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的。”
“跟公园隔着条马路?”
“对。”
对了。
他的印象逐步浮现,今天坐车一路来,正好是她所在的这条路。
他回想着路线,说:“你这会儿面朝公园正门,然后向左转,直直沿着这条街走下去。一会儿有个什么什么大厦的——我也想不起来了,那个大厦挺显眼的。”
她摸索着方向,照着他的指示直直向前。
她的方向感真是太差了,走过第一个街口才依稀记得这里来过。
又听他说:“是不是前面有个路口?”
她已经走到那个路口,“嗯,是个路口。这会儿是红灯。”
“你别闯红灯啊。”
他边说,已经跑出了酒店大门,步伐加快,一路飞奔。
她没忍住笑了:“我闯红灯干嘛?”
他也低笑,略带磁性的嗓音和细微的电流声一并流窜入她耳,能听到夜晚的风声。
她问:“你也在外面?怎么有风啊?”
“我来找你啊。”
她愣了两秒,一颗心仿佛被揉皱了一样,化成一滩柔水,自四肢百骸扩散。
好感动。
他步伐没停,继续向前:“看到那个大厦了吗?”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建筑,黑沉的夜空笼罩着顶端,一眼望不到头。
“是有个大厦。”
“你过了马路,沿着那个大厦往下走,我也快到了。”
“好。”
红灯跳绿,她跃过这个路口,低声说:“谢谢你啊,还特意出来找我。”
他沉默片刻,笑道:“明明跟你在一个城市,我不能坐视不管吧?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一辈子都内疚。”
“呸,乌鸦嘴。”
他哼了声:“也就是我在附近,你自己说,不然你今晚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苦笑,“我可能明天会被领到派出所,然后广播给全城,这里有个走丢的小朋友?”
他笑:“你还以为你小时候呢?逛个商场跑丢了,满商场都在喊你名字,然后你妈去广播室领你就行了?”
远处灯火彤彤,在她眼前逐渐模糊,她鼻腔发酸:“那不然怎么办?我一个人在外,只能靠自己。”
蓦地身后贴过来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前遮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皮上。
“所以我来了啊。林蔚。”他轻叹,“你只管闭着眼睛走,我告诉你方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地名是我捏造的。勿代入
第16章 狭路(大修,需重看) ...
许嘉川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不由地想起小时候那次走夜路。
两个人从外面玩回来,刚到小区门口,面前全都黑了,她怕黑,蹲在路边不敢进去,哭得吹起鼻涕泡。
他跑到门卫去敲门,得知物业一早就通知过了,今晚会停电。
“林蔚!别哭了!亮了,走吧——”
眼前亮起一道光,是他借来了手电筒,牵起她,一路遁着黑暗向前走。
这会儿他那霸道的孩子气也没了,她一哭起来,惹得他手忙脚乱。
她说往左,他不敢往右,她说向前,他只得直直向前走。
结果三绕两绕,两个人都迷了路。
提起这件事,他这边又在怨她:“自己方向感都不好,当时你还瞎指挥我走?”
她俏皮地笑了笑,不由地贴得他更近了些,“那你说,现在往哪儿走?”
午夜街头,夜风寒凉,她冷得发抖,脸色都冻的有些青。
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叫来她:“林蔚,你过来。”
“教我认路?”
她往前蹿两步,过去了,觉得自己后脑被按住,接着整个人都贴在他胸膛上。
他的外套厚重且大,包裹住自己,周身暖意融融。
能听见他的心跳,她的心跳也漏了两拍。
接着,被他牢牢拥在怀中。
贪念此时此刻的温暖,她一时竟忘了挣扎。
“许嘉川?”
他吸了吸鼻子:“脸都冻紫了,暖会儿再走。”
他拥住她很久,喉中哽了哽,顶出一句疑惑:“林蔚,你那天晚上做噩梦了吗?”
她想了片刻,他似乎是提起了自己喝醉那晚的事情,闷声应道:“……嗯。”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了。”
他立刻松开她,眉头轻拢:“梦到我所以吓哭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扑哧一笑:“不是啊。”
“那是什么?”
“……嗯,梦见以前的事情了吧。”她思索着,似乎不愿再提,从他怀中抽离开,转向前方,“你还没说,接下来该往哪走呢?”
他盯着她的背影,暗叹一声,拉起她向前:“跟我走。”
——
周围环境明朗,她的印象也逐步浮现。
两人在酒店门口站定,他问:“是这里吗?”
她盯着酒店招牌看了看,“嗯,是这里。”
他长舒一口气,展开笑颜,“那就好,快回去吧。你看你冻的,你不知道今天下了雨,很冷吗?大半夜出来穿这么薄?”
路找回去了,可药没买到。
她才想起来:“我忘了买药。”
“给你上司买药?”他皱眉。
她点点头,但一路实在没看到开门的药店,刚想回复辛蕊自己没买到药,一抬头的功夫,见辛蕊和一个男人从酒店出来。
许嘉川也看向那边。
眸光越来越深。
那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认得。
是晟夏。
相隔七八米,晟夏也注意到了他们。
晟夏显然有些惊讶,顿了片刻,目光来回在林蔚和许嘉川身上流转,最终收回,把辛蕊抱上车,回头将车门关闭了,绕过车头去驾驶座时,又退回来,似乎在组织语言,朝林蔚喊了声:“林蔚,我带辛蕊去医院。”
不知是在做例行报告,还是想让林蔚跟着一起去。
——但他很快给了答案。他又说:“你要不要一起来?辛蕊她不舒服,一直想吐,我想让你在后座扶着她点儿,不然这车颠簸起来……”
话音未落,许嘉川阔步上去,替他甩上车门。
“你要带她去,那你也别去了。”
晟夏有七八年没见许嘉川了,这一刻莫名有些畏惧,向后缩了缩。
“你怎么也在这?”
许嘉川声音冷硬:“车上你什么人?”
“未婚妻。”
“哦。”他冷笑,“都有未婚妻了,还纠缠林蔚啊?”
“你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纠缠——辛蕊是林蔚上司,林蔚不该跟着一起来?”
“只是上司而已,又不是林蔚她妈。”他冷眼睨着晟夏。
“许嘉川你……”
晟夏比他矮半个头,这会儿因了身高势差意外地没什么底气。
他们两个中学时代就是对头,如今狭路相逢,更是电光火石,硝烟弥漫。
林蔚站在原地一直没出声,下意识看向车内的辛蕊。辛蕊显然又苍白了一度,仓惶又茫然,对车外两个男人的争执一头雾水。
辛蕊挣扎着打开车窗,问:“晟夏,这是谁啊?”
“没谁——”
“老同学。”许嘉川接住晟夏的话,神情阴郁,“晟夏,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晟夏忘不了。
他忘不了许嘉川出国的前一夜,是怎么把他打得满身是伤。
他也忘不了许嘉川是如何狠厉地对他说:“如果你对林蔚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可他也不怕许嘉川了。
两个人经过时光的雕琢,不再是挥挥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刺头儿少年,这会儿他冷笑:“不好意思,我记不得了——林蔚不去的话就算了,你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话毕那边引擎轰隆一声响,林蔚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晟夏的车子拔过夜色渐渐消失,她回头,看到许嘉川一直盯着她。
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那天晚上,林蔚抱着他哭,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年少时轻狂地叫嚣着——如果你对她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她终究是,被苛待了。
“你要去吗?”他问。
她摇头:“不去。”
“不是你上司?”
“你不是都说了么——”她笑,“又不是我妈。何况,我去干什么啊,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不痛快。
是晟夏,让她不痛快吗?
他沉默着拥过她,霸道地将她拢入自己怀中,向酒店门口走去。
他力道很是强硬,一直闷声不说话,带着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上了一节台阶,她扬手推开他:“你以前,跟晟夏说什么了?”
他挑一挑眉:“说了什么,很重要吗?”
“……”
她和晟夏已经分开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沉默很久。
他忽地问:“林蔚,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怔然看他。
他眼底波涛暗涌,仿佛压抑着巨大繁复的情绪。
无处宣泄的感情,最终凝结成一块结痂,落在心底。
“回答我。”
她垂头,“……还可以。”
她在撒谎。
他太熟悉林蔚了,她只要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低头,耳尖泛红,刻意躲避。
他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捻着她泛红的耳尖。那玲珑莹润的耳尖,像是一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
七年来,所有有关于思念,有关于后悔,有关于不甘心的情绪,都要在这一刻破土发芽。
“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就耳尖泛红?”他苦笑一声,“行了,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像是又怕自己后悔,这一次他走得很快。
也很彻底。
她踟躇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走出几米远时,她大声的喊:“——许嘉川,那你呢?”
“我?”
他回头,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月光,黑眸攫住浓稠的夜色。
他苦笑:“我不好。”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被别人伤害的时候——
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
辛蕊有胃穿孔的病史,到医院做了胃镜,开了药,一直打点滴到清晨。
辛蕊似是觉得歉意,让林蔚和晟夏撞到了一起,揭人伤疤一样觉得内疚,给林蔚发去微信道歉。
林蔚睡得不甚踏实,折腾到十一点多才醒,眨了眨惺忪睡眼,拿过手机,看到辛蕊的信息。
“林蔚,昨晚的事不好意思。”
如此寥寥几个字,又一次把往事与现今推到林蔚眼前。
林蔚回忆起大四那年和晟夏最后一次分手,晟夏讽笑:“林蔚,你凭什么让我跟你道歉?当初难道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吗?”
他说的的确没错。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年仿佛是发了魔怔。
晟夏是高三那年转学来的他们班,干净的少年,名字好听,笑容爽朗,人也乐观开朗,林蔚几乎对他一见钟情。
林蔚也是很多年之后,才开始憎恶那时候的他,也开始憎恶当年不清醒的自己。
她沉迷晟夏时轰轰烈烈,不可自拔。
饶是那个除夕夜,被他的朋友骗出去喝酒,他让她喝完面前一排酒就考虑和她在一起时,她都不曾清醒过。
后来有幸跟他考到一所学校,依然无可自拔。
她现在回想起来,她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他刻薄又自私,薄情又淡漠,吝啬柔情,从不曾为她绽露。
她大二那年发烧重感冒,他在网吧打游戏,连她的电话都不接,那个时候的她,才开始慢慢清醒。
她起床后,在窗边静伫很久。
下意识划开许嘉川发来的微信,一共有两条。
一条是凌晨三点,是他们分别之后。
“回去酒店早点休息。”
第二条是凌晨四点半。
“我下午就回港城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叩下手机,想起昨夜,他哀伤地对自己说:他不好。
他这些年,过得不好。
所以,是怎样的“不好”,才让他锋芒尽收,对她绽露温柔?
蒋一頔听说了昨晚的事,这会儿在微信问她:“蔚蔚,许嘉川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她吗?
喜欢这两个字,可真不像能从许嘉川嘴里说出来的。
一晃神,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
她却只看到他的一身锋芒和戾气,却不曾发现过他的温柔。
他真的变了很多。
吃过饭后,林蔚又睡到下午三点多。
回程机票是明天下午,公司给了三天,但辛蕊办事效率高,一天就把所有工作解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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