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贤听乔帆在自己耳畔低语两句,挑一挑眉,倒是意外地没什么火气,反而兴味更浓,起身便往这边来。
这不是陆知贤第一次直面许嘉川。
面前的男人身高体壮,陆知贤身形同他相比略单薄,也矮半头左右,显得很没底气。
想到上回在婵宫被他揪着衣领警告,陆知贤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想极力忽视一种莫名其妙、让人有巨大压迫感的气场。
“请你们喝酒,不乐意啊?不给面子啊?”
许嘉川笑道:“哪能不给你面子啊。”
“那喝吗?”陆知贤眼底兴致更甚。
“没说不喝啊。不过——咱们也得有来有往,面子是互相给的不是?”
许嘉川咬着烟,讽笑着,把那四瓶酒在吧台上码好一溜儿,顺手拿过万湘手中的启瓶器,打开一瓶推到陆知贤面前。
“礼尚往来,我也请你喝一瓶——来,一点儿也别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惹谁不好惹许嘉川?太嫩。
第33章 冲突 ...
陆知贤嘴边玩味的笑容凝滞了。
许嘉川慢条斯理地倒好一杯酒推到陆知贤眼前, 再抬头时,他半张脸溺在迷幻的灯光下, 神色阴晴不定, 声音寒若冰霜:“不喝, 就是不给面子啊。”
上回在婵宫被搅局, 陆知贤就闷着一口气, 今天撞见了, 本想给许嘉川点儿颜色看看, 可依照眼下情况来看,颇有点像搬了石头往自己的脚上砸。
许嘉川始终笑着,愈发戏谑。
“……”
陆知贤哽了哽,迫于这个男人的气场,有些犯怵, 跟他谈起条件:“我喝一瓶, 你就喝一瓶?”
“你还跟我谈条件啊?”许嘉川眯眸, 唇角笑意不减, 语气却万分冷冽, “我已经给你面子了——酒我收下了, 但是你也得给我面子不是?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
许嘉川低估了, 已经不用传出去——
“小陆总这是怎么了?”
“拼酒呢?”
“陆知贤, 你不地道啊——咱哥几个来了,你二话不说先跟别人喝上了?”
……
两拨人还在僵持,陆知贤的一票狐朋狗友也到了,浩浩荡荡地进来, 瞅着眼前这架势,其中有个过来询问状况的,刚贴来,喻远航便把人搡开,嬉笑着张扬:“亲朋好友都来了,就一瓶酒而已,让人觉得你没种,不挺臊面子?是不是有点儿得不偿失?”
“开玩笑呢?一瓶酒算什么——”
“跟他喝啊——”
一招激将法真是好用,陆知贤咬牙切齿,在周遭乱哄哄的议论声中夺过酒,扬头哐当灌下,垂头之时两眼发红,硬声喊:“怕你啊?”
喻远航说中了。
他是不怕喝酒,怕的是掉面子。
怕的是被人瞧不起,以为他在一瓶酒面前软了腿。
于是一杯连着一杯灌下了肚。
喻远航是个热闹的主,最擅烘托气氛,陆知贤灌下一杯,他便呐喊一声,连带着鼓起掌来。
万湘越发觉得这架势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想阻拦,喻远航制止道:“万姐,陆知贤在你店里喝酒,别人知道了,这是给你撑场面啊。”
“……”
算是这么个理。
“呀——半瓶没了啊。”
“陆知贤没怕过跟谁拼酒啊——你们见过他拼不过谁?”
“喝得真带劲儿啊!”
旁边不明事由的人也跟着鼓掌,那声音一波一波的,狠如劲浪,彻底将陆知贤裹挟住,让他再无处可逃。
“挺有种啊。”
许嘉川体贴地给他倒酒,笑意愈发浓了。
“废他妈的话?”
陆知贤齁着喉中一股热辣,扬脖看住面前的许嘉川,有些想妥协喊停,却被他凌厉的眼神逼退,逞能一样,扬手又是一杯。
半瓶下肚了,还有半瓶而已,他没必要装孙子。
许嘉川满脸恶作剧的表情,给陆知贤又倒一杯过去,推开快见底的酒瓶,悠哉地嘬了口烟:“加油啊。”
他说着,随那盘旋而开的烟雾转脸,凝视住林蔚时,眸底的戏谑尽数掩去,换上平静的柔和,变化之快——让她有片刻的恍然。
少年时代的许嘉川,便是如此。他浑身都是刺,惹了他的人常被他这样捉弄,没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陆知贤今个儿可真是撞到克星了。
他看着她,夹着烟的手微微抬起,轻轻帮她拨过眼前的发。
像是在说——
“谁叫他那天那么欺负你。”
——不过,是真他妈的畅快啊。
喻远航实时转播:“最后一杯了!挺能喝呢!”
周围又是呼声一片。
“来!”陆知贤喘出一口浊气,双眼睁红,恶狠狠地瞪着许嘉川,把杯子甩到面前。
这酒劲儿大,虽他酒量一向好,这会儿也有了些醉意,强撑着自己挺起腰板,不服气地闷哼两声:“满上!”
——他还真没怕过谁。
不能让人看扁了!
最后一杯倒好,许嘉川推过去,把空酒瓶磕了磕,朝喻远航一挑眉。
“最后一杯了——小陆总真给面子!”喻远航像个合格的职业捧哏,识相地高喊,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牵扯过来。
林蔚看陆知贤那张姿色上乘的脸蛋已泛起了懊糟的红,整个人的气质也被拉下一大截,平日他站得高,趾高气扬的,这一刻浑然泯为众人。
周围一水儿的纨绔公子哥,酒场浪荡子,瞧着陆知贤的眼神却都有那么些幸灾乐祸。
不过,这些人应当是不好惹的,她心内有几分担忧。
可是一想到蒋一頔,她心底就连连暗爽。
陆知贤简直是活该。
刚想到蒋一頔,见门口猫着窜进来一个人影。
林蔚一开始以为是太过在意蒋一頔的事儿所以看错了,谁料那人还晃晃悠悠地站直了,望向这头闷声灌酒的陆知贤,神色变了变,又注意到一侧的林蔚,脸色刷的白了,立马抹油开溜。
林蔚眼疾脚快地跳下高脚椅,脚底有些虚浮,甩着劲儿往那个方向追了两步,愤怒地喊:
“蒋一頔——你站住!”
就这么一声,其实在一众闹哄哄的人中没多少存在感,不在意的人自然不会留心,但也足以让在意的人惴惴难安,心生好奇。
“蒋一頔?”
“陆知贤,你还叫了蒋一頔啊?”
“蒋一頔谁啊?”
……
蒋一頔?
许嘉川皱了眉,还未作出反应,身旁一向聒噪的喻远航居然破天荒地停了一贯的吵吵嚷嚷。
“……”
喻远航望着林蔚离开的方向,诡异地沉默了。
陆知贤哂笑一声,很是得意:“就,蒋一頔呗。”
气势一直被许嘉川那伙人压了一头,乔帆这一刻有了底气一样:“就一直缠着小陆总那女的呗——小陆总让她来,她能不来?”
周遭哄笑一片。
“——唷,陆知贤,她还缠着你啊?”
“那么不识脸色呢?”
“要做陆家的少奶奶?”
“别吧,陆知贤,你积点德吧,把人家睡都睡了……”
“你他妈喝酒就喝酒——”
突然一声暴喝,连带着哗啦乱响,惊出一片鸦雀无声。
喻远航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玻璃片:“扯他妈别的干什么?”
陆知贤冷笑,觑了眼地上粉身碎骨的那个空酒瓶,“酒我都喝了,你还把瓶子砸了,示威啊?你们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陆知贤便被喻远航扯拽离高脚椅,脸上狠狠落了一拳,瞬间被击倒在地——
“确实没完。”喻远航冷声道,“陆知贤,咱俩没完。”
——
蒋一頔闷头往前走,冷风甩在脸上,刀割一样,她却停都不敢停。
林蔚奔着追来,跟在身后不死心地喊:“又来找陆知贤?”
又喊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
“……”
蒋一頔没想到林蔚会追出来,她也死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林蔚。上回自己在婵宫的狼狈还历历在目,不光是自己狼狈,还拖累了林蔚。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微微垂头,不敢直视。
愧于面对。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晚上的风过于喧嚣寒冷,林蔚抖着肩膀,抖到最后,几近无法克制。
她嗓音发着颤:“蒋一頔,你就不记病吗?”
——你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卑微吗?
其实,她不是必须要管蒋一頔这事儿的。
她完全可以等蒋一頔自己撞了南墙,头破血流,吃一堑长一智。
可是她们是朋友。
每次看到蒋一頔如此死心眼,不开窍,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不忍看着蒋一頔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还无动于衷——如果能做到无动于衷,甚至最终对此熟视无睹,也许当事情无法收场之时,她会悔恨到无法自拔。
就算是上次在婵宫陆知贤用喝酒跟她谈条件,她当时在想——
如果用自己醉一次酒,换朋友的解脱,也未尝不可。
可蒋一頔是个榆木脑袋。
“你来找他干什么?”林蔚又问,“是他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
“……”
蒋一頔沉气,闷着嗓子不说话。
蒋一頔很想说,其实不是的。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陆知贤联系过了。
今天是陆知贤的朋友打来电话,借口要跟她谈清楚他们之间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虽然她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谈的清楚。
她向来一根筋,想问题比较直,没太多别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收个尾也好,贸然前来,没想到来这边撞到两拨人一起。
“跟我走。”
林蔚瞪她,一把拉住她向清吧的方向走。
里面的闹剧应该还未结束,林蔚想带着她进去看看热闹。
——看看那个曾经把你折腾得要死要活的陆知贤现在有多么狼狈。
蒋一頔感受到腕间的温热。
那温度,像能融化掉自己所有铠甲一样,她没忍住,登时掉下眼泪:“蔚蔚,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她也不想的。
她也弄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喜欢,到最后就变成了卑微。
为什么好端端的想求个清楚的说法,只身一人前来赴会,在朋友眼中就成了轻薄卑微,不够开窍。
她真是个笨人。
哭腔越来越重,林蔚回头停下,松了手上的力道,无奈地叹气。
都这么久了,骂她也不是,气她也不行。
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劲。
蒋一頔双目氤氲,哗啦啦地开始流眼泪,越哭越伤心,抽啜到后来,越觉得心酸,扬起手臂胡乱地在脸上抹:“我也不想这么傻的……我不会那样的,也不会拖累你的……”
林蔚暗叹着,从包里掏出湿巾想给蒋一頔擦眼泪。
动作几经拉扯,带出了今天医院的那张化验单,折成四叠,轻飘飘地落在小雨过后略潮湿的地面上。
蒋一頔还在哭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会再那么傻的……”
“蔚蔚,你别骂我,我今天来……”
林蔚听得有些心烦,蹲身下去捡那张纸,想起许嘉川告诉自己回去再看,她一时好奇,展开化验单,翻到背面,看到一行字——
“下次想见我,直接告诉我。”
心头绽开暖意。
——如果能回到过去。
她和许嘉川,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靠近彼此,可她从前一直将他置于身后,让他们彼此错过了这么多年。
她总是责怪蒋一頔不开窍,可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死心眼?
她把那张纸叠好,再次放回包中。
扬手抱住蒋一頔,蒋一頔仿佛受到了极大安慰,抱着林蔚哭得止不住。
林蔚安慰着,半晌,轻轻拍了拍她肩,听哭声小了,再次拉住她。
“别哭了,向前看吧。”
两人向前到门口,倏忽听到里面一阵糟乱的响。有人打起来了一样。
“这怎么了……”
蒋一頔迟疑道,和林蔚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赶忙进去。
林蔚以为打架的是许嘉川,匆匆接近,拨开围观的人群,才看清了是许嘉川把喻远航死死地拦住,陆知贤的那四瓶酒通通被砸在了地上,酒气熏天,狼藉一片,吧台后的老板娘尖声警告他们再打就要报警。
陆知贤满嘴是血地瘫在一旁,挣扎着起来又要和喻远航缠斗,被他们那拨人连拉带拽地劝走。
“别打了——别打了——”
“疯狗吗不是?上来就打人?”
人群散去,喻远航抹了把唇角的血,侧头之际看到站在林蔚背后的蒋一頔,方才满脸的狠戾消弭殆尽,换上平日里那副一贯的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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