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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立刻将他扶起来。两人一同往台上走去。底下的人有一多半都在微微打量着他。这男子约摸二十岁，未束发冠。只用一根白色锦带梳起一半，绾在脑后。其余尽数披在肩头，如同墨色瀑布一般。
两人在台上站定。仲春的晨风似乎有些寒冷，男子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挡住薄唇，咳了几声，引得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
安王便问道；“夕捷兄的风寒还没好吗？”
“已经好多了。”男子回道。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想来病去如抽丝，现在还没有好的完全。
两人看了一会儿操练，安王便转头对他笑道：“前日因我出城去了，所以还未来得及恭贺夕捷兄即将大婚之喜，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
男子凤眼微眯，过了片刻，才道；“王爷说说，喜从何来？”
安王来了兴致，笑着说道；“夕捷兄，你还不知道吧，京中都在疯传，光禄大夫林檀成了中书令大人的乘龙快婿，这可不是一等一的好事？”
林檀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王从锦袋里掏出一颗奶果，往嘴里一抛，继而朝着林檀挤了挤眼睛；“对了夕捷兄，你见过那个顾小姐吧，说起来，她可真是一副好模样。今年上元节宫中设宴，我见了她一次。哎呦，那可真是，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清扬婉兮，顾盼生辉。夕捷兄，你这桩婚事，可真是一举两得。”
“王爷说笑了，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实在是中书大人看重，婚姻的事情，都是长辈做主。下官其实并不了解这位小姐。不过前日听说，这女子还比我小三岁。这可真是.....”
“哎，夕捷兄，小三岁怎么了，那个赵国公的长孙，小世子赵子澄从前还与她.....”安王说到这里，连忙捂住了嘴，不再说话了。
林檀倒转过身来，弯了弯唇角，问道；“王爷但说无妨。”
安王素日直来直去，最不喜欢说一半藏一半，此刻憋得难受，见林檀问他，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顾家嫡小姐顾雪萝，从前与他有过婚约！”
林檀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眼睛依旧在操练的士兵身上打转，口里却问道：“这我倒是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我也是听雪麟告诉我的，他说他家阿姐小时候贪玩，长到七岁上，有一次家中宴会，顾雪萝自己爬到阁楼上，结果脚下一滑，从楼下掉了下来。当时还是那个不到十岁的小世子接住了她，听说还为此折断了一条胳膊，后来顾中书为了感谢这位小世子救女之恩，大概是口头上提起过，不过，应该算不得数。”
安王继续往嘴里塞了一个奶果，继续说道：“听说那次之后，两家便定了娃娃亲。不过前年赵国公的儿子赵尚书坏了事，父皇便不大喜欢他。去年你们同时登第，你是状元，他只是探花。顾中书那样聪明的人，相比之下，他肯定会选你做婿。”
林檀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安王殿下对顾中书的事情，似乎知道的很是清楚。”
安王开心的笑了一下，揽住林檀的肩膀：“夕捷，我和顾家二少爷顾雪麟，关系可是最好的。”
林檀抬眼望望墙外的丝丝垂柳，唇角挂上了一丝冷笑。
自从成亲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顾中书便特意从公主请来了两个有经验的年长女官，教给顾雪萝一些做了夫人之后的规矩礼法。不过，顾雪萝在现代社会混了二十多年的脑子，可不是那么好洗的。
勉强忍耐了一两天之后，便偷空带着银蛾，顺着后园的角门溜了出去，想到后街的那个小贩那里，买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等到晚上在房里抽空玩儿。
顾雪萝特意换了一身轻盈装束，也不绾发髻，背着人走到了街口。看到后面没有家丁追上来，便挺直了脊背，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走。银蛾带着她寻到街上的小铺子，顾雪萝让她在门口看着，自己走到屋内，挑了大半天，才抱着一小包东西走了出来。
谁知道刚一出门，就看到银蛾皱着眉头，用力的朝她挥手。顾雪萝往那边一看，几个家丁正在街上找她。顾雪萝心里一惊，想低头走开，却被一个眼尖的家丁发现了。那人喊了一声小姐，便跑了上来。
顾雪萝心里害怕，又怕东西被抢，立刻朝反方向跑去。几个家丁立刻跟上。她往顾府的方向跑去，想要在那几个人前面进门。谁知那几个人跑的极快，不出片刻，就快要跟上她了。
顾雪萝在街上拼命的跑，也来不及看前面有什么，冷不防，跟一个人撞了满怀。她快速道了一句歉，刚想继续往前跑，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臂。
顾雪萝疑惑地抬头看去，一个身穿黛色祥云山水暗纹袍的青年男子，正一脸欣喜的望着她。这男子长相十分温润清秀，好看的眉眼之间有一股自然的温柔神色，仿佛融融春水，流入心间。即使不看嘴角，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笑意。
顾雪萝看了看他腰间系着蓝色丝绦的大雁玉佩，才试探着开口说道：“赵子澄？”
赵子澄轻轻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顾雪萝已经惊叫了一声。原来那几个顾府的家丁已经跟了上来。
赵子澄顿了片刻，连忙把顾雪萝护在了身后。收了脸上的笑意，神色严肃的看着那几个家丁。那几人见了赵子澄，倒不敢放肆，都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赵子澄便问道；“你家小姐做了何事，你们要在大街上追着她跑？”
一个家丁抬起脸来说道：“回赵小世子的话，小姐偷偷跑出来，奴才们是要赶出来，接小姐回去的。”
赵子澄继续道；“即使如此，你们在街上大户小计，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那几个家丁抬头望望，似乎也觉得理亏，便不再说话了。
“你们先回去吧，雪萝等下自然有我送回府里去。”赵子澄继续道。
“赵小世子，这恐怕，不太妥当.....”
赵子澄的声音大了一点；“怎么，连我的话，你们也不听吗？”
那几人看他生了气，心里也害怕起来，僵持了片刻，才不太情愿地离开了。顾雪萝看那几个家丁走掉，才从赵子澄的背后钻出来，缓声说道：“谢谢你，赵，额，不对，子澄。”
赵子澄这才能仔细看她。顾雪萝穿着艾色织锦窄裙，头发归在头顶，用一根白玉比目簪固定住，未挽发髻，一把青丝，大半自然的垂在腰际。虽然然有两三分像男子，却十分娇俏可爱。
但是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赵子澄总觉得她哪里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他却又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檀：字夕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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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连菲菲
第四章
顾雪萝心里比赵子澄还别扭。两人各怀心事，走了小半条街，一句话也没说上。最后，还是顾雪萝先开了口：“子澄，谢谢你。”
赵子澄转头看向她，脸上又讶异的神色闪过，半晌，才缓声说道；“萝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很早就约定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顾雪萝尴尬的笑了笑；“子澄，我自从上次落水被人救上来之后，再次醒过来，脑子就不大清楚，很多事情，我就都不记得了。”
赵子澄立刻顿住身，担心的看着她，然后又伸出手来，想要抚上她的额头。顾雪萝连忙退身向后，避开了他的抚摸。
他顿了片刻，低下了头，露出一个有些失落的笑。继而沈声说道：“我忘了，萝儿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这种有违礼法的事情，确实不该做。是我失仪了。”
顾雪萝看他低垂着眼睫，似乎在极力压住痛苦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子澄，你别......”
赵子澄看到了她无处安放的手，和戴在食指上的芙蓉玉金缠丝戒指。
“走吧，我送你回去。”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道。
顾雪萝点了点头，转身跟一同往府中去。
他想起了去年的七夕。那时，他们曾偷偷跑到城外去，像寻常人家的男子女子一般，往河里放花灯。他记得那时顾雪萝在灯上写的字，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也记得在城外的山上，顾雪萝温柔乖觉地依偎在他肩头，仰头看夜空中的星星。
那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一起白头到老。可现在，她却有意的闪躲着自己的接近。
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檀。
两人走到了顾府门口。顾雪萝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和匾额上的几个大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子澄，我先回去了。”
“你先进去，我在这看着你。”赵子澄温柔地说道。
她看见顾雪萝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轻盈的转过身，像一只翩然的蝴蝶一般，进了府门。
赵子澄在门边立了很久，直到顾雪萝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过身，缓步离开了。
顾雪萝抱着东西，刚走过二门，就看到李氏和银蛾在抱厦前面等着她。她悄悄看了一眼，所幸顾中书不再这里，估计是有事出去了。
顾雪萝吐了吐舌头，把东西藏在背后，跑到了李氏面前，亲昵的搀住她的手臂。李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的家里不待，非要跑出去玩，害的母亲担好大的心。”
“母亲，那几个老嬷嬷事太多了，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我都快被憋闷死了。”
李氏还是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丫头，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而且再过五日，就要嫁人了，怎么还一副小丫头的样子。”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顾雪萝。原来，只剩下五日了。李氏也看出了她的不适，柔声说道；“其实，母亲也不想你嫁.....可是你父亲.....”
顾雪萝连忙道；“母亲不必说了。女儿嫁就是。只是，我怕我从小没规矩惯了，怕夫君还不喜欢我呢！”
李氏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伸手握住她的腕子，给她套上了一个紫玉手镯，一面戴，一面说道；“这是母亲当日出嫁之时，你外婆，也就是先帝的青鸾公主，给我的嫁妆。天下仅此一块，做成玉镯。母亲现在把它转赠给你，你要好好戴着。”
顾雪萝惊讶了片刻，复而抬起手腕，看着那个漂亮的紫玉镯子。在阳光下，镯体显得温润清澈，晶莹剔透，一丝杂质都没有。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玉。她心里默默想道，估计这东西放在二十一世纪，应该能换不少东西。
母女两个一路说笑着往屋中去，刚走到抄手游廊附近，就听到后面一阵笑语：“姐姐，萝儿！”
顾雪萝回过头去，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姐装扮的人走了过来。女子穿着翡翠色掐金满绣长裙，头上戴着八宝蝴蝶髻。赤金耳环，腰上悬着闪碧宫绦。明艳夺人，映衬的周围所有的人都失了几分色彩。
她旁边的年轻女子，看上去跟顾雪萝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一身杏子红衣服，两人眉目间有六七分相似，连脸上假笑又带着隐约嘲讽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银蛾不知道何时走了上来，在顾雪萝耳边提醒道；“这是苏姨娘。”
顾雪萝点了点头。那女子走上来，依旧笑着说道；“妹妹见过姐姐。”
李氏笑着说道；“妹妹今日也有雅兴，到花园里来逛逛？”
顾雪萝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李氏当日郁郁而终，就是拜此人所赐。这母女二人，看似明艳漂亮，实则心如蛇蝎。母亲良善，岂能治得住她们。
苏姨娘低头抚了抚发髻，看向顾雪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哎呦，雪萝可是越出息越漂亮了，这么简单的装束，也难掩姿色。”
顾雪萝顿了顿，才说道；“多谢姨娘夸奖，雪萝不过是蒲柳之质罢了。”
苏姨娘的眼睛在她身上放肆地打了一个转儿，说道；“妾身还要恭喜姐姐，雪萝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虽说只是寒门细族养出来的男子，母亲还是个下贱的绣娘，不过，好歹也中了殿试第一呢！”
顾雪萝想要上前说话，却被李氏牢牢拉住，不叫她讲。
这时，站在苏姨娘旁边的庶女珠玉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妹妹还以为，以长姐的容貌才情，需得皇子王爷，才能配上你呢！没想到.....”珠玉做出一副忍不住的样子，掩着嘴笑起来，但顾雪萝还是能看见她一口白皙的牙齿。
“珠玉，休得无礼。”苏姨娘叫住了珠玉，但那话软的不像制止，反而如同鼓励。
珠玉见李氏母女如此隐忍，胆子更大了些，继续说道：“不过姐姐从前与赵小世子有婚约，如今又许给光禄大夫林檀，这可真是，货比三家呀！”
此言一出，连底下的仆人都小声嗤笑了起来。
顾雪萝听着她如此明显的讽刺之言，实在忍不住了，她松开李氏微微颤动的手，走到苏姨娘母女二人面前。仔细地端详着珠玉，继而说道：“妹妹说的极是，不过，我心里倒是好奇，我这般人品，只能嫁个从二品的光禄大夫，那以妹妹这般人品姿色，以后，是要找个刺史啊，还是县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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