来。
不多时林家的人已是追了过来,荷姨娘看到黛玉无恙,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奔袭了好长一段距离,众人脸色煞白,倒是黛玉瞧着气色最好了。
紫鹃等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杨家兄弟见黛玉无恙,连忙去看那匹马儿的情况如何。这一番动静已是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有几队人马已是向这边集结而来,虽然天色已暗了,视物已然不清,但是寒继还是从在一旁喘着粗气的荷姨娘手中拿过帷帽给黛玉带上。
在这皇城根下守城的人可是对这些王侯将相,伯爵公卿了若指掌,见是安乐王在此,连忙拜见。
寒继移步向前,让领头的借一步说话。走进了见又女眷,这些大头兵都十分识相的后退几部,转身回避。
寒继遣人去帮杨家兄弟把马捞起来查个究竟,又遣人去架了马车来送黛玉回去,紫鹃等人缓过气来,也往前挪了挪,把黛玉挡在身后。
这时从旁边一个巷子里跑来了个小公公,气喘吁吁问道。
“小的奉命前来问问,此间是出了何事如此喧哗……王、王爷,小的见过安乐王。”这小公公显然是想学学下功那样得力的大太监的做派,可不料遇到的这主儿可不是他能惹的,是以前倨后恭,这态度是转了一个大弯儿。
“你奉谁的命?!”寒继显然有些不悦。
“小的奉太后娘娘的命送南安太妃出宫,恰好见此间喧哗,故而太妃遣小的来看看。”那小公公抖抖索索的答道,双膝一软,就要跪了下去。
“你去回太妃娘娘,承安县主的马车坏了,想借她的马车一用。”寒继听见是南安太妃,再一看,这宫门已然在望,无怪乎会惊动她老人家。
“是。”那小公公答应着,又一溜烟跑了。
而女眷这边,张姨娘正焦急的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唯恐漏掉了黛玉的伤处。看黛玉白净纤细的手指都磨破了,虎口也裂开了,沁着血色,一颗心像是被尖刀搅着,痛极了。
“虽说受了伤,不过是擦破些皮肉,好在性命无碍,姨娘还请宽心才是。”黛玉安慰张姨娘道。
张姨娘是看着黛玉出生的,贾敏为了要孩子吃太多药,身子不太康健,走得又早,张姨娘可以说是一手把她带大,其怜爱黛玉之心不比贾敏逊色。
“雪雁可还好?!”黛玉又问,方才雪雁可是一骨碌翻了出去,不似黛玉这般有人接引。
“磕到了肩头,又跌伤了脚。”荷姨娘也凑了过来,小声道。
“方才家主的马惊了,奴婢们连忙下车查看,不想我还张姐姐才下车子,我们的马儿也发起了疯来。”
不愧是经过不少事的荷姨娘,如今见诸人无恙,连忙把蹊跷之事禀报给黛玉。
黛玉点点头,两匹马儿一起发疯,这下毒之人是故意要林家人顾此失彼。
“那匹马儿何在?速把此事告诉王爷。”
荷姨娘听黛玉如此说,也顾不得自己髻发散乱,招手叫了杨山过来,让他去传话。杨山表示方才已经和王爷禀报过,那匹疯马也栓住了,倒是让荷姨娘白跑一场。
说话间南安太妃的车架已是往这边驶过来了,下来了个婢女,欲扶黛玉上车,远处的寒继手执着一个灯笼,冲黛玉微微点了点头,黛玉也不再逗留,转身上了马车,上了南安太妃的马车。
黛玉对荣国府中南安太妃想要插手自己婚嫁那一事依然心有余悸,是以并不太想和这位太妃同行,然而寒继已经点头,想来这一趟应该是无碍的,倒也放下一颗心来。
上了马车,取下帷帽,南安太妃见黛玉发丝凌乱,头上一根簪饰也无,顺手自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亲自给黛玉绾发。黛玉推辞不过,只得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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